上香完毕,众佣人表达完对素未谋面的夫人那并不深厚的怀念之情,立马就被管家给赶了出去。
快滚,小少爷要跟夫人独处了。
夏时进灵堂的时候,是走在最后一个的,而现在出去,则是被众人簇拥着,走在了人群的最中心。
除了一直看不惯夏时的那几个,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在围着她叽叽喳喳。
夏时在一声声“牛逼”“大佬”中,逐渐迷失自己。
这么看的话,她儿子还挺孝顺的。起码每年知道来给她上香,不像他那个老子,至今都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哪天就带着小老婆回来了。
看来看去,还是儿子靠谱。
夏时:这儿子,没白生!
母性缓缓觉醒,夏时想,作为妈妈她是不是也该给自己儿子做点什么?
正常妈妈养孩子的话,一般需要做点什么呢?
他儿子已经这么大只了,好像也不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下一秒。
“陈安,我又做了道虾,你要尝尝吗?”
“来了!”
儿子活着还有时间,虾死了不吃就该不新鲜了。
旁厅的大门推开,程傅野走出来,管家紧随其后转身把大门继续锁上。
一炷香的时间,旁厅的大门每年只开这么长的时间,年年如此。
程傅野走出来后,待在客厅里待命的佣人立马全都汇集起来,面向自家小少爷站定,听候吩咐。
程傅野:“人呢?”
“什么人?”
程傅野视线扫过客厅里的所有佣人,甚至连角落都没放过,依然没有。
他眉头蹙起,神情不悦,“刚才敬香的人。”
不仅人不见了,就连那聒噪的声音他都没有再听见了……
一种得而复失的情绪,让他感到无比焦躁,事情到底是不是像他所想的一样?
“陈安吗?”
有人小声地汇报道:“她去厨房帮厨师试菜了。”
“……”
“我现在就去把她找过来。”
“不用,”程傅野咬牙,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那沉稳的步伐,坚毅的背影,让他看起来格外早熟,就连底下的佣人都不禁感叹,“小少爷年纪虽小,但这气势都快赶得上先生了,就是脾气古怪,动不动生气,比先生还要可怕。”
但到底还是个孩子,程傅野转身上楼,在没人看见的时候,眼角通红,就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他要是哭出声了,底下的人就会认为他可怜,纷纷上来安慰他,时刻提醒他是个没妈的孩子,他不可怜,也不需要别人来可怜他。
……
夏时在厨房饱餐了一顿,临走又跟厨师约好,明天来帮他尝尝甜点,把厨师给高兴得原地又给夏时多做了几个南瓜饼。
“我吃不下了。”
厨师一挥大手,“南瓜饼吃不完你打包带走。”
于是,夏时摸着肚子,提着两个南瓜饼,大爷般地离开了厨房。
怎么说呢,上辈子睡了九年病床,吃了九年的病号餐,后来又死了七年,夏时复活后第一个想念的,就是从前美味多滋的佳肴,但物是人非,曾经给她做饭的厨子,大概是已经退休了,新来的厨师手艺不差,但就是不太和她的口味。
没关系,她可以慢慢教。
还没走到客厅,夏时就被人一把拉住了。
“陈安,刚才小少爷出来要见你。”
夏时:是吗?
“不过见你不在,他就说算了。”
夏时:哦。
夏时应了一声,在旁人热切的眼光中,提着南瓜饼慢悠悠地上楼了。
宝贝儿子有什么要跟她说的?
想到刚才自己儿子大手一挥,就让她的地位原地起飞,现在的夏时对自己儿子格外满意。
什么黑化,什么孤僻冷漠,这儿子简直不要太体贴。
一群人在身后羡慕她。
“陈安真是吾辈楷模。”
“老板让她去办公室挨骂,她都能先泡壶茶再去。”
“不过,她手上提着的是什么?”
夏时上到二楼,一转角就遇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嘿,儿子,我是你妈。
南瓜饼吃吗?
而对面人,却只是扫了她一眼,越过她就走开了。徒留夏时拎着一袋南瓜饼站在原地。
夏时:“……”
不喜欢儿子了。
午饭时间。
本来按照惯例,程傅野是不会在这里吃饭的,而且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一个小时顶天了。
但是今天,他不仅在楼上从上午待到了中午,现在居然还要在这里吃饭了。
于是,宅子里的众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以前不会有主人在这里待这么久,所以佣人们时常偷懒,现在主人家突然突击,他们心虚又技术生疏,忙活得一团糟。
这群忙乱的人里,却不包括厨师。
一方面是他本人就喜欢做饭,即便没有主人家来,他也会认真做好每餐饭。另一方面,有了陈安和他一起探讨餐品口味,他发现了很多自己以前没发现的问题,一一改进后,他现在对自己的厨艺十分有信心。
老有自信了!
厨师将自己做好的餐品一一摆放在餐车上,打算自己亲自送去给小少爷,并且要是能看着小少爷满意地吃下去,那他的人生就圆满了。
他推开门,却发现餐厅里空无一人……
……
另一边,佣人用餐区。
以往热闹非凡的餐桌上,现在个个都安静如鸡。
佣人们用见了鬼的眼神看向坐在桌子排头的程傅野。
小少爷他发癫吗?
为什么要来这里吃饭?
而程傅野,则是旁若无人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目光直视地看着对面的夏时。
夏时刚吃完饭,此刻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喝咖啡。
程傅野突然发问:“你叫陈安?”
众人将目光投向夏时,夏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儿子在跟她说话呢。
她点头:啊,现在确实叫陈安。
不过听起来怪别扭的,迟早有一天要改回去。
“有孩子吗?”
陈安:“没有。”
夏时:这不就在对面坐着呢。
程傅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问:“为什么要来这里工作?”
陈安:“因为这里的工作氛围很好,大家都很好相处,我觉得我能实现我的人生价值。”
鬼扯!
桌上众人,除了夏时本人,其他人都用‘骗鬼呢’的眼神看着她在胡说八道。
好相处?
前几天闹得翻天覆地的人是谁?来一个抽一个的人是谁?
夏时本人却脸不红心正常跳。
她说的当然不是真正的原因,她留在这里真正的原因是她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完全。
在夏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七年,自己的老公和儿子在不久的未来会遇到适合的小太阳,三个人重新组成新家庭的时候,她有过愤怒。但人死如灯灭,更何况她已经死了七年了。
时间太长,她一个死人对以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更别说这些活着的人,每天都在接受新鲜事物和新鲜的人,总有淡忘以前的一天。
就像她醒来前,那个人跟她说的,她的老公和儿子,即将遇见一个治愈他们后半生的年轻小太阳后妈,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既然他们都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了,她还要硬插.进去干什么,又多余又尴尬还讨人嫌,这不纯吃饱了撑的吗?
夏时自认为自己还没可怜到要演八点档苦情剧的戏码。
所以,她对于自己复活重生的定位非常清晰。
——赚够钱,开启自己人生的第二春!
应该去哪里赚点钱呢……
想着想着,夏时的思绪越来越正经。
“哗啦。”
一道刺耳又尖锐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夏时的想法。
对面,程傅野一把掀翻了自己面前的餐点,地上顿时狼藉成一片。
桌上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夏时,也被吓了一激灵。
这孩子怎么回事?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就掀桌了???
程傅野掀完自己面前的餐点,冷着一张脸,朝对面的夏时吩咐:“你,去给我重新拿份餐。”
语气冰凉,似乎还带着怒意。
周围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而夏时,看着自己儿子刚才一把掀翻盘子的动作,没有害怕,只是隐隐有些担忧。
完了,这孩子不会有暴力倾向吧?
夏时刚想完,那边程傅野又掀飞了一个餐盘。
桌上众人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夏时。
救命啊,你就去拿个饭吧,不然小少爷丢完桌子上的饭,下一步就该丢他们了。
夏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想,青春期的孩子真是不好相处,吃个饭都要发一回疯。
夏时起身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程傅野这才收回视线,情绪更加暴躁。
凭什么,他想,凭什么她可以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回来后却一点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找他,也不找这个家里的任何人。
甚至现在还在谋划着离开。
她这样云淡风轻,显得他好像个傻逼。
程傅野觉得,有什么在他心里碎裂了,以前以为没抓住的美好,现在看来,它或许根本就称不上美好。
餐桌上的众人原本以为夏时听话地去拿饭了,他们的小少爷会消停会儿,没想到餐厅里的氛围更加冰冷了。
“……”
这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没多久,夏时回来了。
她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个神秘嘉宾。
——刚才到处找小少爷的厨师。
他推着个餐车到处转,心急如焚,一些餐点再不吃就该冷了,我的祖宗小少爷你在哪儿呢?你再不出现,我就把这一车餐点都给陈安吃了。
一转身,他就遇到了“陈安”。
然后才得知,他的祖宗小少爷,跑到了佣人用餐区,难怪他找不到……
夏时空着手走在最前面,厨师推着餐车紧随其后,餐车上各色的餐点,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
夏时:“出门遇到李师傅了,他正端着餐品找你呢,我就把他给带来了。”
李师傅将餐车停在餐桌边,旁边人立马搭把手,将上面的菜全都摆在了桌子上。
中式西式,冷菜热菜,一应俱全,看得周围人狂流口水。
选吧,八大菜系,各色风味,还都是经过她指点的,就算你再挑剔,也总有一个你能吃的吧。
夏时:小样,还治不了你!
这次,程傅野倒是没再丢盘子了,他用筷子夹起自己面前的一道菜吃了一口,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才放下来,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边,见终于消停了,夏时端起自己手边的咖啡开始喝,李师傅站在一旁,顺手把离得比较远的一盘蛋糕推到了夏时手边。
夏时抬头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
李师傅这是让她帮忙尝尝蛋糕的味道,顺便提出点意见呢。
夏时当然十分乐意。
她用叉子别开一点,尝了一小口后,又喝了口咖啡,李师傅十分上道地将脑袋凑过来,准备听夏时的点评。
“味道有点腻,不过口感还挺细滑的,上面的装饰太夸张了,还可以改。”
李师傅听得连连点头,最后给夏时竖起了大拇指。、
夏时浅浅一笑,表示:洒洒水啦。
对面,程傅野正好抬起头来,就只见对面两人聊得火热,一个还在笑,明明笑得清浅,他看着却觉得十分刺眼,还让人火大。
“吃饱了是吗?”
程傅野停下筷子,对面夏时也疑惑地看向他。
怎么?你这么大个人吃饭还要人喂?
“……”
程傅野的脸色成功又黑了一个度。
“既然吃饱了,那就去干活,院子里的绿植需要人修剪了。”
夏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疑惑:“家里这么穷了吗?连园丁都请不起?”
居然要她去修剪绿植????
对面,不知道被夏时说的什么给取悦到了的程傅野,嘴角浮现出浅淡的笑意,跟刚才的夏时如出一辙。
他说:“没错,很穷。”
夏时看得莫名其妙。
这孩子情绪怎么这么阴晴不定,刚才还摔盘子摔碗,现在又开始笑了???
她想不明白。
上辈子病得太突然,别说带孩子了,她连孩子的面总共都没见过几回,所以,夏时在自己的脑子里翻了又翻,最后终于找出一个跟自己儿子有关的词。
——青春期叛逆。
常发于十三到十七八的年纪,具体表现为时而高冷,时而暴躁,时而高兴上头,还伴随着动不动就伤感的buff。
这里面的每一条,都能跟程傅野的脸对上。
原来是青春期叛逆啊……
夏时又原地想开了。
到底是个孩子。
扣1,作为妈妈,她原谅他。
不过,至于修剪绿植这件事……
午饭吃完,夏时原地就给一个园林团队打了电话,一行人当天下午就赶到了程宅,在院子里开始工作。
她则坐在一旁,负责监工。
明明有更轻松的选择,为什么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
夏时在院子里监了会儿工,浑身乏力后,又明目张胆地在躺椅上睡了一觉,等她再次醒来,院子里的工作都已经结束了。
处理完毕,夏时打了个哈欠,动了动四肢,从躺椅上下来。睡了一觉后,身体的掌控力又恢复了不少。
看样子,过不久就可以出门了。
到时候还可以出去找找新商机,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人还在不在……
天色暗了下来,夏时在院子里走了几圈,顺便训练训练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度。
她也没想到,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就因为七年没用,现在重新用起来居然时灵时不灵。
走过一个拐角。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夏时脚步顿住。
在说话的,是她儿子。
声音冷漠,居然比中午吃饭的时候命令她还要冰冷。
怎么,跟他打电话的是仇家?
下一秒。
“你凭什么管我,程辞渊。”
夏时:“……”
好家伙,跟他说话的是他老子。
夏时突然觉得,自己对儿子的狂野程度认知好像还不太够。
不仅敢跟自己爸爸顶嘴,这语气都快反目成仇了。
这已经不是叛逆或者狂野了,这是真恨啊。
那边,程傅野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是不可能会让那个女人去我学校的,家里也不可能,你敢让她来,我就敢找人把她赶回去。”
夏时:嗯……
这话……
听着怎么这么像叛逆的儿子跟年轻后妈初次见面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