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罗女王万丽妹重新表示了对圣光寺的拥护和服从,大家也开始了新的秩序,那是一个令每个人都满意的秩序。
圣光寺对国政的确是采取放任的态度,绝不像李至善事事干涉,相反的,圣光寺还尽到了辅导协助的责任。
国君的政令有所疏漏或不及之处,圣光寺会派遣高僧为代表,婉转地向国君陈说解释,提出修正,臣属如果对国君有抗顽不服的企图时,圣光寺也会加以疏导。
圣光寺是讲道理的,处事的态度也是公平的,立场总是以全民的福祉为主,所以他们所执持的道理,有时虽兔不了对某一两个人有损失,却也使人无以为驳,当然,光凭道理还不足以压服人的。
圣光寺另有一股使人信服的实力,他们的护卫就是那股力量的主流。
这股人是梅玉邀来的江湖好手,为数不过百来人,却真正地尽到了监督的责任,他们平时散布在各处民间,搜集有司官吏们的施政情形。
小有不法者,他们通过圣光寺,直接提出警告,饬令改过,若是再估恶不悛,圣光寺则搜集证据递交朝廷,依法予以惩戒。
这情形与李至善的控制略有相似,只不过李至善是以利害为前提,圣光寺则是以法理为尊。
情势是稳定下来了,但是圣光寺仍然有着隐忧,那就是李至善不见踪影,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在西南夷的控制被夺,也不会甘心的,但是他能躲到哪里去呢?
还有,建文帝在圣光寺中为圣僧的消息,毕竟是很难瞒过人的,中原的大明朝廷是否就不闻不问呢?永乐帝已登基,而且把都城迁到燕京,改称北京,意在有别于金陵的南京,大事整修宫殿,作万年江山的打算了,但他对这个流亡的侄儿是否就能放心了呢?
建文帝很关心这件事,梅玉也很关心这件事,他对建文帝的保护仍然很周密,时时在提防大内的刺客。
好在京中有着一位极为有力的内应靠山——三宝太监郑和,他的侄子郑文龙执掌锦衣卫正指挥使,控制着一半以上的密探大权,消息自然十分灵通。
梅玉他们找不到李至善,大内密探却有本事找到了他的踪迹,这老儿十分狡猾,他早已在海外觅妥了另一处的势力范围,秘密设置了不少人手,用他一贯的手法,控制了海外的一些岛国。
在暹罗更向西南有爪哇、苏门答腊及马六甲等诸岛国,更行西南则为天竺,古时有高僧法显,就是由海上经由这些岛国,远赴西天取经而回。
他的事迹不如唐三藏之众为人知,主要的原因有三,其一是他取回的经籍俱为梵本,而他本人又未加翻译,未能流传,其二是他是私人行动,未若唐三藏为唐太宗御派,第三个原因最重
要,就是三藏之行,因有吴承恩撰西游记小说,使之广传民间,
流传天下之故。
李至善听说苏门答腊有一个叫高港的地方,当地的大酋长叫
陈祖义,是李至善的外甥,曾以全力支持他在当地的发展,已经
成为各部落间最有力量的一部了。
最近听说他在那联合诸部,加强了戒备,而且大量地建造战
舟,有几个不跟他们合作的酋长,都已先后被他吞并更换掉了,
声势汹汹。
这些岛国因为远处海外,从来也没有臣属于哪一个大国过,
而且岛上多半为野人生番,大部分都是些海客漂流而去,在那儿
教化生番,组织成国,所以人种各异,最多的还是汉人和天竺人,其中尤以汉人的势力最大。
李至善把势力伸到这儿来,又俨然成为一代霸主了,他大概不能忘记被驱出西南夷的仇恨,亟思报复,所以才练兵造船,大概准备发动攻势了。
这个消息是很令人震惊的。
爪哇及苏门答腊、马六甲、婆罗洲等群岛,为数不下千余,每个岛大小虽不等,但大者并不小于暹罗、缅甸等国人口,加起来几近百万之众。
这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不过暹罗和缅甸深感恐惧,连安南也大感不安。
他们都不约而同向圣光寺求援问计,圣光寺接获消息也深感困扰。
李至善的苏门答腊远隔大洋,必须靠舟舷为渡,他那儿的人员虽多,但是舟只有限,不可能来得太多,这边以逸待劳,先聚重兵以击之,倒是不可怕。
但惟一伤脑筋的是攻击来自海上,无法臆测方向,也不知道对方登陆的地点。
中南半岛三面是海,海岸线很长,地势又是山峦起伏,丛林密生,交通不便,大军调动很困难,不若对方在海上灵活,大军集中在一地,他们可以避重就轻,到乙地登峰攻击,势将防不胜防。
这下子连梅玉也没辙儿了,他只有消极地派出一些渔船在海上远眺,发现有大批的船只时,立即回报。
这个法子实在不算好,但总是聊胜于无。
忽然,一个消息传来,那是马大江传来的秘密消息,说司礼监郑和上海路出海而下南洋,率精兵两万七千余众,对西南夷群国,将-一遍及。
这个消息早就有传闻了,是说永乐帝听说建文帝远避海外后,将遣专人来擒捕。
锦衣卫中另一个体系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他们的人员没有到达西南夷,就被镇南王府沐家的人给堵回了头。
由陆路入西南夷,一定要经过云南,那是沐王府的地盘,沐王府对大内秘探毫不买账,碰上了一定是悄悄地抓起来,来个无声无息地失踪,朝廷也不便动问,因为朝廷跟沐王府有个不成文的约定,不去干扰云南的行事,沐王府的条件就是效忠永乐,永镇云南。
他跟郑和的关系不错,郑和手下的密探可以出人云南而无禁,但必须先向沐王府报备。
对另一体系的人,他则毫不容情,更由于郑和的私下知会,那些人想躲过沐王的追索也很难,纵然漏过三两个,到了西南夷也起不了作用。
永乐帝是不是真的对此不在乎,没人知道,但他却也悄悄地留了一手,以发展水师为名,在福建造了大洋船两百多艘,这些船只在永乐县督造后,朝廷才宣布有出使西洋之举,钦差却点了郑和。
表面上的理由是宣扬国威,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清楚是要他去找建文帝。
找建文帝干什么,是抓他还是杀他,抑或是另有打算,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出使之前,永乐帝把郑和召人内殿,屏退左右,君臣二人足足谈了有两个更次,这次谈话的内容十分机密,事后君臣二人都极口回避,不肯泄漏。
够资格问的人已经不多,却没有一个人够资格追问到底,所以那是一次最保密的会谈。
不过郑和倒是遣派了马大江给梅玉递了一个消息,说他是特地讨了这次钦差的任务,最主要的是要利用朝廷的力量,为建文帝清除障碍,对付李至善。
他叫梅玉放心,此行绝不会对建文帝不利,只是要建文帝表现得合作一点,安分地株守西南夷圣光寺,纵另有所图,也不妨留诸异日,至少在目前不能有任何迹象显露。
他也提出了一个请求,此行将以征服苏门答腊及马六甲诸岛国,缉捕李至善为要,但是对当地的情形过于隔阂,希望梅玉能率人先行潜人该地,刺探消息以为接应。
这是个极端的好消息,梅玉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对于郑和的请求,更是欣然从命。
他选了一条海船,带了一批好朋友会合了马大江、马大海兄弟,他们是郑和的侄子,也是大内密探负责将来与郑和联系的。
建文帝对这位老弟一再为他冒险犯难很觉过意不去,特别派遣了自己的妃子李珠同行,给姚秀姑做伴。
那自然是一句说词,主要是因为李珠是李至善的女儿,以前曾参予李至善的工作,十几岁时曾经到过苏门答腊的高港,在那儿住过半年,地理较熟,再者,她对李至善的心腹手下也较为熟悉。
如果,不能凭她的影响力,说服一些人投过来,至少也可以认出一些人,设法加以俘虏,逼问出一些口供来。
郑和预定在永乐三年冬天启行,梅玉他们在秋天就出航了。
西南诸夷在明室而言,日之西洋,实际上就是今天的南洋。
梅玉与郑和私相约是要对付在苏门答腊的陈祖义,也就是要对付他的后台李至善,所以梅玉在秋末就乘了一条大商船出发。
他们都是以海客身份为掩饰的,他们的海船上载了绸、布匹、瓷器、农具以及刀剑弓箭兵器等,这是外海夷岛上最缺乏的日常用品,然后换取海外特产的药材、香料和一些特异的海产,把这些带回中原,也都可以获取巨利,来回都有很高的利润。然而从事这类生意的海客却不多,最主要的是因为风险太大。
海上有不测风云,这是一种无可抗力的天灾,再则是人为的,如海上的强盗及海岛上那些未开化的蛮人等,碰上了也都有性命之虞,不过,这究竟还可以预防的。
预防的方法无他,凭仗武力征服对方而已,因此这赖海生活的水手,不但航海精通,而且个个都还要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以备战斗时之用。
梅玉的这条船叫神龙号,船上有四十名熟练的水手,还有几门火炮,常来往于南中国海之间,颇有名气。
船主也姓马,叫马清,早年是纵横七海的大海盗,后来受了朝廷招安,洗手不再打劫,专做海上的运销生意。
他自己不做生意,专门接受人家的雇佣,往来南中国海之间,由于他的水性精,地理熟,所以生意极好,尽管他的报酬高得吓人,仍然有人争相聘雇。
但实际上,他真正的身份,也是隶属于大内密探,他是郑和的本家兄弟,早年因为郑和的关系和央请入了江湖,只是借海盗以隐身而已。
郑和掌了密探的大权,他也顺理成章地受了招安,以更为方便地为郑和工作。
这次郑和就派他作为先行的部队,一则固然是要他支援梅
玉,但也未尝不是郑和的私心。
密探的圈子里倾轧得厉害,谁都想树下一些私人的势力以自保,在建文帝主政时,由于不太管事,由得大家各自去发展,永乐帝继位后,对树立私人的势力将遭大嫉,他比较信任太监,因为太监不容易建立私人势力,但郑和却不同,他看得准而远。
在朝廷上,建立势力将为永乐所不容,他却不能没有保障,只有把势力扩展到海上去了。
李至善手中的这些势力,早就使郑和的心动了,也一直想抓在手里,也因为期之必成,他才把族弟马清的这条船给派了来,供梅玉指挥。
梅玉是忠于建文帝的,郑和对建文帝也有一份感情,他也不在乎将南洋的势力置于建文帝的名下。而他仍能在暗中掌握,更妙的是在建文帝名下,可以祛永乐帝之疑,使永乐帝身边那一批容不下建文帝的人,稍有忌讳。
论纵横运用权术的手段,郑和无疑是个绝顶高明的人物,他能在面面俱顾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神龙号载满了货物出海了,货是马清从中原运来的,但梅玉上了船后,马清立刻将货物清单交给他。
梅玉道:“马兄别客气,货是你的,在下只是提个名义而已。”
马清道:“小侯,货也不是我的,是三宝哥叫人装上船,指明交给你的,小侯理应全权做主。”
“我根本不懂得做生意。”
“这与懂不懂生意无关,小侯既是货主,对全船就能全权指挥,进退全由你作决定。”
“这……在下不明白马船主的话。”
“我举个例子好了,假如我们遇上了风暴,是否要抛弃掉货物而来保全性命安全,哪时就要货主来决定。”
“这应该是由船主来作决定的。”
“不然,我们既然受雇,冒死拼命是我们的职责,是否弃物要由货主作决定,我们是无权要求的。”
“这就是说货主不同意,你们就得拼死撑下去。”
“不错,我们收取了报酬,就有责任保障客货的安全,哪怕是拼了命也是应该的。”
“只是限于遇上风暴才有这种情形吗?”
“不,还有就是遇上了海盗,要战以保货或是舍弃货物以保性命,也概由货主决定。”
“舍弃了货物能保全性命吗?”
“能的,只要不加抵抗,海盗们只劫走财货,通常是不伤人命的,但如若有抵抗的行为,落人了他们手中,那就很难说了。”
“你们不是有火炮,足以击退来犯的敌人吗?”
“我们是有这个能力,但是要尊重货主的意愿,毕竟这是带点冒险性的。”
“以前遇到过海盗吗?”
“遇到过三次。”
“结果如何呢?”
“货主都舍不得放弃货物,这是一笔不算小的资产,他们宁可冒险一拼,幸好是我们都拼赢了。”
“马船长,你实际上是很有把握的。”
“‘但我仍然要给货主一个选择的机会,因为我们不能替别人决定生或死,战斗是一定会有危险的。”
梅玉哈哈大笑道:“马船长,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两天之后,梅玉也遇上了选择的机会了。
不过这次马清破例地向他作了一个消极的建议:“小侯,我
看你这次还是放弃货物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真正做生意的,不在
乎这点损失。”
梅玉陪着他走上甲板,眺望着远山出现的三点帆影,皱着眉
头道:“对方有三条船?”
“是的,他们所悬的是海鲸旗,那是南海最大的一股海盗.
盗首叫赤鲸陈友义,他们的堂号叫赤鲸帮,全有四五百人众,实力很雄厚。
“你以前接触过吗!”
“没有,我们大家都有个耳闻,他的船看到我的神龙号,就调转走开了,大概也是避免跟我对上,这次他们有三条船只结在一起,实力足够吃我了,所以才迎了上来。”
梅玉想了一下,道:“陈友义和陈祖义是什么关系?”
“这倒没有听说,因为陈友义行踪不定,很少有人见过他,也很少有人知道赤鲸帮的事,只知道他的总坛设在苏门答腊的一个岛上——
“我倒觉得他们一定关系密切,陈祖义是李至善的外甥,也是李至善在南海中培植起的一般势力,陈友义很可能也是他的另一个外甥,我得向珠大嫂请教一下。”
他们向李珠询问的结果,证实了梅玉的猜测。
陈祖义是李珠舅母的儿子,陈氏是一个大族,子弟众多,陈祖义那一代是义字排行,所以李珠虽然不记得有陈友义这样一个表哥,但几乎可以肯定是陈祖义的同族,因为陈氏有很多弟兄在南海做海盗的──那是陈家的事业。
梅玉道:“马船长,如果陈友义和陈祖义是同族的堂兄弟,那我们这次海上的遇合,就不是弃货能够解决得了。”
“这不太可能吧,我的身份很秘密,没人会知道的。”
“李至善是搞密探出身的,不要忽视密探的能力,他们中间颇有一些人才的。”
“小侯以为他们是存心对付我而来的。”
“我想是的,否则三条海盗船只结行动的事很少会发生的,在南海中航行的都是普通的商船,根本不需要如此巨大的人力来对付,我认为他们是冲着神龙号来的。”
“不会是为了对付小候的吧?”
“这次我相信不会,因为没人知道我上船,我们每个人都经过了乔装才登船的,走得十分秘密。再者如果是为了要对付我,用不着海上拦截,在高港的边岸上以逸待劳,捉我不就容易多了。”
马清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梅玉又道:“假如对方是专为对付神龙号而来,则我们弃货投降仍然得不到安全了。”
马清只有苦涩地一笑道:“小侯,很对不起,害你受到牵累了,不过小侯放心,我们力量尚可一拼的。”
梅玉道:“海上战斗我不熟,由你去指挥,但等到双方要接触时,你把指挥权交给我,我们来漂漂亮亮地打他一仗,叫对方片甲不回。”
马清立刻下去指挥了,其实他的那些水手们都是老经验的战士,早就把火炮准备妥当了。
马清也很沉得住气,他在发现对方时,就掉了方向,对方也衔尾急迫,但是那三条船由于船行速度较快,距离迫近了,而且不断地打出要前面落帆停船的信号。
追逐了一阵,马清下令打横船身,看来是好像知道逃不了而准备投降了。
来船很快地就接近了,到距离五十丈左右,可以看清对方船
上人的面目时,突然轰轰连声,火光直射。
神龙号上有十二门火炮,炮座下有轮子,可以推动安装,事
先他早已把十二门火炮推放到一边,一声令下时,十二门炮齐
吼。
每四门炮瞄准一条船,一发过后,迅速装填,再度击发,如此连续下去,每门炮都放了五发,已经有六十发炮弹发射,因为距离足够,没有一发落空。
六十发炮弹平均落在三条船上,造成的损失是相当可怕的,其中的两条船还起了火,另一条船则整个翻了过去。
海面上只见蚂蚁般的人头在浮动,赤鲸帮的三条船都毁了,他们迅速由大船上解下了小船,飘流在海上,而且也向神龙号划近,每条小船上都爬满了人,为数总在百来人。
马清哈哈大笑道:“这批王八蛋,今天总算尝到厉害了,狗胆不小,居然敢来找马老子的麻烦……”
梅玉也到甲板上观战,见状不禁骇然赞叹道:“马船长,你这阵火炮真叫厉害,每炮五发居然没有落空的,实在叫人佩服。”
马清笑道:“这是我重金聘一位荷兰的技士,特地铸造的,这位技师是铸火炮奇才,他所监铸的火炮,口径不大,射程极远,最难得的是准度,在五十丈到七十丈内,可以击中一条牛,他所制造的炮弹不但穿透力强,而且还能发火爆炸,我的神龙号能够横行七海,就是靠着这几门火炮的威力。”
“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些火炮的威力,为什么赤鲸帮的人不加预防呢?他们集结了三条快船,未作还击的准备?”
马清笑了一下道:“他们也有火炮的,只是一般火炮的射程,只在四十丈内有效,我的火炮是精制的,可及远七十丈,通常我也是将距离拉到四十丈左右才发火,就是不让人知道我的火力详情,再者,一般的情形下,我的船上只陈列了四门火炮,其余八门都藏在舱底压舱,必要时才推出来,陈友义是以一般的状况来了解我,所以才吃了大亏。”
“那几条小船来得较近了,船上的人数多出我们两倍之多,马船长,你的火炮能击中小船吗?”
马清笑道:“没问题,我能击中七十丈外的水牛,那小船总不会比水牛小吧!何况他们已划到了三十丈左右,闭上眼我也能击中它。”
马清是个很幽默的人,他说闭上眼,就是真的闭上了眼,然后做了个攻击的手势,火炮又开始发火了,
发射火炮的炮手可没有闭眼,他们瞄得很准,轰然声中,夹杂着阵阵的惨叫声,炸死的人尸飘浮在海上,还有不少人则在海上拼命地游,本来他们都手执兵刃,一付准备拼命的样子,现在却可怜地高举着手,哀恳着这边的大船救命。
马清对梅玉道:“小侯,你现在负责指挥了。”
梅玉朝他笑了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梅玉也不多作客套,只是问道:“船长,你船上的水手们弓箭技能如何?”
“他们是千挑百选的好手,什么技能都可以来一点,海上作战,弓箭是第一战技,他们都能在百步之内,箭无虚发射中飞鸟。”
“这就行了,我要他们全体各携强弓一把,长箭一壶,集中舷边候命。”
马清很快转达了命令。
梅玉自己居高眺望,看到那群游水的海盗快要接近,为数约在七八十左右,梅玉朗声发令道:“每人先选好一个目标,瞄准要害,务期一矢击毙,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在,就立刻补上一请菏。现在箭上弦,等候命令发射。”
四十名水手,四十把强弓,一齐瞄准海上,等那批海盗游到离船十丈左右时,梅玉一声令下,但见矢飞如雨,嗖嗖声响中,又是连声惨叫。
那些海盗们没想到在他们表示投降之后,对方仍然会出手猝杀,想要逃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每个人都被长箭刺心,有的立刻就断了气,有的则还在挣扎着,但梅玉不放松,继续下令攻击,那些射手们遵令又补上了一箭。
这次都是取立刻致命的地方,不是一箭穿喉,就是矢贯头部眉心,没有多久,海上又浮满了尸体,当他们真正断气时,尸体又缓缓下沉。
梅玉的命令是海上不准有一个活人,而那些水手们也执行得很彻底。
现在海上也见不到一个活人了,只有几具未沉的尸体飘浮在水上。
梅玉才下令放下两条小船,命马大江、马大海兄弟这十名水手,驾一条小船,下去检查尸体,不管是否死亡,先枭下首级再说。
马清道:“小侯太小心了,这些人挨了一箭之后,应该是活不成了,我们的箭镞上还涂了一种夷所制的毒树汁,见血封喉,不可能再有活人的。”
梅玉笑道:“小心总是好的,我的信条是不放过一个敌人,不容有一丝疏忽的。”
他的小心倒还真有道理,有四具尸体居然在小船靠近欲待枭首时,居然动了起来,而且向下潜去。
大船上还有二十名水手持弓等候着,他们的反应很快,浮尸才动,乱箭即至,立即又有三个人被射死了。
只有一个人动作快,潜入了水中,但梅玉却吩咐两条小船分开十丈,守着海上不动,没有多久,那人憋久了气,才伸出头来想透口气,已经被人发现了,立刻有十几名水手跳下海去,把他捉了上来。
有认得他的人立刻叫道:“他就是陈友义!”
梅玉笑道:“我想也应该是他,把他押上来吧!”
小船靠上大船,把陈友义绑妥押上了大船。
陈友义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黑黑的,十分精壮,上了船就破口骂道:“马清,你这狗杂种,好毒的手段,老子一百二十九名弟兄,全部死在你手里,你造了这么多的孽,不怕天谴吗?”
梅玉笑笑道:“陈友义,别怪马船长,他只是受我雇佣,真正做决定的是我,我要你们鸡犬不留。”
“你……你又是哪头蒜?”
“我叫梅玉,世袭汝南侯。”
.‘啊!你是梅玉。”
“不错,相信你对我不会太陌生,李至善一定是提到过我,把他从缅甸和暹罗赶出来的就是我。”
陈友义默然片刻才道:“梅玉,你太过分了,我舅舅已经把那两个国家让出来给你们了,你还不满足……”
梅玉道:“不是我不满足,是他太不满足了,他是我大哥的家臣,他却利用我大哥的经费和支援,建下他自己的势力……”
“我舅舅只是奉旨经营西南夷,苏门答腊那边都是他自己经营出来的,缅甸和暹罗已经交给你们了。”
“他在那两个国家的势力不是自己心甘情愿交出来的,而是被赶出来的,他经营苏门答腊的钱也是我大哥拨付给他的,这些道理都不必说了,说也说不清的,你们也都不是讲理的人,我现在掌握着优势,你就只有听我的。”
陈友义低头不吭声了。
梅玉道:“陈友义,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活下去?”
陈友义想了一下道:“人没有想死的,可是我想活也活不下去了,我带了一百多名手下弟兄出来,却没有一个活着的……”
马清哈哈大笑道:“那要怪你们太自不量力,我这条神龙号纵横南海,你居然想来寻我的晦气。”
陈友义刚要开口,马清又道:“你可别推赖说是无意碰上的,你老远就看到了我的神龙旗号,立刻追了上来,这证明你是存心来找我的,对不对?”
陈友义顿了一顿,干脆点头道:“不错,我们有人在暹罗知道你的船带了一批货南航,我是存心来截你的神龙,赤鲸是南海的两块天,我们总要碰一下的,只是没料到你船上的火力如此厉害。”
梅玉道:“闲话不必谈了,我是到高港去对付你的舅舅李至善的,所以我必须尽屠你的手下,不放一个人生还,免得有人泄了消息,高港是你哥哥陈祖义的天下,换言之是李至善的势力范围,如果知道我在船上,我们可能登不了岸,我们必须要保持机密……。”
陈友义脸色一变道:“你们要去高港?就凭你们这条船上的几十个人?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
梅玉道:“我知道你哥哥是高港的大酋长,手下有两万多战士。”
“还有其他各族,他们都听我哥哥的,如果集合起来,将近有五万甲兵。”
“他们都是未开化的蛮人。”
“不管他们是否开化,也不是你们这几十人能敌的。”
“我们不止是几十人,也有几万人,三宝太监郑和即将领军远征南海,我们只是打个头站,到时做接应而已。”
陈友义的脸色大变,可见他也知道了消息,现在又得到了证实而已。
知道了郑和即将率师来袭,陈友义的态度转变了,他对双方的大势都很清楚,他的兄长陈祖义在高港,虽然号称有两万大军,那只是唬唬人的,实际上真正受过训练的步卒不过五千人,其余都是些蛮人,平时放之山野,任之自由生活。
陈祖义只是把他们的头目酋长召集了略施训练,然后在必要时,再叫这些头目们,召集了部属,发给甲胄武器,让他们穿戴起来,排成队伍呼喊逞威。
这些兵是不能打仗的,既不懂阵法,也不懂汉语,甚至于连如何使用武器也不知道。
陈祖义只有五千人,这五千人是受过训练的,陈祖义在苏门答腊时常召集那些土王酋长们开会,点阅军队。
他把所有的蛮人都装备起来,凑成两万的浩荡声势,然后以受过训练的五千人调出来表演阵法攻战,这才一举地镇慑了那些小土王。
因为这些土王中,最强者如婆罗州、马六甲、文莱等岛国,也不过才几万人,扣除掉老弱孺,能够作战的壮了也就不多了,谁也无法与陈祖义的声势相比,他们只有乖乖地以陈祖义马首是瞻,奉之为尊了。
陈祖义是个大老粗,他只是李至善的外甥,此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行,他惟一的本事就是养女人和玩女人。
在华丽的皇宫里,极尽其奢侈之能事,他并不在乎花钱,因为苏门答腊的物产极丰,矿产有锡和金砂,另外如鱼翅、香料。
药材等,这些东西在中原都是珍贵的奢侈品,但在岛国上,利用无知的土人,只要花极低廉的代价就可取得,钱赚多了反正也没用,由得他花去。
李至善只要他听话,肯做一个傀儡就行了。
高港原是陈祖义带了一批海盗前来,占地为王打下的天下,原来只不过是拿此地做一个落脚点而已,因为此地有一个很大的港湾,可以迫进大船,腹地广阔,人员辐揍,十分理想,他把这儿当了盗穴。
后来李至善认为此地大有可为,帮他策划,加以财力和人力的支援,使他成了高港的大酋长,吞并了附近十几个小部族,俨然成为一方之雄了。
李至善在此地经营甚是有办法,从中华闽浙等地,调了不少人过来,也鼓吹了不少人移民此间。
这些汉人来此之后,辟地为亩,居然渐成气候,人越聚越多,力量越来越大,终至使陈祖义成为苏门答腊最大的一部。
不过他仍然没有放弃海盗的生涯,仍然派船出去,劫掠那些飘海的夷商,以及未经纳贡的商船。
所谓纳贡,是按年向高港陈氏缴纳定额的保证金,换得一面旗帜,遇有赤鲸旗号的海盗船,立刻悬上旗帜,可免被劫之灾。
陈祖义自己不出海了,把海盗船交给他弟弟陈友义率领,规模也越来越大,由一条船发展到三条船,水手由四十多人发展到两百多人,已是南海中的霸王。
哪知上得山多终遇虎,碰上了神龙号,被打得全军覆没,陈友义也死心塌地降了神龙号。
那也是梅玉答应他的,只要他归降,从此臣服圣光寺,他就可以接替陈祖义的位子,陈友义盘算了一下倒是答应了。
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部属全亡,仅剩他一个人回去,陈祖义也饶不了他。
他宣布了投降之后,倒是真心地合作,带着神龙号慢慢地航向了高港。
由于消息已泄,要乔装商船人港登陆之举已不可行,必须另行设法,也幸好有了陈友义的合作,他们把大船驶向了高港外的另一所小岛。
岛在苏门答腊附近二十多里处,划小船可抵高港,岛已被划为禁区,土民、渔民都禁止前往。
那是赤鲸帮的秘密据点,赤鲸船帮平时栖息在此地,劫到的财物藏在此地,人员的休息、训练也在此地。
陈祖义虽然在苏门答腊称王,但是他既已公开地立国称王,到底得做做样子,不能让海盗船公然地人港停泊的。
岛上有近百个人,其中九成是女人,那是海盗们平时消遣解闷的,而不是眷属,海盗们在岛上时无拘无束,极为放浪,谁也不愿意把眷属放在这个地方。
这些女人都是虏来的女奴和劫其他部族的土女,由十来名年纪较长的海盗们管理着她们。
陈友义带着神龙号进了湾,那些海盗们还带了大批的女奴到岸边欢迎。
看见只有一条神龙号进湾,其余三条赤鲸船不见踪影,那些海盗们还不感到奇怪,只以为神龙号是被捉获的。
直等陈友义下了船,他们看到跟着下来的人,没一个是自己的同伴,才知道不太对劲了。
但是,夹在人群中的梅玉和马清也都展开了行动,一摆手中的兵器,立即开始屠杀,只要是男人都不放过。
他们都是早年陈祖义的部属,自然也可能有李至善的手下监视者在内,李至善是搞密探出身的,他的信条就是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的亲人、妻子在内。
事实上他的顾虑也没错,李珠是他的女儿,但李珠却背叛了他,陈友义是他的外甥,现在也背叛了他。
亲人果真是不可靠的吗?这倒也不然,只不过一个有野心的人,整天都在猜疑别人,自然也得不到真心对待的。
梅玉杀死这些岛上的海盗时十分彻底,陈友义是知道数目的,也清楚每一个人,他一个个指名找了出来,加以围杀。
虽然有些人求饶乞命,有些人被杀得很冤枉,但是梅玉仍然下令屠杀,因为他们不能冒险,不能有一点泄密,他们要在这儿待下去,争取时间。
郑和已经扬帆出海,大军即将来到,他们既配合为内应,就不能泄漏半点风声。
事实证明梅玉的顾虑还真不错,有两个人居然刀法凌厉,身手高明,马清带来的这批手下都是精选的好手,却仍挡不住他们拼命突围,居然被他们突破了重围,抢了条小船,飞也似的向海上划去。
幸亏姚秀姑在大船上担任警戒,她的神弹又疾又远又准,弓弦响处,把那两人打成一死一伤,梅玉还不放心,仍叫人去枭下了首级才算为止。
马清冷笑向陈友义道:“你说岛上的人都是些老头儿,没什么好手,现在怎么说,我看这些老头儿一个可以顶你五六个呢!”
陈有义骇然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舅舅带来的不错,不过他们一向只是在厨房里工作,担任大师父,菜烧得还可以,我不晓得他们会有一身好武功。”
马清冷笑道:“李至善是什么人,怎么会事事都让你先知道,这两个人是监视你的,当然更不会告诉你。”
“那也不必隐藏武功呀,在赤鲸帮中,人人会武,武功愈好愈受重视,他们何苦要屈身为厨师呢?”
“那样子才不受注意,如果他们显示了武功,固然会受到重视,你也会事事防备他们,失去了监视的作用了,他们藏身于不受注视的工作,才可以了解你们的言行动态。”
“我对舅舅一向就十分尊敬的,他还有什么好防的?”
“幸亏是如此,否则你早就活不到今天了,我相信你们之中不会是个个如此听话的,那些人都不得善终了吧!”
陈友义默然不语,显见得这种事不但发生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岛上的男人杀光,女人也不完全可靠,她们有些是我们捉回来的,也有一些是舅舅从高港送过来的,我一直怀疑中间有舅舅的细作。”
“你由何而产生怀疑呢?”
“因为有些事,我们只是在那些女人面前提起过,但舅舅也知道了,所以我认为这些女人也可能有问题。”
梅玉倒是作难了,他不在乎杀人,但杀死一大批无力抵抗的女人则是另一回事了,但他又不能冒险留下这批人,他想到岛上一定有什么方法与高港联系通消息的。”
想了一下后,他才道:“附近有什么无人的荒岛?”
“那自然有,这儿邻近大大小小有上千个岛,大部分都是没有人的。”
“陈友义,我说的没人,是真正的没人,连土著都没有一个,岛不能太小,上面要有淡水可以生存,还不能距高港太近,必须要大船才能前往的。”
“有的,而且还多得很,肉桂岛就是一个,那个岛上原来有一族土人,可是岛上盛产肉桂和燕窝,我们为了独占生产,把那土族人都赶走了。”
“是赶走了,还是全部杀光了。”
“都不是,那族人为数约在两百上下,我们把他们全部迁到另一个岛上去做苦工,开采锡矿去了。”
梅玉冷笑道:“你们倒真会打算盘。”
陈友义道:“小侯,没办法,这批工人又笨又懒,我们曾经想教他们文明的生活,可是他们根本不想学,只有强迫他们做苦工,他们才会工作……”
梅玉也只有长叹了。
把岛上的女人全部装上神龙号,费了一天的时间,驶到了肉桂岛。
梅玉下去视察一下岛上,倒是十分满意,岛上还有以前土人所留的草蓬和洞穴可避风雨,也有极为简单的生活用品。
他留了一些食物下来给那些女人,叫她们在岛上自谋生活,说明要半年后才来接她们,在这半年内,她们每个人都要学习收集香料和燕窝。
半年后将为她们择人而嫁,各人所收集的桂皮和燕窝就将成为各人的嫁妆。
南洋土女嫁人是嫁妆厚薄为择偶条件的,嫁妆丰盛者,可以先挑选男人。因此,梅玉相信这批女人会很安分而努力工作的。
她们本来是女奴的身份,已失去了嫁人的条件,梅玉给了她们一个新生的希望,难怪她们欣喜若狂了。
神龙号重新驶回了海盗们藏身的小岛,那儿已经没有一个人了,他们把神龙号作了妥善的掩护收藏后,就开始分批驾了小船,潜人了高港。
有陈友义带领,他们倒是很容易地避开了逻卒的耳目,登陆后也找到了很秘密的地方藏身。
现在梅玉等人只要见时机成熟,便有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