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的局势定了下来,圣光寺的地位得到了新的肯定,比以前更受尊崇了,但是建文帝也相当地开明练达了,他绝不去扰新君的人事和行政,使得双方的关系处得十分融洽,比以前更为密切了。
这使李至善很不安,因为他在缅甸所用的人,有一大半倒向了阮大器和梅玉,有一小部分的人则逃到暹罗,使得李至善伤透了脑筋。
这些人的来到,他不能不管,势必要为他们安插,可是这些人插进暹罗,又必须分去了原先人的权利,这造成了双方的不开心。
因为从缅甸过来的人,本来是独占一方当老大惯了的,现在跑出来寄人篱下,心惰上自然不会痛快,牢骚一多,纷争日起。
这些问题倒还小,最严重的是李至善在暹罗的控制体系并不完善,也不十分得人心,最大的缺点是约束太多,人没有一点自主。
缅甸的权力转移后,展现的新貌是较李至善那一套好得多,这使部分的人心开始偏向了建文帝的那一边。
建文帝本来是打算一鼓作气,着令阮大器率军攻向暹罗去征讨李至善的,但梅玉却劝阻了这个计划。
他留了姚秀姑来作为建文帝的护卫,自己则悄悄地溜进了暹罗,因姚秀姑那一手神弹名满江湖,震慑天下,在西南夷区是出了名的勾魂令,李至善属下的高手有不少人丧生弹下,有她坐镇,至少刺客们不敢轻易地到圣光寺来冒犯。
他自己则约了三个人,都是久居西南边夷的老江湖,不但地形极熟,而且也通晓当地的土话,他到暹罗来是想作一个彻底的了解,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瓦解李至善的势力。
暹罗的人种很繁杂,最多的是水摆夷族,其次则是苗人,而且两族之间,又分为很多小部族,有些还是未开化的土人,深居蛮山之中。
水摆夷聚居水边而得名,是较为开化的土人,受汉化很重。
梅玉是以一个贩货的商人身份前来的,暹罗境内,盛产宝石和珍贵的药材,贩到中原可获巨利,只不过路途遥远,强梁猛兽,路途崎岖难行,不太有人肯冒生命的危险来从事而已。
不过既有暴利,总有不怕死的人去追求,这样的人自然都是身手不凡,会几手功夫的才行。
他们一行四个人,看来倒是很像,带着兵器也不会引人注目,梅玉所邀的三个人,以前就是干这一行的,也跑过好几趟暹罗了,路上还有熟人,所以就更不会引人注意了。就是这样,不动声息地来到了都城曼谷。
曼谷的循南河畔,也不过是人口较多,略有一些市镇商店而已,与中原的一个市镇差不多。
梅玉到此地来的目的是要找李至善,他发现李至善的权力中心是集中一人之身,只要能制住李至善或刺杀他,那股势力立将瓦解了,因此才到这儿来找机会的。
来到此地之后,他自己住在一家客栈中,让三个同伴出去打听李至善的动静。
他知道了李至善在国老府中深居简出,几乎什么地方都不去,府中戒备森严,周围五十丈内,就禁止人接近,而他的府第中,将近有五百名卫士,分成四班,日夜巡逻驻守,比中原的皇宫大内还要紧密。
这个消息以前或许能难住了梅玉,但是近年来他跟姚秀姑结合后,在镖局中留心江湖事务,各种的经验已经很丰富,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的了。
一天晚上,他出现在国老府不远处的花美人家中。
花美人是一对土著姐妹花,姐姐叫花美,妹妹叫花丽,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父亲是汉人,母亲是土女,但父母已死了,父亲原先是皇宫中的武士,这姐妹俩都没嫁人,又都出落得花朵似的,她们家就成了一大批光棍儿的天堂。
花家不是酒楼,但她们家中厨房连夜不断火,厅中从没断过客人,她们家也不是赌场,但家中的赌局是日以继夜,从没断过。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梅玉选中了此地展开了他的行动,他看中的是两个青年武士。
他们也是兄弟二人,一个叫马大江,一个叫马大海,他们是国老的护卫领班。
国老府中的武士,在不轮值的时间,有不少是往这儿跑的,所以梅玉也找上了此地。
他仍然是以一个贩货商人的身份,在人堆中凑热闹押了几手牌九,然后凑到马家兄弟身边,轻声道:“我从京里来,想跟两位聊聊。”
说完手中亮出一块铜牌,马家兄弟见了那块牌子后,神色动了一动,都站起了身子,退出了赌局,走到院子里去了。
梅玉也不动声色地跟着出来,走到他们身边,那两人已经拱手说道:“兄弟马大江、马大海。”
梅玉是知道他们身份的,自己也没有隐瞒,低声道:“在下梅玉,跟三宝公是很好的朋友。”
他是在郑和的手中得到的资料,来到缅甸之后,他曾经着人给郑和捎了一封信去,告诉他建文帝的决心与打算,也希望郑和能给予照顾。
郑和回信来了,对建文帝在西南夷立脚一事,表示十分欣慰,不过也同时地警告他,说李至善其人不可靠,郑和在朝中自当尽量为建文帝掩饰,如果李至善有什么不安分的行动时,叫梅玉可以找马大江、马大海兄弟。
他们是郑和的本家侄子,老早就奉命投身在李至善手下,他们会给予梅玉任何的一项支援。
郑三宝原不姓郑,这个姓是永乐为他所找的出身,他本身姓马,在京师姓马的是一家大族,郑和的子侄辈极多,也由他安插到很多地方,形成了一股无微不至的情报网。
梅玉打听到马家兄弟是此间的常客,所以找来联络了,铜牌是郑和给他的联络暗记,那是郑和私人所建的一个系统,但是极有分量的。
当马氏兄弟一见到铜牌,立即就报上了名,在密探这个圈子里,有种不成文法的规定,身份低的,必定要先行报名,表示接受指挥。
他们看见了铜牌,已能确定身份,可知郑和给梅玉的这一方铜牌是具有相当权威性的,所以他们在听见梅玉的报名后,也并不惊奇了。
马大江问道:“小候是为了李至善而来的?”
“是的,我要找他谈谈。”
“那恐怕不容易,他跑到暹罗来就是为躲开小侯,他已为小候的英勇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肯见小候的。”
“我知道他在躲我,所以我主动来找他,请二位多予帮助。”
“我们弟兄已得家叔指示,但凡小侯所命,杀身在所不辞,只是我们劝小侯,不必找他谈了,他不可能有所改变的,西南夷是他的势力范围,他怎肯拱手让人。”
“那不是他的,是官家的,只是委托他经手而已。”
“小侯,我们懂这个道理,但他却不明白,他认为这控制系统是他一手建立的,也是属于他私人的。”
“说得通最好,说不通就只有宰了他!”
马大海道:“小侯如果不计他的生死,事情就好办了,他在女王的夏宫。”
梅玉一怔道:“他不是住在国老府中?”
马大江笑道:“他从来也没有住在国老府中过,一直都在夏宫中,跟女王打得火热。”
“怎么,他跟女王有一手?”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差不多的人全知道,女王自从丧偶之后,深宫寂寞,遇上国老后就放不开了。”
“怎么可能呢?李至善已经六十多岁了。”
“六十多岁不算什么,他的身体一向很好,以前他就有六个姨太太,个个被他摆布得服服贴贴,这老家伙是有一手儿。”
“他既然不住在国老府中,干吗要门禁森严?”
“那是为了做掩护,使人以为他仍在府中,其实警戒也只是外面紧张,真正内府轮值的亲信武士,天天在睡大觉,倒是在夏宫轮班的人辛苦多了。”
“夏宫在哪儿?”
“就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也在循南河畔有一大片好亭园,就是李至善帮女王设计监造的。”
“那儿的警卫严吗?”
“并不很严,不过外面有女王的御林军驻守,一般人等无法前去而已。”
“你们兄弟呢?”
“我们是轮值一天,休息两天,这两天正值休息,要到后天才会去报到呢!”
梅玉想了一下道:“不轮值就不能去了?”
“那自然不是,有人跟里面的宫女勾上了,整天赖在宫里的也有,不过这种人并不多,要找女人外面也方便得多,这儿的水摆夷家姑娘,个个都貌美如花,热情如火,汉家儿郎吊她们尤其容易,每个人在这儿都有五六个相知的女人。”
梅玉笑道:“那倒是艳福不浅了,不怕麻烦吗?”
“什么样的麻烦?”
“我是说一个人娶得了这么多的老婆吗?”
“谁会娶她们,大家在一起合得来就玩,合不来就分手,没有嫁娶那一套。”
“她们肯吗?”
“此地女多于男,差不多是五与一之比,女人能找个男伴就心满意足了,还有什么不肯的。”
“那真是男人的天堂了。”
马大江苦笑说:“刚来时,大家都是这样想法,日子久了,也就平常了,这儿的女子虽然温柔美丽,但是由于民智未开,一个个又笨又蠢。”
“我听说她们颇为聪明。”
“不是那种意思,她们由于风俗习惯使然,不事掩饰,在家中时经常脱光衣服,毫无风情。”
“无边风月,竟说是不解风情。”
马大江苦笑道:“小侯,我也不知怎么说才好,总之,这些夷女除了能陪你睡一觉之外,简直没有半点情趣……”
梅玉要打听的也不是这些,因此略顿了顿道:“我要到夏宫去,制住李至善,彻底解决一下问题。”
马大海道:“要使圣光寺一统西南夷,只有除去这老儿,否则别无解决之道。”
梅玉道:“必要时我会如此做的,现在的问题是我要如何去?”
“小侯带了多少人来?”
“三个,但我只打算一个人进人夏宫去。”
“那恐怕有点麻烦,李至善身边至少有十个人左右,寸步不离的。”
“他跟女王在寝宫中的时候呢?”
“护卫们只守在寝宫外面,不过必须要先对付这些护卫,才能够进人寝宫,小侯要以一敌十。”
梅玉笑道:“不是以一敌十,是以三敌八,假如利用二位也参予轮值的时间,出其不意,暴起发难……”
“这一来,敝兄弟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二位如果不是打算一辈子留在此地,就不会在乎身份暴露了,令叔三宝公在中原手掌大权,正在用人之际,二位回中原也更有发展!”
马氏兄弟对看一眼后,马大江又道:“小侯手执家叔的三宝令,如同家叔亲至,我们自然是服从指令,如若小侯不太急,则请缓两天才入宫,等我们轮值的时候,因为同一班的弟兄至少有一半以上跟我们交情很深,到时候动之以言词,很可能草木不动,就能把小侯送进去。”
梅玉也道:“我不急,能够从容一点计划准备,自然是好得多,那就等两天好了。”
他们又回到厅中去赌了几手,好像攀上了交情,告别分手。
第二天马氏兄弟到客栈来,带了个小包袱,里面是几具黄金佛像。
宫中的侍卫偷了宫中的古玩出来卖到民间,虽然是犯法的事,但是行之者众,倒是能掩人耳目,他们的行动虽然秘密,还是会被人知道的。
但是国老府的武士在宫中偷摸点小零碎出来换银子,已是司空见惯的事,这些武士们个个在外养着七八个姑娘,花费自然也大,手脚不干净更是天公地道的事。
因为有了那几尊小金佛为掩护,国老府的人以为马氏兄弟跟梅玉之间,只是暗中的交易而已,倒是没有特别的注意。
甚至于马氏兄弟以后又跟梅玉接触,也总认为不足重视了,这使梅玉有机会对夏宫有进一步的了解,马氏兄弟连里面的地图都画了交给他。
终于到了马氏兄弟该回夏宫去轮值了。
梅玉也在那天黄昏,带了他的三名同伴,上了一条预先准备好的小船,沿着循南河慢慢地放出去。
他们穿了黑色的衣服,在夜色中是很好的掩护,夏宫附近也被划为禁区,寻常百姓不得靠近,只有女王的御林军会巡逻过来,不过一明一暗,要躲开巡逻队是很容易的事,何况是这些身手矫捷的江湖好汉。
四个人循着地图,慢慢地模进了宫中。
所谓宫,不过是屋子多一点而已,这所夏宫是皇族们用以避暑度夏的。
暹罗气候炎热,冬日只如中原的初秋,也不过是早晚微凉而已,在盛暑中,炎阳如火,酷热难耐,好在地近水源,百姓们没事就泡泡水。
夏宫中自然也少不了处处清流和一些高大的树木,这儿不但是房屋多,也多园林,不过逞罗较中原落后很多,建筑的材料也差,砖瓦太贵,多半是以竹木架草为之。
宫中固有一些砖石的宫殿,但大部分建材还是木架叠草,这种屋子方便处是通风,缺点是易燃,住在里面要小心火烛。
梅玉来到一座高大的木屋前,知道那是女王用的花厅,这时是一片黑暗中。
他依照计划,在这儿点上了一把火,屋子是干竹木材和干草儿,很容易烧着,火势一发就不可收拾。
火一起就乱了,大家都叫着、吵着,很多御林军和武士们都来救火了。
梅玉却趁乱带着三名同伴,迅速来到一栋宫室前面,那是宫中惟一用大石块建的建筑物,十分高大巍峨,具有气派。
那是女王的寝宫,李至善在监造时就有私心,所以十分卖力,现在也成了他住的地方了。
梅玉来到这儿,马大江已经迎了过来道:“小侯,我已经跟轮值的弟兄们说好了,只有两个人不合作。”
地下躺着两条尸体,那是不合作的结果,证明他们这儿办事很顺利,于是向他点点头。
马大江又道:“国老和女王都在里面,宫中只有一些宫女,没有第二个男人了,小侯请进去吧厂“外面失火,没有惊动他们吗?”
“有的,他派宫女出来问了,知道是花厅失火,因为离这儿还算远,所以也没有在意。”
“好,我进去了,假若我堵不住,马兄是否能……”
马大江道:“我们这儿的八个人全都豁出去了,小侯放手行事好了,我们都会追随到底的。”
大门是里面深闭的,但是马大江他们在这儿轮值很久,早就动了手脚,用一把匕首轻挑,把门闩给挑开了。
梅玉带人进去之后,又把门给闩上了,、就是为了防止宫中鸣惊,召来其他的援手。
梅玉等四人一直向前行去,这座寝宫的范围还真不小,里面是白石铺地,铜燎中燃着熊熊火炬,却不见半个人影。
当他们来到一间巨大的石屋中时,才听得一声锣响,霎时间火炬更明,又有几十支火把亮了起来。
火把是执在一批年轻女孩子手中,她们个个裸着上身,腰间系了一条布带,带上中间垂了一些丝穗,遮住了下阴,这是她们身上惟一的遮掩。
这批女孩子总数四五十名之多,个个身材玲珑,姿容秀丽,每人手执着两支火炬,慢慢地向前靠近。
然后又是一声锣响,李至善跟一个中年宫装美妇,缓缓地出现在一座高起的石台上。
看到李至善那样从容,梅玉倒是颇为地吃惊,这老儿竟是一片胸有成竹之状,他仗恃着什么呢?
不过梅玉由于近几年的江湖历练,也变得沉稳多了。
他不慌不忙地微一躬身道:“小侄问候老伯,这一位是女王千岁吗?请恕在下冒昧进宫,在下有一点要事,必须与李老伯面谈,但一直找不到李老伯,只有擅闯了。”
女王倒是很客气地回了一礼,笑道:“这位是小候梅将军吧,久闻小侯文武全才,是位绝品风流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李至善却有点沉不住气道:“梅玉,老夫已经把缅甸让出来给了你们,你仍追到这儿,不嫌太过分了吗?”
梅玉笑道:“李老伯之言欠通,西南诸夷本就在圣光寺的辖治之下,我大哥既膺圣僧之号,自然是诸邦的领袖,怎么说是老伯让出来的呢!”
李至善怒声道:“他这圣僧是老夫捧出来的。”
梅玉沉声道:“整个计划、人员、经费,俱是太祖皇帝所颁赐,老伯只是受命主其事而已,那可不能算是老伯私有的,老伯对事权还没有弄清楚。”
李至善道:“屁的事权,太祖也没有带一兵一卒出来打天下,他只是运气好,风云际会做了皇帝,老夫承认经营西南诸夷是出于朝廷的指命,但中原的皇帝都换人了,朱允-不再代表朝廷了。”
“但却是圣光寺的圣僧。”
“老夫不认账。”
“这个圣僧虽是老伯拥上台的,却是太祖皇帝所命,由不得老伯不承认。”
李至善哼了一声道:“梅玉,这不是抬杠能解决的问题,梅玉,说说你的来意吧!”
梅玉略顿一顿才朗声道:“小侄奉大哥之命,来向老伯正式提出照会,解除国老在西南诸夷邦之间的一切权利,对诸夷内政不得再予干扰。”
李至善冷笑道:“这个正式文书都已送达,西南各邦也都知道了。”
梅玉道:“可是老伯仍然在干预各邦的内政。”
李至善哈哈大笑道:“那可不叫干预内政,老夫只是以客卿的身份,对国君们作一些建议而已,人家自己喜欢听老夫的,圣光寺可管不到。”
梅玉沉声道:“李老伯,你不必巧言饰变,你以密探刺客威胁各邦朝廷……”
“没有的事,眼前就有一个明证,万丽妹女王是暹罗国君,她可以亲口证明老夫是否威胁过她。”
女王但笑而不答。
李至善道:“丽妹,你亲口告诉他一声,你是否受到威胁?”
哪知女王只一笑道:“小侯,你要听我的答案吗?”
梅玉道:“女王千岁,在下是专为对付李至善而来的,你如是受到威胁,可以不必怕他,尽管说出来好了。”
女王微微一笑,道:“小侯,暹罗是个小邦,难以与天朝上邦抗拒,妾身又是女流之辈,无力自保,必须要有个强而有力的依靠者,这么一说,你必能明白了。”
梅玉点点头道:“在下明白,女王是说你本身没有一定的立场。”
“是的,我也代表暹罗的朝野立场,我们没有多少保护自己的能力,只求不被并吞而已,谁能保护我们,我们就依附谁,小侯明白了吗?”
“是的,千岁陛下,在下明白了。”
“那就不必再听我的证明了,国老没有威胁我,而且是在保护我。”
梅玉一笑道:“如果没有了他的保护,女王会受到谁的侵害呢?”
女王也笑道:“这可很难说了,弱国弱女,外有强邻,内有悍臣,处处都是威胁。”
梅玉点头道:“在下懂得了,在下会禀告圣僧,为女王去除威胁的。”
女王笑了一笑,不再说话。
李至善这时才又笑道:“梅玉,你听明白了。”
梅玉道:“明白了,李老伯,西南夷邦的祸乱之由,都在你一个人身上,只要除去你,问题都解决了。”
李至善哈哈大笑道:“说得也不错,不过这都是废话,西南夷是老夫一手经营安抚的,朱允-那小子忘记来投奔老夫时的狼狈相了,老夫把女儿嫁给他,一手把他抬到了圣僧的宝座……”
梅玉实在懒得再回到这个话题上了,那是个永远没有结果的争论,他只冷冷地道:“李老伯,如果你执迷不悟,小任只有得罪了。”
李至善冷笑道:“你能摸到这儿,证明你还有点办法,但是你以为老夫毫无防备,那就大错特错了。”
梅玉自然知道他有了防备,但实在看不出防备何在,于是试探性地向前走近了两步。
就在两步的距离,局势呈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那些手执火炬的女孩子,忽然像飞也似的射来两人。
她们手中的铜燎带着熊熊的火焰,攻向了梅玉的面门。
梅玉心中一直在防备着,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女孩子的行动会如此快捷。
她们说动就动,一飞就到了面前,他用剑朝外一封,却听见锵铛声响,剑刃砍在铜燎上,虽然挡住了,但那些女孩子的攻势并不止于此,一个女孩子飞起一腿,扫撩了过来。
她们的下体只遮着一片寸来长的丝穗,这一飞腿踢出时丝穗荡了开来,整个下体都露了出来。
梅玉本也及时劈出了一拳,但见拳势所及,正是那女孩子的下体,他是个君子,这一拳说什么也打不出来的。
他的手势略略一顿,那女孩的脚却毫不留情地踢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腮帮子上,把他踢得滚倒在地。梅玉正想翻身跃起,却被一个女孩子丢开了火炬,紧紧地抱住了。
那女孩子对擒人很有一套,不但双臂紧紧地匝住了他,两条腿也紧紧地缠住了他。
梅玉正待挣扎,可是身上已被许多只手臂抓住了,都是女孩子,每个人握住他一条肢体,或缠或抱。
梅玉挣扎了一阵,兀自甩不脱。
他再一看与自己同来的三名同伴,有两个跟他的命运相同,被十来个女孩子缠住了。
只有一个人心手俱狠,居然挥刀,砍杀了五六个女孩子后,突围而去。
李至善哈哈大笑道:“梅玉,你终于尝到了老夫的厉害,老夫训练了这六十四名天魔女,不知扳倒了多少武林好手,现在你认输了吧!”
梅玉瞪了他一眼,道:“李老伯,你抓住了我没什么可喜的,大哥已经准备发动缅军,对暹罗展开征伐。”
李至善笑道:“缅甸会为朱允-发兵?”
梅玉道:“绝对没问题,你要知道缅甸新君是圣光寺扶植上去的,对圣僧是十分崇敬的。”
“但是他敢轻易发兵攻战吗?”
“新君登位,极意想表彰事功,他对出兵的事极感兴趣,而且缅甸练军日久,将领都极思一战,这次是被我压了下来,前来跟你试图谈判,如果你不接受,则一战难免,你知道要造成多少人死亡……”
李至善哼声道:“就算他们发兵,老夫也作好了准备,暹罗的军力不少于他们……”
“但你们没有将才,而我三弟方天杰精通兵法战略,那是你们无法比拟的。”
李至善怒声道:“他精通兵法但是没有带过兵,没有正式经过作战,只会纸上谈兵有什么用,缅甸如果敢发兵,老夫自有把握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梅玉,你现在已是阶下囚,老夫不跟你多-嗦,押下去!”
他不敢跟梅玉多谈下去,因为他已发现女王脸上浮起忧色,知道这个问题是不宜再谈下去。
梅玉和两个同伴被捆绑了起来,推送到一问黑暗的牢房中,也没有解绑,就把他们推了进去。
这间牢房暗不透光,又相当潮湿,梅玉进来后,靠在石墙上,默默地运气,似乎想挣断绳索。
他的同伴之一郭南祥道:“小侯,别费事了,这是天蚕丝所编的绳子,十分坚韧,靠人力是挣不断的。”
梅玉道:“总得想个办法,我们不能束手待毙呀!”
郭南祥道:“李至善那老儿不敢杀死我们的,他口中虽说不怕缅甸用兵,心中还是怕的,因为女王不会赞成交战,他一定要以小侯为质,胁迫主上不敢用兵。”
梅玉一叹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大哥为人情义极重,很可能会接受他的威胁,这次我实在太莽撞了,但也没想到李至善训练了这一批厉害的女孩子,该死的马氏兄弟,也没有先透露一点。”
“恐怕他们也是不知道,李老儿是密探出身,他的许多安排,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梅玉忽然感到有人摸到了他的身边。
由鼻子里的气味,他能够感受到来者是个女人,倒是有点儿诧然地问道:“是谁来了呢?”
黑暗中响起一个清嫩的女音道:“小侯,你的声音小一点,不要把守卫惊动了。”
“你是谁?怎么来的?”
“妾身万丽花,乃暹罗国王次女。”
“啊!原来是公主,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特地来帮助小侯脱困,也为小侯解释一下家母的困境,暹罗上下都不想与圣光寺为敌,无奈国事为国老把持,无以自主。”
“这怎么可能呢?令堂为一国之主,应该具有绝对的权威,怎么会受制于国老呢?”
“是真的,家母虽为一国之主,但朝中群臣多半为国老所植的党翼,把持住朝政,家母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这情形跟缅甸差不多,梅玉倒是不怀疑了,顿了顿道:“令堂和李至善之间关系颇为密切……”
“在人淫威之下,苟且偷生而已。”
“女王是否希望我协助她驱除国老的势力。”
“是的,小侯在缅甸所做的一切,家母十分的羡慕,日夜期盼着小侯也能够为逞罗国舒困。”
“可是我来了,令堂却叫人把我抓了起来。”
“小候误会了,那六十四名天魔女并不是家母的人,她们全都是国老处心积虑所训练的禁卫。”
“她们是宫中的宫女吗?”
“不是,她们都是民女,自幼由国老施以训练,长大技成后,才送到宫中来做宫女,她们在宫中很跋扈,连家母的行动都常受她们的干扰和监视。”
“李至善在暹罗的势力竟有如此之深吗?”
“是的,文臣中一半是他的党翼,武将中六位总兵有五个是他的亲信部属。”
“难怪这老头儿如此嚣张,原来他的势力已这么大了,要想对付他,势必要出之一战了。”
万丽花叹息一声道:“这却是家母所权力想避免的,家母本人不辞一死,但一动战乱,总难免生灵涂炭,暹罗全国军民不过几十万人,其中还包括有一半的未开化的夷族,一日发生了战乱,则国族立亡……”
“李至善的势力强大若此,若不击溃他,他是不肯放手的,令主可有什么计划?”
万丽花沉默片刻才道:“李至善势力虽强,但权集一身,只要能除去了他,他的手下不攻自溃,家母也可以着手整顿了。”
梅玉也叹了口气道:“我原也存了这个打算,可是这老儿太难缠了,我,连手都没动,就给他擒住了。”
“小侯,你想当面击杀他,或是制住他,自然是不容易,如果只要除去他,应该有很多机会的。”
“什么样的机会?”
“这个……妾身倒没有一定的计划,比如说,在百步之外,密遣神射手一两人,暗携强弓,一矢而噎之。”
“嗯,这个办法不错,不过要找机会。”
“只要有此存心,机会总有的。”
“身在囹圄中,有什么机会可言。”
“小侯,妾身就是为你解困而来的。”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是在夏宫的地下暗牢中。”
“怎么整天都是暗无天日呢?”
“这里深入地底十丈,不通天光,不过也幸亏李老儿将各位囚禁此地,否则妾身真不知道要如何解救呢!”
“关在此地对公主有什么方便的?”
“这所地牢乃我五世先祖时所建,当时建来是为避难之用,所以另外设了一条秘密的通道,这秘道仅有历来的国王才知道,妾身也是不久前才由家母处得知。”
“公主是由秘道处进来的?”
“是的,地牢外面有禁军和天魔女守,十分严秘,若非经由秘道,妾身实在无法进人。”
“那我们也要由秘道离开了?”
“是的,否则就要通过重重的关口。”
“哪条秘道也就保不住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着已经把梅玉手上的绳子用宝刀割断,而且也点起了一个小小的火摺子。
火光中,但见万丽花是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少女,面貌与女王颇为相似。
梅玉把郭南祥等三人也迅速地解放了,由地牢中出去。只见通道的门紧闭,万丽花特别示意他们放轻脚步,以免惊动外面的守卫,然后走向通道的另一端,来到一面石墙前,只见她在那些砖块上按了一阵,砖墙齐中翻转,露出另一条通道。
梅玉赞道:“这机关真是巧妙,只可惜要被发现了。”
万丽花道:“可能性不大,机关的开关是八个数字,必须要顺着次序触摸才能打开,李至善除非是把整座地牢拆掉才会发现地道,否则只好去瞎猜疑了。”
“这条地道通到哪儿?”
“通到我的住处附近。”
缓缓走到出口,却是一个干涸的枯井,重见天日后,已经是他们被擒的第三天了。
四个人都吁了一口气。
万丽花道:“小侯,你们被擒之后,宫中的侍卫们有一部分也跟着反叛逃走了。”
梅玉一叹道:“我知道,那是马大江和马大海兄弟们,是他们将我们放进寝宫的,这下子害了他们了。”
“小侯倒不必替他们担心,这些人居此多年,地理熟得很,逃出去后就不见了踪影,国老很震怒,派了很多人巡视皇城搜索,却连一个都没抓到,他又十分担心,现在已经把他的亲信卫士,全部调来夏宫中担任警卫。”
“这么说我们不容易逃出去了?”
“要出去很容易,我还有一条秘道可以送你们出去,这也是一条紧急时逃生的秘道,但是门户都是在内关闭,你们出去之后就无法再回来了。”
梅玉道:“我们要再回来干吗?”
“刺杀李至善呀,这老儿上次被小侯闯入也吓破了胆,现在他整天住在夏宫中,警卫重重,假如你们出去了,根本就没机会再见到他,除非是领兵讨伐,就没有其他方法能击败他了。”
“我们留在宫中能不被发现吗?”
“可以,在我住的地方就被划为禁区,等闲不得进人,住在那儿的人都是我的亲信,你们可以藏身。”
“李至善对你为什么这样客气呢?”
“因为我是王储,未来的女王。”
“你不是排行第三吗?”
“是的,在姐姐中我排行最小,但我国传储与长细无关,是母后在佛前占卜抽中的,母后在她四十岁生日那年,当着群臣在佛祖前占卦求示,我的两个姐姐都是三卜不中,而到我的时候却是三卜皆中,在我们五次的传储大典中,这是从没有的事,全国一致认为这是天意。”
“李至善对你如何?”
“他不喜欢我,比较喜欢我姐姐,因为我姐姐听他的话,但是那次占卜大典上,天意表现甚明,他也不敢逆天行事,只有尽量想法子讨好我,不过我仍是不喜欢他。”
梅玉默然不语,他没想到暹罗国中的内情也是如此的复杂,而这个女郎之所以冒死帮助他们,一半也为了她自己,她跟李至善的立场是对立的。
走出了枯井,万丽花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