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蒙喊了五奶奶,却被许让轰出来,正哄着许用和其他堂弟堂妹们人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听到音儿忙又跑到后院去了。
三老太爷喊他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核实下最近村子里鸡下蛋的情况、预售情况及别的村有多少上门求帮售的情况。
“当前日产平均六百八,预订出去四千多,有几家办喜事儿等着要。别村上门求帮售的有十几家,多的有一百多的,少的有十几个的。”许蒙口齿伶俐,条理分明地作答后,觑了三老太爷一眼,没多问话。
三老太爷听他说完,冲他微微颔首,示意他下首坐着。
冯大勇看他一派镇定,心中微微点头,看向三老太爷道:“表侄子真精神,数记得这么清楚,不读书真可惜了。”
难道这位亲戚来给我送读书的机会来了?
天降神兵?
许蒙下意识翻动眼皮,偷看两人的表情。
三老太爷却叹口气道:“都是没钱闹的。”
许蒙不知三老太爷说着话仅仅是卖可怜,还是图点其他的什么,忙垂首表达自己不能读书的失落。
冯大勇比他还会卖惨道:“太姥爷家自来耕读传家,待日子更好过些,再送孩子读书搏个前程是迟早的事儿。我这,唉,只能到孙子辈才有指望改换门庭了。”
许蒙只知道冯大勇是二老太爷那边的亲戚,却不知他家的详情,向许让打听也被他赶了出来。所以,他心里犯着嘀咕,不明就里地偷觑着两人的表情,试图弄明白两人在打什么讥锋。
三老太爷闻声淡笑道:“也总归有了奔头。”
冯大勇也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不就图个给子孙留点奔头,出来奔日子,并不比公门舒坦多少。”
三老太爷与冯大勇闲聊几句,拿冯大勇给他出的难题问许蒙道:“羊娃子,现在你冯伯伯有个难题。大后天,四两银子四千五百个蛋,你天天跟鸡蛋打交道,你说说这事儿咋办吧?”
许蒙仔细打量了三老太爷一番,有些迟疑地道:“这事儿有点难办啊。咱们鸡蛋带蛋兜是九蛋十文,不带蛋兜一文一个。都是乡亲,咱都是按这行情来帮售,最多送点蛋兜,让利太多人家也不愿意啊。咱这办喜事,流行炸金花吃金钱蛋,如今年关办喜事儿的多,鸡蛋不愁卖。这个价格叫出去,人家宁愿过年留着炸鸡蛋丸子吃。”
总而言之,当下鸡蛋难凑就是了。
三老太爷看他说的一本正经,愁眉微凝,瞪他一眼道:“就你能?我不知道这么个情况,喊你来想想办法,你倒是会替我出难题。”
冯大勇是有点怀疑两人在唱双簧,不过寻思着许蒙这么豆芽菜,便是再聪明也不会如此老成吧。关键还有,许蒙长得憨实,表情也特真诚,不像是作假。
他看许蒙抓耳挠腮地坐着那里认真思考,忙笑道:“这事儿叫您老家人作难了。”
三老太爷道:“都是亲戚,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没啥难不能难。”
说起来,许家寨占了养鸡的先机,名头是起来了,但是养殖的时机不凑巧,不适合扩大规模。而许蒙当初为了打响名头,能顺利卖蛋,给货担张支过招,让他找喜婆这些人,说媒的时候善意提醒人家加鸡蛋做的菜。
所谓金钱蛋,就是把鸡蛋做成铜钱样子,讲求个富贵。
货担张又不傻,觉得这建议不孬,没找喜婆联合几个商贩一宣传,还真就成了。当下肉贵啊,鸡蛋便宜,能做出花样充门面,小老百姓还是愿意的。他也是嘴会说,居然说动了镇上的张财主就用了几样鸡蛋菜给孙子办满月。
需求高了,交易量上来了,自然也会惊动旁的人。
这张财主也不是个傻的,看鸡蛋生意好卖,就学着许家寨搭起了大棚养鸡,虽说比不上许家寨红火,可胜在资本雄厚。他不但暗搓搓地打探许家寨养鸡的奥秘,还打算开了春多养一些。
利益驱动,他开春多养鸡,别人见势自然也会跟风。
许蒙担忧到时候出现市场倾轧的混乱现象,而许仲他们虽说赞同养鸡,心里却一直存有顾虑。
老话说:家有千万,带毛的不算。因为家禽可能一夜之间全没了,投资风险大,算不得固定资产。
许仲等人当初接受,也是没了更多的门路,寻思着冬天没太多事儿,打算试一试。试验的结果是,养鸡可以,但是太揪着心了,还是养蚯蚓沤粪吧。
当然,沤的粪不光为了肥自己地,也打算用来卖钱。至于养这么多蚯蚓,除了积粪,主要也是用来卖,以保证许家寨继续作为鸡蛋买卖的重要交易地点。
许蒙也是听良才叔、许让和许平他们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拼凑出来的。但是他觉得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因为族里如今都没让良才叔再孵小鸡了,鸡蛋不够的时候都是挑乡邻送来的帮售。
许蒙东拼西凑出族长他们这等打算后,心里无比感叹,果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经事儿多可不就成精了。也许,千百年来人性的美与丑真的都没太多改变,只是具体的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不过,退出鸡蛋买卖市场,许仲他们还是有些犹豫了。
蚊子腿也是肉啊。
眼下的情况是,许蒙觉得三老太爷多半是要拿这事儿开刀了,藉由冯大勇这个县里的亲戚树立许家寨,或者他三老太爷也可以帮大家伙找到大销售商了,来树立权威。
以市场换权威这等建议,许蒙可不敢提,只能枯坐着假装思考。
三老太爷看他绞手指头,有点失望地道:“出去玩吧,要你出主意的时候,不顶用。等吃了饭,我去族长家好好说道一下,这张老脸总归也能用一用。”
许蒙忙不迭地出去了,很娴熟地表达了孩子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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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三老太爷家的饭菜虽说比不上他前世日常丰饶,却赶上这里过年的用餐了,有肉有蛋,有豆腐,还有腊鱼。
许蒙一点也没矜持,吃得十分开心。
吃罢饭,还他贱兮兮地跟许让念叨,早知道有鱼,就该跑灶屋跟五奶奶说一声,弄个豆腐炖腊鱼汤底,涮火锅吃。
这话,很快就被王青苗知道了,指着他笑道:“你七叔老说你是个吃货,我还不信,今天算是信了。”
他们都知道许蒙在祠堂要自己煮饭吃,虽说有时候会帮他带,但多半是他自己煮。像许让这等信奉男人不进灶这等陈规陋习之辈,也就说两句“男子汉天天想着吃,算怎么回事儿”,却没严加批判。
许蒙嘿嘿笑道:“我突然想到一个事儿,七婶你听了别打我。良才叔前段时间跟我说,鸡要是下软蛋了,就弄点骨头使劲熬,我们喝汤,喂鸡吃骨头渣。你说,你喝点骨头汤,会不会就不腿软了?”
许蒙吃了饭,才突然想起来骨头汤似乎也很补钙啊。他暗叹自己真是换了性别久了,竟然失去了作为女性时候一些生活常识。
“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比较的吗?你想挨抽是吧?”许让说话间,要抡他。
许蒙鬼叫道:“七婶,五奶奶,救命啊,七叔要打我。”
三老太爷带着冯大勇,喊上许松,准备去族长家,看到许蒙在前院闹腾,呵斥道:“你们干啥呢?”
许蒙只嚷着许让打他,根本不说自己说了啥。许让又是个怕爹怕爷的,便停了下来,倒是叫许蒙趁机逃脱了。
许蒙奔到三老太爷跟前,黑灯瞎火的还不忘给许让一个得胜的笑,随即问三老太爷道:“太爷,你们去族长家吗?我回祠堂。”
冯大勇已知道他住在祠堂了,倒是没说什么。
许松皱眉道:“今晚住在这边。”
许蒙抓了抓下巴道:“可我没跟良才叔说啊。还有两个鸡,就我和良才叔知道怎么喂呢。”
三老太爷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路上,冯大勇赞道:“前几日下了雪,别的地方泥巴大水的,难走得很,倒是你们这庄子里干净又好走。”
许松他们有些矜持,只说是族人打理得好。
许蒙仰脸笑着自夸道:“□□强村寨,建设新家园。这都是三老太爷他们组织族人修整的,白天黑夜得干个不停,才把路弄得又干净又好走的。”
冯大勇笑道:“哟,还真是个能人。你跟表叔叔说说,你头一句是什么意思。”
许蒙大声道:“□□是团结、友爱、勤劳、自强。就是我们靠着这四点把我们许家寨的家风立起来,建成更美好的家园。”
冯大勇咂摸了一会儿道:“挺好,挺好。”
许蒙不要钱似的夸三老太爷和族长他们如何带领族长们为家园奋斗,夸得三老太爷都笑骂他:“你就是个嘴子精。”
冯大勇却灵机一动,有了别的想法,仔细打量起村寨了。
许家寨住户的房子虽然低矮占了大多数,但是看上去好像是比较整洁一些。
到了族长家门口,许蒙碰上准备去祠堂的许平,便和三老太爷他们作别,与许平一块儿去了祠堂。
许平自然好奇冯大勇的来路,也打听过了,看到许蒙问道:“那个就是你们县里的亲戚?”
许蒙点点头,小声道:“他来买鸡蛋的,要四两银子的呢。”
许平闻言看向他道:“咱们可没那么多。”
许蒙又同他道:“就是有那么多,族里也不见得愿意卖啊。四两银子要四千五百个蛋,还要带蛋兜。就是生意拿不定主意,我太爷才去寻你太爷说情呢。你说挣钱怎么那么难?”
许平揉了揉他脑袋道:“你个小屁孩,整天愁这些干什么?有太爷他们在呢。”
许蒙嘿嘿一笑,没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而是转而问许平道:“阿平哥,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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