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初停,荷池碧波,花柳新绿,正殿旁边的芙蓉园,间或闻得到雨荷清香。
沈岁晚今日穿了件儿春辰新绿的烟笼娇纱裙,亭亭玉立,路过芙蓉园,好像能与雨后新荷分上半分沁姿。
这几日沈岁晚来正殿没有以往勤,一是这几日总是绵绵细雨的,沈岁晚有些懒得出门,呆在惊春苑赶着绣那荷包呢。
二来,沈律这几日政事繁忙,沈岁晚也识趣的不敢多去凑。
到殿外,正巧见福岚端着茶水预备进去,便将茶水接了过去。
沈岁晚进了殿中,正位上坐着的男子怔了一瞬。
今日没有旁的人,沈岁晚上前将那描梅的茶盏搁在沈律案桌前,轻声道:“殿下劳累,喝盏热茶歇歇。”
声音如娇莺,沈律抬眼,从上次揽月宴,倒是现在才见到人,让沈律心底生出了细微的异样。
不等说话,福岚在外头禀报姜太师和萧大人来了。
姜太师一进来就见沈岁晚站在案桌前,眉毛拧了拧,忍着没说。
沈岁晚识相道:“殿下,妾身先退下了。”
沈岁晚还没起身,就听沈律那冷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必,过来研墨。”
闻言,萧宿同姜太师神色各有异。
萧宿想的是,先前不避着沈岁晚,是因知道她是孤女,怎么也只能依靠殿下,不会有异心,所以殿下信任她。现下这奉仪夫人,背后可是有唐现余。
姜太师则是本就看不惯沈岁晚,先前他过来时也不见沈岁晚在一旁听着议事。
福岚有眼见的搬了先前沈岁晚惯坐的海马雕花凳子,搁在案桌旁边,见沈岁晚乖乖坐着研墨,沈律才问殿中的两人:
“雨天路滑,太师怎的想起来东宫了?”
姜太师移开眼,眼不见为净,看着对面的萧宿,道:“我听说圣上让殿下将张丘羽放了,只治不察之罪?”
一说到这事,一边的萧宿忙解释道:“正是,张丘羽推说是下面的人投捞油水,圣上也只治了张丘羽的不察之罪,在家面过半月继续上值。”
姜太师吹胡子冷哼:“殿下就这般算了,这张家在这军营大事上都敢动手脚......”
沈律道:“圣上决断,孤岂有不听之理。”
“圣人现在的秤杆,分明是偏向了张家。”姜太师叹道,后还是问起正事:“听闻圣上让殿下将那更白女引为上宾?”
听言,沈岁晚指间一顿,忍不住好奇的看了眼斜对角坐着的沈律,只见他面色平静,看不出神色。
“圣上却有此意,但孤另言回绝了。”沈律出声道。
姜太师闻言,眼底有几丝赞同之色,捋了捋胡子道:“殿下多谋,这更白楼多妖,若真是有料事之能,若不在圣上手上,在哪都是个烫手山芋。”
沈岁晚见几人有来有往,压下心底的心思,也实在好奇,这更白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沈岁晚也没想到这么早便见到更白女。
这日,沈岁晚讨了牌子,总算出了东宫,沈岁晚知自己现下可以同靖阳王府划开界限,却还是怕多生是非,带着帷幕去了南水山庄。
回雁先前被带回南水山庄学规矩,之前想着是让回雁在南水山庄伺候沈岁晚的,既现下照看不了,沈岁晚便让回雁回了小余山庄,替她看管山庄。
交代一番,又买了些物件儿,方才申时,无甚玩伴,沈岁晚也索然无味起来,便跟着寻香几人坐车回了东宫。
寻香笑道:“夫人,回雁妹妹的身契,应是在福岚公公那边,等下夫人去寻殿下,不若从福岚公公那讨要过来,左右回雁也不是东宫中人。”
沈岁晚闻言轻轻点点头,“你所言极是,等会儿你同寻棋先回去,将这些零零碎碎的物件都先搬回去。”
沈岁晚今日去了锦绣阁,想着买些好料子,给哥哥也做个荷包扇穗。
福岚见沈岁晚过来,笑道:“夫人来了,奴才还当夫人今夜要在南水山庄小住呢。”
沈岁晚笑道:“惊春苑住的自在,便即刻回了,对了,我还要劳烦公公办个事。”
沈岁晚言语自来亲切谦和,福岚闻言唉声笑道:“夫人这可言重了,您只管吩咐?”
沈岁晚说了回雁身契之事,原先回雁是王府的奴才,身契应是贱奴发买的,当时便被东宫的买了回来,福岚也给的爽快,只道晚些时候寻了送去惊春苑。
沈岁晚倒是见福岚也不在里间伺候,“里头在议事?不若我明日再来。”
福岚笑意一顿,想着今日来人,道:“倒不是议事,夫人进去伺候便是。”
平日殿下不见得多宠奉仪夫人,即便几日不见人也不过问,真像是多双筷子养着一般,但是福岚知道的多,却觉出些不寻常来。
这殿下,分明是有几分......纵容之意。许是殿下最初是心血来潮逗宠物似儿的宽容,现下却是习惯的纵容了。
不然怎的这般不避讳奉仪夫人,什么都不怕她听个两耳。
沈岁晚进来才明白福岚为何有些犹豫。
殿中坐着的,除了沈岁晚常见的几位沈律近侍之外,分明还有一位女子。
可巧,这女子已察觉声响,便抬眼望过来,也不知隔着帷幕,究竟有没有看清她,女子拿着海棠盖碗的指间一顿,十分细微,没人察觉。
互相颔首见了礼之后,就听这女子继续同萧宿几人聊着蓟洲的风土人情。听闻蓟洲是大胜的边境,沈岁晚暗自琢磨这女子究竟是何种来历,竟能将如数家珍细数道来。
沈律见走进的沈岁晚,倒是问了声:“去了南水山庄?”
沈岁晚轻声嗯了一声,有些疑惑道:“今日去倒是没见曲嬷嬷,倒是另一个面生的嬷嬷了。”
话音一落,沈律还没说什么,沈岁晚却暗自咬了咬唇,想来是最近她过得舒适,这话她听着都有些放肆,方要解释,就听沈律道:“别郊缺人,让她暂管别郊的山庄了。”
沈岁晚闻言眼底闪过几丝讶异,糯糯回是。
左边上首坐着带着帷幕面纱的女子,好似微微往这边看了眼。
萧宿四人分别坐在女子对面,各自闲聊,沈岁晚倒是不知,沈律什么时候这般有闲心,坐着见下面的五人天南地北说谈。
沈岁晚将手上拿着绣帕展开,里头裹着油纸包着的点心,轻轻搁在案桌边的荷叶边天青瓷碟上。
沈律抬眼看着沈岁晚动作,只见沈岁晚轻轻将小碟往他面前推了推,“殿下尝尝,这宝食斋的栗子糕,确是可口。”
沈律顺着这黄糯的栗子糕看过去,女子盈盈的桃花眼里有些期待的神色。
殿中闲聊的几人其实注意力始终在面色俊冷的太子殿下身上。见两人动作,也是都竖着一只耳朵听着。
萧宿见状,眉头一皱,“诶......”
诶了一声,又歇下,只因,见着殿下那金尊玉贵的手,已经伸向那盘子了。
这如何使得!
殿下尊贵,什么斋阁的点心能比典膳司的好吃,还这般来路不明。
何入暮轻轻拉了拉要起身的萧宿,轻轻摇了摇头。
下面带面纱的女子看了眼,突然开口道:“这便是奉仪夫人吗?百闻不如一见,失敬失敬。”
女子声音低哑,有些分不出情绪。
萧宿转声解释道:“这是更白女。”
沈岁晚眼底一深,细细打量了一眼,只是这更白女身上带着面纱和帷幕,连梳得什么发髻都看不清。
更白女穿着一身远山蓝色的杭绸齐腰裙,看着像已经花信年华的打扮,只瞧得见袖口露出的双手,纤细好看,跟定都那些闲着的世家姑娘一般。
沈岁晚忙回道:“正是,姑娘言重,听闻姑娘能看前程,勘后事,妾身才是久仰姑娘名声。”
沈律看了眼沈岁晚,藏不住的事的,这是想着让更白女给她算命?
更白女没再出声理会沈岁晚,倒是显得方才只是简单的依礼一问。
倒是沈岁晚知晓的这是更白女后,也安安静静的坐着竖起耳朵听几人闲聊。
袁回延笑道:“方才听姑娘对蓟洲风土分外了然,不知姑娘可是同蓟洲有些源缘?”
更白女低哑的声音道:“只是正巧年前去过蓟洲小住几月,今春才从蓟洲来了定都。”
沈律眉梢微挑望过去,方才问了几次也不见透露,现下倒是突然说了?沈律目光幽沉,眸如点墨,锐利如刀的眼色好像要割开面纱看透人一样。
沈岁晚倒是面上露出几丝惊叹,一女子竟能走遍河川,可见真是个让人佩服人奇女子。
日暮西斜,殿外的回廊上照满了灿目的霞光,沈岁晚今日折腾了一日也有些乏了,便带着寻香先行告辞了。
寻香道:“夫人现下回惊春苑,正是喝汤药的时辰。”
话音一落,身后传来女子低哑的声音:“汤药?奉仪夫人这是身子有何不妥吗?”
沈岁晚和寻香齐齐回头,沈岁晚见是更白女,笑道:“劳姑娘挂心,只是简单的调理身子的药膳。”
更白女面纱下的细眉一皱,这沈岁晚,竟这般得宠。
这时,福岚突然出了正殿,追着过来,见沈岁晚和更白女站在一处,才走进笑道:“姑娘走得匆忙,帕子落下了。”
福岚笑着将帕子举到更白女的面前,谁料一边的沈岁晚眼疾手快,将帕子从福岚手里抽了过去。
福岚一脸奇怪,“诶......”了一声,抬眼见沈岁晚睫毛轻颤,面色有些惊诧。
福岚刚看着奉仪夫人拿着帕子仔细匆忙翻看,眨眼就见有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很快的从沈岁晚手上夺了过去。
瞧
着比方才沈岁晚还激动几分。
福岚:“诶......”
沈岁晚抬眼,看着连忙抢过帕子的更白女,眼底有些莫名的深色,“姑娘恕罪,我只是方才见姑娘帕子上的绣工有些眼熟,不知是何人绣的。”
这面纱也忒厚,沈岁晚站的这般近,也看不清人的面容,可这声音,分明有些低哑,身形倒是有些相似......
见沈岁晚凝眉盯着,更白女声音虽还是哑着,却能听得见几丝冷意:“这帕子是在一绣房里买的,里头人杂,买绣活的人也多,我倒是有些不记得人长何种模样了。”
沈岁晚眯了眯眼,也不知信没信,轻声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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