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惊春苑,景色雅致,众人闲适。
既然今日不用去正殿伺候,沈岁晚也乐得清净,只让寻香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带着人去惊翠小榭做蔻丹取乐。
谁料不常见的福传竟带着人来了惊春苑,福传额角滴汗的模样,看着像是一路着急忙慌的跑来的。
福传见到了人,边急喘边道:“姑娘,快些梳洗一番去正殿,有旨意到了。”
沈岁晚起身,有些无措慌张:“旨意?我的吗?殿下呢,可回来了?”
“姑娘莫急,看干爹的样子,应不是什么坏事,快先梳洗一番,去正殿接旨。”
众人还想着进来太子殿下宠爱过甚,禁中有了微词,谁也没料到是这旨意。
在长全念完旨意之后,一干人还呆愣着,长全轻笑一声:“奉仪夫人,快些起来领旨谢恩罢。”
一旁的重桂面待诧异,见沈岁晚云里雾里的谢恩,将长全轻轻拉到一边,打听道:“公公,你我的交情,可能明说这是何缘故?”
长全笑了笑,讳莫如深道:“奉仪夫人是先王府养女,但有位好亲兄,这位份也是太子殿下求的,夫人日后还有造化呢。”
沈岁晚瞳孔一缩,方要仔细询问,就见重总管使了个脸色,将长全好声好气的请出去了。
沈岁晚上前,声音一颤问道:“重总管,这是何意?”莫不是寻到了她的生身父母?
重桂看着面前娇媚的女子,又重新正视了些,“夫人放心,福岚这小子跟着殿下去了琼玉宴,待回来定让夫人打探清楚。”
东宫众人也没想到,这出身不如寻常的宫女,没有名分的姑娘,一跃成了有名分的夫人了,虽是九品的奉仪,却实实在在的是东宫的第一位女主子了。
寻香寻棋搀着沈岁晚,笑道:“从今以后,可不能唤姑娘了,是夫人了。”
日暮西斜,太子殿下还未回东宫,倒是福传已经将消息带回来了。
原来,她竟是状元郎唐现余的亲妹!
沈岁晚有些恍惚,听说状元郎只有她一位亲人,原先张皇后在宴席上,是想着让唐现余将沈岁晚领回去。
唐现余当即道,沈岁晚跟在沈律身边有段时日,日后也是不好嫁人说亲了,这般说出来,一是想与亲妹相认,二是想让太子殿下在东宫善待沈岁晚。
不成想,沈律这对什么也不入心的人,竟开口道,沈岁晚同他已经有了虚实,不若做主赐予沈岁晚一个位份。
但这最末等的奉仪也是七品官员之女才使得,谁也没料到圣上竟然会应允。
唐现余现下从六品的编修还未入值,倒是亲妹已经是九品的奉仪夫人了。
东宫的奉仪寻常可见,何况奉仪的位置是二十四位,不寻常在东宫便只有沈岁晚一位夫人,还得太子宠爱,让这些想入东宫的世家女们多了些危机感。
唐现余算是轻轻松松搭乘了东宫的大树,晚间吃了些酒,趁着夜色,摇摇晃晃的接近那不敢与之对视的人。
唐现余腆笑着:“殿下,小妹在东宫,还劳殿下多加照顾,我们兄妹,今后也要多劳殿下关照。”
沈律嘴唇轻轻勾了勾,眼里不见笑意:“状元郎客气。”
袁回延跟在身后瞥了眼,神情复杂,这唐现余若真是关心亲妹,早想着带出东宫,即便不带出东宫,也不该这般急着谄媚的献名献脸。
子策尚未回来,殿下未邀他入东宫参加揽月宴便如此献媚,倒是好奇是何人告密这唐状元的品行有亏了。
告密的沈琉晚正在魁星阁,听着抚月打听来的消息,闻言轻哼一声:“这沈律倒真是对沈岁晚有几分上心,给她求了个奉仪的位份。”
既如此,那她送给沈岁晚的大礼,到时候可越发精彩了。
便让她也体会体会从高位上摔下来是何种滋味,这些天也算是便宜她了。
接近亥时,夜色沉寂,沈岁晚带着几位宫侍,撑着伞前往和胜殿。
“夫人还是披上件薄披,初夏夜色沉凉,省得害了风寒。”寻诗拿了件儿月白色绣玉兰的杭绸纱薄披,追上几人。
沈岁晚接过道谢,心怀忐忑的去了和胜殿。
沈律一回便回了和胜殿歇息,沈岁晚到时,福岚正出来传人端热水进去。
福岚一见来人,眉心一跳,笑道:“夫人来了,殿下今日饮了酒,现下怕是身子不大爽利呢。”
语气少了往日的亲近。
沈岁晚看了眼阖这的殿门,没料到吃了闭门羹,“我只问问殿下几件事,既如此,我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福岚笑笑,好声好气的将沈岁晚请走了。
见人转身走后,福岚笑意淡了淡。
今夜那状元郎的举措,众人是看在眼里的,看这模样,是想借由妹妹攀爬东宫,殿下怎会还继续宠爱这奉仪夫人。
... ...
虽说现今张皇后渐得盛宠,但太子其人手段非常,善用人才,多少人排队等着拜入东宫门下,唐现余今日举措也是能理解一二。
昨日唐现余如愿收到了东宫的会宴贴,今儿一大早便起来开始准备,今日去东宫的人非富即贵,还有好些年轻的公子哥一早拜入崇文馆,做东宫的门生,可见东宫根系广深。
一大早,沈岁晚就忙起身,换了身碧山色绣芰荷缠枝兰草的绡纱齐腰裙,腰上配了昨日沈律突然赏赐的白玉雕菡萏的玉佩,看着极为清雅。
到了正殿,福岚见人百年笑着见礼道:“夫人来了,殿下正在里头批阅文章呢。”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她梳了飞仙髻,头发被全部拢起,从后背瞧过去,除了那摇曳生姿的身段,那一节玉颈也是有些白得扎眼。
头上簪着的那支夏荷泛舟步摇也跟着轻轻晃了晃,像是要晃到人心尖儿上似儿的。
沈岁晚轻声进屋,将手上那豆绿色绢绣广玉兰的檀木柄团扇搁在一边小几上,上前规矩见礼,“殿下安。”
沈律掀眼看了眼,兀自盯着手上的奏折去了。
沈岁晚也没多想,乖巧的坐在案桌旁边的四角海马椅上,仔细的研墨侍茶。
前几日沈岁晚在沈律这吃了好几日闭门羹。
直到昨儿,福岚突然过来了,还道沈律唤她过去侍茶,可把她愣了几下。
沈律抬眼看了眼乖乖坐着研墨的姑娘,陡然出声道:“可曾读过书?”
沈岁晚一愣,回过神忙回道:“未曾,只简单读过一两本。”话音一落,又像是怕沈律笑话嫌弃,补了一句:“大字还是认得的......”
沈律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好听。
沈岁晚心下诧异,在抬眼过去时,就见沈律收了笑意,又恢复往日淡漠的言语:“自个去隔间的书架上挑几本书过来,今日还是揽月宴呢,莫要出去被人说你学识浅薄。”
沈岁晚诺诺点头,胆子大着道:“谢殿下,殿下说得是,今日可不能丢了哥哥的面子......”
话音还没落,沈岁晚见沈律的面色蓦地沉下来,有些不敢说话,沈律抬眼:“不想学了?还不去挑书?”
见沈岁晚那轻巧的步子走了过去,背影也能看得出主人的心情极好,想着昨日子策带回来的消息。
沈岁晚跟着他几月,模样出挑,性子也面团似儿的乖巧软糯,难得沈律对她生出几丝怜惜之意,昨日听了带回来的消息,就让她继续来正殿伺候,补了好些赏赐。
沈律的面色有些冷然,心里有了些算计。
沈岁晚抱着三册书册进来时,正巧见何入暮和左丘子策已经坐在厅中吃茶了,见沈岁晚进来,友好的笑了笑。
沈律同他们两人没说话,见沈岁晚抱着书册进来,搁下茶盏,示意沈岁晚去他身边坐着。
难得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抱着的几册书,一见都是些姑娘家学的《风雅琴谱》,《九曲玉棋》,另加一本《宝水洲》。
沈律将最后一本拿了出来,包了织锦皮的书册被他随意搁回了砚台边,“你现下还看不懂这本,可学过《宝水地志》?”
沈律说话直白,让沈岁晚有些不住的面热,不大好意思的看一眼殿中坐着的两人,见两人都在各自闲谈着,面上的热度才消了些:“没有......”
沈律看着面上有些羞窘的姑娘,红霞爬面,“没有”二字,沈律倒是觉出些委屈的意味来。
轻轻“啧”了一声,“有空去找找这《宝水地志》,看不懂来问人,学会了再看这本。”
沈岁晚轻轻应声,眼里有些真切的笑意,以前在王府,连去府学读书的资格也没有,她自然是羡慕那些能读书的旁亲庶女的。
不等沈岁晚再说话,外间的福岚扬声道:“殿下,乐安公主到了。”
沈岁晚闻声忙望过去,上次见乐安公主还是在被昭映公主围困的时候。
只见乐安公主一身丁香色的绣木槿花的宫裙,摇扇配着羊脂玉环禁步,头挽双刀髻,簪金累丝衔南明珠步摇,琳琅环佩却也清丽可人。
乐安由着彩词搀着进了正殿,瞧见殿中的景象还愣了愣。
眼底的讶异还没掩去,忙匆匆见了个礼,抬眼又见了一眼坐在小凳上,同太子哥哥共用一个案桌的沈岁晚。
虽不是宫中训出的十分标准的仪姿,这般撑在案桌上翻着书册,却自成一番自在的慵懒娇态。
沈岁晚见来人起身见礼,“乐安公主安。”
声音娇媚好听。
乐安看了眼正位上不动如山的太子哥哥,轻笑一声,模样温婉,
“奉仪夫人多礼,快些请起。夫人这般模样实在少见,若不是东宫不能当做寻常宫殿往来,我定时常过来叨扰,同夫人交友。”
正巧,福传去隔间找到了那《宝水地志》,沈律从福传手中接过书册,边随手递给沈岁晚,边替她接话道:“今日既来了,好生玩耍便是。”
说完,不顾一脸呆愣的乐安,只嘱咐沈岁晚:“好好读,不懂问乐安也是一样的。”
沈岁晚轻声接过,乖巧的道了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观阅和支持,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