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听语记得那双阴森的眼睛。
彼时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精致如雕刻般的少年,结果,一见面就被他吓得一连做了几日的噩梦。
她当时不理解那样一双漂亮勾人的眼睛,怎么会发出那么诡异阴寒的光。
那一眼,好似是要摧毁一切,更像是一只不知何时会反扑一口的猛兽独有的恨意,她永生都不会忘。
那个少年名为裴晏生,当时还是北辰国献给千黎国的质子。
而他好像又来梦里来找她了。
眼前人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只不过他面色煞白,瞳孔中里发出诡异的光,微屈的指节缓缓靠近她的脖颈,还没触到她的肌肤,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窒息。
她急急退去,可膝盖处的痛让她根本动弹不了。
少年轻笑一声,幽幽飘了过来,然后猛地扼住她的脖颈,嗓音如幽灵般钻进了耳膜,“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
啊!
慕听语倏地睁开双眼,却正好对上那一双幽深的眼眸。
她差点又晕过去,但一想到梦中缩小版的裴晏生,她又生生忍住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里躲去,直到退无可退,她才缓缓抬眸。
这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卧房之中,桌上茶盏的光泽晃了一下她的眼,目光所至皆是金碧辉煌,甚至连床柱都镶了一层银边,到处透着一股奢靡之气。
令她惊诧不已。
传闻裴晏生当上北辰国太子后,挥霍无度,极尽奢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而将才在梦里差点掐死她的罪魁祸首,此刻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有点渗人。
“小公主,你躲什么?”他倾近了身子,岂料面前的人缩得更远,他的双手在半空中虚浮地抓了一下。
然后张开双臂煞有其事地打量了自己一下,眼尾翘起,“孤有这么可怕吗?”
慕听语咽了一口口水,能不可怕吗?在梦里都要掐死她。
“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忙改了话,“太子殿下。”
“原来小公主还记得我。”他随意地拂了拂衣袖,投来询问的目光,“今日孤救了小公主,不知小公主打算如何谢孤?”
这句话倒是把她问住了,她现在身无分文,除了自己活生生一个人,什么都没有。
再者,他是真心救她的吗?还是对她别有目的?
“殿下想我如何做?”她干脆将问题抛了回去。
裴晏生凝了她半晌,精致的瞳孔如深渊巨潭般,里内汹涌着惊涛骇浪,好像要把她卷进去一样。
她脊背渐渐发寒。
忽然,他面上浮起一抹笑。
她知道他年少时是不爱笑的,但现在的笑容,反而有点渗人,还不如不笑来得痛快。
“不急,我们慢慢来。”只听他慢悠悠地说道。
此话一出口,她全身一震,恐惧瞬间达到了极点。
她更加笃定裴晏生不可能无缘无故救她。
在经历过那样的炼狱后,他不发疯就不错了。
从前中土分为三国,西部千黎,北部北辰,南部南骁。
十四年前的千黎国可谓是中土第一大国,国力之强盛,就算是集北辰和南骁两国之力,都不一定是对手。
当年千黎太子亲自出征,大败北辰。北辰为求和,献上皇子裴晏生。从此裴晏生成为了千黎质子。
而当时他还是个八岁的孩童。十年质子路,生死一线间。他在千黎这十年受尽了屈辱,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不过这些都是她听宫内流言所知。
而她只见过他一次。
彼时还未长开的小公主并不知道兄长们带她去见的是少年质子。
五个兄长只是神秘兮兮地说朗园有一只漂亮的幼犬,但是性情阴郁,不爱理人,要带她去逗它玩玩。
小公主一听,瞬间燃起了兴趣。
兄长们把硬馒头,咸菜,还有些鸡骨头放进食盒,让她提着。并且说幼犬都爱吃这些。
她自没多想,就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们走了。
到了荒败的朗园,她看到不远处草丛里,背对着她弓着身子的‘幼犬’。
可看起来却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又上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弓背的弧度不对,而且前面两条腿与后面两条不是一般长,不像一只坐着的幼犬,更像是一个蜷缩着身子的人。
这时,连带着脖颈上挂着的铁链碰了起来,发出伶仃响声。
‘它’挪动得很费力,腿一瘸一瘸的,看起来好像是受伤了。
小公主内心升起一股心疼。
她蹲身靠近了‘它’,抬指抚过‘它’的毛发,触感扎扎的,她断定‘它’肯定不爱洗澡。
“快看,本公主给你带好吃的了。”将手中食盘递到‘它’面前,她笑吟吟地说道:“吃完东西才有力气养伤。”
‘它’并没有动眼前的食物。
她有些疑惑,是不合胃口吗?
就在此时,‘它’猛然转头。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赫然呈现在她面前,将他的一双黑瞳衬得极为夺目。
他的眼神极为平静,几乎是一种诡异的平静,正幽幽地瞪着她。
这是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
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前的少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咬了下去。
少年下了狠劲,不一会儿,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染红了小公主纤细的皓腕。
痛感袭向颅腔,小公主哇一声大哭起来。
“孽畜,竟然咬本太子的妹妹!”几位皇子反应过来,对着少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才终于将小公主解救出来。
骂声和鞭声混在一起,交错的伤痕遍布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
他不还手,亦不求饶,就任由着哥哥们对他厮打。
可那一双近乎完美的眼眸,仍直勾勾地望着她。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总有一天要将她吞噬殆尽。
她被他吓住了。
十岁的小公主见到十四岁的裴晏生,第一次就埋下了隐患的种子。
伤口太深,她的手腕还是留了疤。
母妃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靠近裴晏生。
自此,她在宫里也听闻了少年裴晏生的一些事迹,皇室子弟都爱欺负他,羞辱他,骂他是北辰的弃子,就算把他弄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他。
可后来有一次,她在门外听到兄长们的谈话。
太子哥哥用很冷的语气说:“不急,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弄死他。”
她听了,‘咣’一下把门推开,叉着腰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不能这样对一个少年。”
殿中皇子闻言,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说她多管闲事,善心泛滥,都被那个孽畜咬出了血,竟然还为他说话。
她怎么能敌过她一群气势十足的兄长,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
再后来她得知裴晏生被带到宫外了,她也没有再见过他。
所以当裴晏生说起这句‘不急,我们慢慢来’,总感觉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好像下一刻就忍不住会弄死她似的。
可现在千黎的皇室子孙,除了她和妹妹,几乎被南骁杀绝了,想必曾经欺负过裴晏生的人早已成了尸骨 。
不对。
还有一个人。
这不就是她吗?
可她当年不是故意的。
如果当时知道哥哥们要她戏弄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绝对不干。
可对于裴晏生就不是这样了,在他眼里她只是众多欺负过他的人中的一个,肯定会记恨于她的。
她想现在道个歉,起码能消一消他的怒意。
“对不起。”她斟酌片刻,开了口,“从前是我不懂事,得罪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哦~”裴晏生掀了掀眼睫,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小公主,你是何时得罪孤的?”
“又是怎么的罪孤的?不妨说来听听。”
他语调听起来虽平和,但却掺着缕缕寒意,一点点渗进人的肌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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