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推门而入,映入眼内的是端木菱如灵山胜川般起伏的线条。她脱去外袍,随意搭在椅背上,正推开舱窗,引得清风徐徐吹进来。
她的动作仿如行云流水,由无数完美的动作串连而成,仙姿妙态,本身已具有出尘的超凡意味,勾起龙鹰深藏的某一思绪。
下一刻,他发觉自己在床边坐下来,目光始终没法须臾离开她的仙影。忽然间,每一个简单的动作,均充盈永恒的味道,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却真的是如此。
小小丈许见方的小舱房,充盈午后的慵懒、悠闲和宁和。龙鹰感受着深心中对仙子的爱,爱得是那么深沉,爱得是如此无止境,在这个空间和时间里,每一件事情都是美好的,从此个立足点,不论往过去或将来延展,生命、梦想、感情和回忆,于一瞥之间,即显出完美的一切。
龙鹰一时想得痴了。
假如入房前,他仍在波涛汹涌的怒海挣扎,此刻却是俯伏在柔软岸滩的细沙上,潮水虽仍在冲击着他浸在水里的双脚,却只像情人温柔的爱抚。
龙鹰不声不息盯着她的香背,被深入幸福的爱感动着。他俩再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某一秘不可测的力量将他们牢牢拴在一起。若心灵具有多个层次,他们是升华至某一心灵层次的极限,在那里,没有任何隔阂。肉体虽处于分离的状态,心与心间是没有隔阂的。
平时习以为常的距离,失去了作用。
无数的念头,在龙鹰心灵的大地闪耀跳跃,此消彼起,至静至极的平和里,包含着生命的一切、人生的苦乐和一切事物。而他晓得,眼前的仙子正分享着他的一切。
端木菱转过娇躯,半挨在窗旁,面向着他,秀发如云如瀑的垂在两边香肩,唇角逸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深深凝视他。
舱房、风帆,甚至大运河,在这一刻消失了,他们正徜徉在心灵的星空下,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宛如一片永不熄灭的烈火。
龙鹰的脑袋有爆炸开来的激烈感觉,倏又回到舱房内,外面传来水浪拍打船体的响声。
龙鹰剧震道:“我的娘!发生了什么事?”
房外传来竹花帮帮徒操船的呼叫声,但传入耳内时,只似是从另一世界响起不具任何意义的响声,闭上门的舱,成了自具自足、隔离封闭的天地。
端木菱一双仙眸异采涟涟,轻柔的道:“邪帝的魔种,再次被仙胎触发了。”
龙鹰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火热。
第一次触发,发生在上阳宫观风门的初次相遇。第二次是在长安发生,他正陷于不穏定的情绪里,两人差点失控,全赖一下充满禅味的钟音敲醒。今回发生于他正深陷失落和苦思的当儿,来如一场春梦,使他回味无穷。
龙鹰喘息道:“仙子是否在向我使仙法?片刻的光景,却像是无数世代般漫长?”
端木菱淡淡道:“这或许才是光阴的真面目。”
龙鹰听得发呆,咀嚼着她说话的深意,一时说不出话来。端木菱默默看他,一种没法形容的平洽宁和降临在他们之间,无须任何言辞,已令他们水乳般交融。仙胎魔种,似正不受约束限制般,暗通秘曲。
在吹进来的河风温柔的拂扫下,仙子的秀发随风飘扬,令她更具出尘脱俗之美,不可方物。
“为何只称呼我为邪帝?”
龙鹰听到自己这么说。
端木菱在身旁靠窗的椅子坐下来,离他不到五步的距离,她的动作吸引着他的心神,平常不过的举动,却是美不胜收。看着她,宛若欣赏着空山灵雨,大自然最瑰丽无伦的美景。
端木菱的眸神变得比以前任何一刻更深邃,烁闪智慧的芒火,俏脸蒙上神圣的光辉。轻描淡写的道:“仙胎魔种,既是缱绻多情,也在斗争排斥,小女子自给无赖以两注魔气侵犯,由于欲舍不舍,一直处于下风,甚至公然向邪帝投降,自认没法拒绝邪帝。幸好懂得返师门修行,且趁邪帝魔心失守,遂觑隙而入,扳回败局。”
龙鹰呆瞪着她,嗫嚅道:“仙子现在说的,老子想都未想过。他奶奶的!这样的败仗,吃一万次都甘之如饴。仙子的仙招确实厉害至使人没法抗拒,亦无从抵御。”
又道:“仙子爱我吗?”
端木菱像说着与己无关的事般,淡淡道:“当然爱,且爱得要生要死的,不能一刻没有邪帝。”
龙鹰失声道:“仙子这样不含丝毫情绪说情话,不怕伤老子的心吗?”
端木菱嫣然一笑,前所未有的开心迷人,又有着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得意洋洋小女孩般的神态,白他一眼道:“情场如战场嘛!魔种和仙胎相逢,不是这样子,该是怎么样呢?”
龙鹰叹道:“今次真的着了仙子道儿,虽然共处一室,仙子又媚态横生,我却起不了丝毫欲念,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端木菱回复古井不波的仙模仙样,平静的道:“小女子和邪帝间的任何事,早超越了一般所认为的好和坏、善和恶。三年来,在静斋修行,人家的思考从没有离开过你,魔种和仙胎各处极端,前者被引发时,会如山洪般猛烈,令你的道心迷失,后果难以想象。刚才小女子以心灵缚着邪帝的心,就是要让邪帝亲身体会仙胎的境界,等于由小女子亲自导游,好让邪帝明白小女子的情况。”
龙鹰回味道:“天下间竟有此功法。”
端木菱淡淡道:“我们问何须什么特别功法?光是仙胎和魔种间的天然吸引便足够有余,这一套对其他人绝不管用。”
龙鹰道:“还以为入房来可和仙子好好亲热,现在如何是好?”
端木菱现出娇羞神色,轻轻道:“胡涂虫!对人家来说,刚才的亲熟是没有保留的,比之身体的接触,更深到和直接。”
龙鹰一震道:“对!正因我满足了,现在兴不起在仙子的仙躯放肆的念头,确是棒极了。”
旋又记起刚才端木菱指他魔性被仙胎激发时,会出现“道心迷失”的状况,不由想起在风城时,连场血战后疲倦欲死,钻进帅帐后与四个裸形族的南诏美女胡天胡地,早上醒来时,竟不留半丝记忆。回想当时的情况,确是彻底的迷失了,如果同样的情况出现在魔种仙胎的结合期间,会是不堪设想,没人晓得后果。
端木菱道:“邪帝在想什么呢?”
龙鹰当然不敢告诉她与丁娜四女胡混的事,岔开话题道:“据席遥转述燕飞之言,‘黄天大法’之上尚有‘至阳无极’,而武曌推测,既有‘至阳无极’,便该有‘至阴无极’,两极相冲,能产生令虚空破碎的力量。”
端木菱讶道:“你在这方面对武曌没有隐瞒吗?”
龙鹰苦笑道:“这些事我是不忍瞒她。发展到今天,我再弄不淸楚和她的关系,在她坚强的外表下,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端木菱秀眸生辉的道:“听到如此异事,她有何反应?”龙鹰沉吟道:“从那刻开始,她变了很多,对权位不似以前般紧执不放。正是在这种心境下,她先解除对李旦的禁制,又同意李显回朝。”
端木菱缓缓道:“我终于看到希望的曙光,当前的死结,非是全无化解的方法,邪帝可朝这个方向思索。”
龙鹰拍腿道:“对!我有点灵机妙觉了。”
说毕长身而起。
端木菱道:“邪帝要到哪里去?”
龙鹰移至她身前,俯头细看她的仙样儿,道:“老子今次伤得极重,必须回房疗治,否则恐怕想亲仙子嘴儿仍是力不从心,只敢吻脸蛋。哈!”
端木菱站起来,等于将自己送入他怀里去,献上火辣的香吻。
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
光阴苦短。
龙鹰忘掉所有烦恼,与端木仙子共度最独特奇异的船程,转眼间,离神都已不到半天的光景。
龙鹰卓立舱窗旁,凝视走马灯般在眼前移转的山光水色。登船时的颓唐沮丧,一扫而空。与仙子奇特的仙魔之恋,犹如在天寒地冻的暗夜烈烈熊烧的篝火,使他从迷惘困惑里脱茧而出,能以一个鸟瞰的角度,俯视未来的困局。
他遇上的是史无先例的难题,亦必须以富想象力和崭新的手法去应付,一般方法全派不上用场。
关键处系乎女帝。
给仙子一言惊醒梦中人后,他思如泉涌,充满信心和斗志。
端木菱来到他身旁,肩头温馨的抵着他,道:“在神都待一天,处理好一些事情后,我会到长安去。”
龙鹰讶道:“到长安去干什么?岂非又有一段时间见不着我的仙子。”
端木菱道:“小女子是不得不到长安去,为的当然是配合你。不要追问,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龙鹰吻她脸蛋,笑嘻嘻道:“在静斋时,仙子如何想小弟,这方面该没什么好隠瞒的吧?更是你自己招出来的。”
端木菱瞄他一眼,平静道:“那并非一般的思量和想念,是某种没法表达出来的感觉,晓得找到一直在寻找的某一东西。邪帝明白吗?”
龙鹰叹道:“这是最动人的情话,在以前杀了我亦想不到会从仙子的香唇吐露出来。爱情确是天下间般奇妙的事,任何权力物欲、荣华富贵,习惯了不单觉得平常,还不外如是,只有情和爱可令人乐此不疲,永远新鲜火辣,不受经验和年龄限制。仙胎魔种……哈!爽透哩!”
端木菱淡然自若道:“又耍无赖,不和你胡扯。离别在即,让小女子亲自用船上的材料,弄几个斋菜给鹰爷品尝好吗?”
龙鹰探手搂着她的蛮腰,不让她离开,将耳朵凑到她小嘴旁,胁迫道:“唤声相公或夫君来听听。”
端木菱轻噬他耳垂,道:“鹰郎!”
神魂颠倒里,美丽的仙子脱身去了。
龙鹰藉夜色的掩护,从风帆溜到岸上去,以闪电的速度登上马车。
胖公公看着他坐到身边,道:“圣上在上阳宫等你。”
龙鹰道:“我想先去见国老。”
胖公公皱眉道:“你想告诉他妲玛的事吗?”
龙鹰反问道:“圣上晓得了吗?”
胖公公道:“对此我一字不提,法明也不敢说,因为晓得明空会立即亲自到东宫去宰掉妲玛。天下间,只有邪帝能说服她。不过连公公也想不到可教你说服她的妙法。”
龙鹰道:“查清楚了妲玛的来龙去脉吗?”
胖公公先吩咐御者到国老府去,又递来丑神医的面具,道:“国老这两天有点不舒服,不要担心,只是小病,睡好点便可复原,但肯定他今晚睡不好。你便以王庭经的身份去见他,说是圣上派来的。”
龙鹰心中一热,边戴面具边道:“小魔女在吗?”
胖公公骂道:“你还想去见小魔女,是否想明空将你推出端门斩首?”又道:“小魔女在甘汤院,你可一次和五个美人儿共度良夜,真是荒淫无道。”
龙鹰笑道:“比起很多人,我是非常有节制的。情况如何?”
胖公公道:“一切正常,却非常不妥当。妲玛深居简出,非常低调,大部分人是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反是武三思意气风发,出入东宫像回家般那么样。唉!姣妇遇上脂粉客,天打雷劈也分不开他和韦妃。”
龙鹰大讶道:“李显竟给蒙在鼓里吗?”
胖公公苦笑道:“武三思刚送了两个绝色处女给李显,这懵懂儿最好是有人伺候得韦妃妥妥当当,没空去管他的事。这就是宫廷,一般的伦常关系全给扭曲了,明白吗?”
马车停下。
到国老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