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怎可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回来?”中年妇人说话似吃了炮仗似的,声音炸得人耳朵疼,“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了……”
“知道便知道了,”许是莺蹙着眉冷着脸,“左右有我担着,你一个下人怕什么呢?”
“嘁,”妇人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道,“都被赶到庄子上了,还端着个主子架子呢?也不看你一个残/花败/柳还有没有命回去。”
“你!”许是莺被气得一哽,眼泪瞬间如雨下,再说不出话来。
许是莺的贴身侍女雀儿是个急脾气,二话不说就冲上前去狠狠地抽了妇人一耳光:“这话是谁人说的,你且去将人找出来,看姑娘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们一番就是了。”
妇人是庄上庄主的妻子,平素就是个泼辣的性子,但任她多强悍、泼辣,庄主也是许家雇来的下人,她倒是会狐假虎威。
雀儿实在气不过这泼妇当着小姐的面戳她伤疤,又背地里传小姐的闲话,因此发了狠地要教训此人,又踢又踹、又抓又挠,逼得身材臃肿的妇人毫无还手之力。
哭声、嚷声、劝诫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夏礼知被吵得心里烦乱,在迷糊的状态下挣扎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
她第一眼看见是绘着驱邪除祟图案的床顶,与期待的医院里或者家里的天花板不同,这是现代社会里贵得令普通人望而却步的架子床,美得独具韵味。
“啊!……”
有人重重摔在地上,如濒死一般哀嚎,夏礼知眨了眨眼睛,偏头过去看了一下扭打作一团的女人们,又回神直了身坐起来,直愣愣且疑惑地看着这些人。
许是莺泪眼婆娑 ,看自己的贴身丫鬟被如此欺负,终于忍无可忍尖叫起来。
扭打的一行人被她刺耳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个顶着凌乱的头发、抓破的脸,要么抽泣,要么喘着粗气地望着许是莺。
许是莺什么都没有说,只抬手指着门的方向,她的意思已然明了,那个妇人没脸再待下去,却颇不服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才撞开雀儿离开屋子。
“雀儿你也出去吧,去大夫那让他好好帮你看看伤。”许是莺说完稍微缓了缓,深呼一口气定下神后,朝着夏礼知走过来。
夏礼知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她,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又吼得歇斯底里,直至她勉力快速地收拾好情绪,体面地慢慢走到自己面前。
“你醒了,”她柔声问,“身体上可还有不适之处?”
夏礼知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地摇了摇头。
许是莺体谅她对陌生人的警惕,浅浅一笑道:“那便好,你昏迷了两日,刚醒来腹中空/虚,我且去让人做些清粥点心来,你若是还想休息——”
夏礼知再一摇头,只扯着自己身上的广袖里衣,以询问的目光看着许是莺,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发不出声音来了,再者她本来也不打算说话,在没完全弄清楚状况之前,她害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对她而言,这是一个无比陌生的时代,是一处礼乐严苛的环境,小心行事总不会错的,她想趁着这段时间习惯周围的变化,学习演变到这个时代的文字与语言。
许是莺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你放心,衣服是雀儿帮你换的。”
夏礼知点了点头,顿首向她表示了感谢,许是莺笑道:“不用谢,说不一定,你才是救我的那个人呢。”
这话说得不明所以,夏礼知不理解其中深意,但她听出了这位姑娘刚刚所说的话的背后涌动着无比沉重的情绪,她想安慰她,却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雀儿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气鼓鼓地进了屋内,抱怨道:“小姐这些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她们怎么能这么说你。”
许是莺看了夏礼知一眼,示意雀儿先不要说太多,雀儿在她身边服侍了这么久,如何不清楚她意思,立刻就转移了话题说:“哎呀,你终于醒了。”
夏礼知点了点头,平静地看着她们。
“你是哪里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干什么的?”雀儿一出口就是夺命三连问,问得许是莺都觉得不妥,连忙说,“她才刚醒,先让她休息吧。”
“小姐,”雀儿丝毫不顾忌夏礼知在场,或者说她是故意要夏礼知听的,大声对许是莺道,“这人来得不明不白的,浑身上下透露着古怪,要是个坏人怎么办呢?咱们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警惕是应该的也是必要的,夏礼知不觉得冒犯,只苦于现在开不了口说话,不能回答她的问题,她想借助纸笔将答案写下来,却又惊觉她从小读的书、写的字都是简体字,这些古人大多应该都是不认识的。
许是莺帮夏礼知说道:“她不是坏人。”
雀儿张了张嘴巴,刚想说话,她又补充了一句说:“大师说她不是坏人,她是有缘人。”
“哦,原来是这样,”雀儿惊讶道,“原来大师之前跟你说的就是她吗?”
夏礼知不知她们口中的大师是何人,但也从有缘人三个字猜出大师是什么职业,不过她突然感到了压力,电视剧里的有缘人都承担着什么责任,她一点也不想担什么责任,她只想当个普通人,尊重历史的普通人。
等等!大师!
大师既然称她为有缘人,知道她的存在,那么他会不会有让她回家的办法?
夏礼知动了动嘴巴,努力想吐出声音来,问清楚大师的所在,可无奈根本说不出话,急得她都快要哭了。
“好了,好了,你别急呀,”雀儿看着她的表情自己也急了起来,这人可是小姐跪佛一天一夜才得出的一个解法,是顶重要的客人,得好生招待着不能得罪,“我不说你是坏人了行吧。”
夏礼知泄气了,以现在她的状况还是别挣扎了,一切等养好身体再说。
雀儿歪头沉思片刻,又问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头发怎么剪这么短,你以前是庙里的姑子吗?”
哦豁,夏礼知在心里无奈地感慨,她到这地方不过三两天,先是被称作疯子,之后又被说成是傻子,现在又“荣获”尼姑一称,还真的是出乎意料。
夏礼知摇摇头,在心里回答她:“我很正常,不疯也不傻,也不是尼姑。”
“好啦雀儿,”许是莺无奈道,“去后厨看看吃食做好了没有,若做好了就端过来罢,时辰也不早了。”
雀儿点了点头说道:“小姐,别提了,你是不知道庄子里这些婆子是有多不要脸,一个个不知贪墨了庄上的多少东西,人人养了一身的膘,懒懒散散使唤不动。”
“若是使唤不动,你且就亲自做吧,”许是莺垂眸道,“现下他们都不服我,我拿他们也没办法。”
雀儿见勾起了自家小姐的痛处,也随之低了头,踢踢踏踏地出门往后厨去了。
她一走,屋里就完全安静下来,许是莺兀自红了眼眶,拿着手帕在眼下左右按了按。
看她这样,夏礼知一下也慌了神,扫过左右找不到纸巾,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家里。
夏礼知伸出手来,试探着扯了扯她的袖子使她看向自己,而后摆手摇头,再在眼前比划几下,想让她别哭。
许是莺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自然而然发现了她的异常,立刻问说:“你是说不了话吗?”之前以为她是警惕,从未想过她是嗓子有恙,许是莺顿时紧张起来,就要起身去找大夫。
自己是什么情况,夏礼知心里大概明白,她不想平白无故欠下更多的人情,立刻微微直起身,一把抓住了许是莺的手腕,将她拉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用手比划问说:“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包?”
“你是问哪个黑色的布袋子?”许是莺连蒙带猜,“有两道宽带子,你之前一直背着的那个吗?”
夏礼知快速地点了点头。
“在的,在的,”许是莺看得出夏礼知很着急,“就在梳妆柜前,我这便取来给你。”说着她起身,走出两步,拿过书包递给夏礼知。
夏礼知一接过包就飞快地扯开拉链,在一堆药盒里翻出自己的手机,长按开机键等它反应,之前她怕电用完了,在刚到这里的那个夜晚就及时关机,现在过了两天应该快彻底没电了。
果然不出所料,手机电量栏已经变成了醒目的红色,上面显示的百分之五告诉她,顶多还能用半小时的时间。
夏礼知二话不说就点开了相机,飞快地将许是莺好奇的模样记录在手机里,又对着周围的家具摆设咔嚓拍了几张,最后她点开相册找到了全家福照片,贪婪地想将上面家人的脸刻入自己的脑海里。
前者是怕她回去后记不得眼前的女孩子救过她,后者是怕她如果永远回不去,就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之前她以为晕倒再醒来说不一定就回家了,谁想到她醒来人还是在大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