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身在京城的钱宁收到千里飞鸽接续传书,得知了义子的死讯。
他当场就愤怒得把身上衣袍撕破。
钱宁共有义子十七人,但以钱清最为特别,只因钱清跟他真的有血缘关系,乃是云南李家另一房的侄儿。
钱宁本来就不姓钱,而姓李,云南镇安人,因自小家贫,被卖给当地镇守太监钱能为家奴,得到钱公公宠爱而收作义子,姓和名都是钱公公所赐;后来钱能获得朝廷封赏,钱宁也有幸蒙恩,他本身武艺不俗,故获赐锦衣卫之职,得以入京侍奉御前,并得到大太监刘瑾的提携,从此走上飞黄腾达之路。
钱宁发迹后为了迅速扩张势力,认了好些义子,并将他们布入禁卫的行列。他几年前一次衣锦还乡,收了李清(就是钱清)这个子侄过继自己膝下,好让身边多一个能信赖的族人办事。
钱宁继那凶讯之后,又再接连收到书函,都是下属的报告:他们不待钱大人下令,已经急调了驻在临近事发地临江府的部下线眼,严密搜索号称“破门六剑”的妖匪,但并无所获。
钱宁一边走在府邸的走廊上,一边看那些接连送来的传书,越看越是愤怒,将本已破裂的外袍扯了一个粉碎。
“都是一帮吃闲饭的!”他将手里布片扔下,恨恨地用脚狂踏:“这么几个武夫也找不出来?还敢自称天下耳目?”
钱宁如此盛怒,倒不是特别爱惜钱清这个胖胖的侄子,而是钱清在外行事,已经代表了钱宁本人行使威权,天下间竟有人敢动他,对钱宁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羞辱。
——更何况是一伙天杀的武人!
钱宁少时习武,颇有天分,尤其擅长神射,左右两边都能开弓,这也是他后来得到正德皇帝宠爱的一大原因。
少年钱宁本在武事之上大有前途,但因家贫卖身,结果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巧言令色成了他的刀剑。他甚至为了向上爬,成为钱公公的嬖宠,最终爬上锦衣卫之首的地位,多少比他强得多的禁卫武官,统统被他踩在脚下。
因为这种过去,钱宁对于像武当派这些不受威权钱财约制、无视他地位的武者,格外感到痛恨:这群人,让他想起自己曾经有过却又失落的梦想。
——如今又多了几个这种家伙反抗我!
同时钱宁当然也痛心,派钱清去收取的那大笔钱财都被劫去了。钱宁最初是因为偶然得到下属报告,才得知江西有这来路不明的“仿仙散”,当地几个贪官正在包庇买卖。平时若侦查到这种事情,钱宁自然火速去抓人抄家,严刑追赃,好填充自己的口袋;但他这次看出来,这“仿仙散”生意大有前景,于是派部下去放话,由他靠朝中势力包庇,让当地官员办这买卖,更将吕炳季等几个更大的官拉下水来,钱宁自己则坐地分肥,占去半数的利润。
钱宁打的如意算盘是:先在这江西北部试行“仿仙散”生意,要是顺利,也就直接取了制药的方子,再到各省各地照办煮碗。其时天下钱财要榨多少就多少,从前干的那些诬告逼贿的勾当,相比之下都是小巫见大巫。
不料才卖了半年,“仿仙散”的供货就突然断绝消失了,钱宁那暴富的梦想顿时成空;现在就连这最后一笔抽成也都失落,钱宁等于白干一场。
——这“破门六剑”如此针对卖“仿仙散”的官员,说不定之前“仿仙散”断绝,也是这帮自命侠士的家伙造成……
想到这里钱宁更恨了,一边穿上下人递来的新衣,一边还在喃喃咒骂。
“钱大人何以如此气愤?”一把声音从走廊对面传来。
钱宁一看,乃是南昌宁王亲信李君元,正在几个钱府下人带领下走进来。
宁王为了筹谋大业,常以重金贿赂朝廷大官(钱宁当然亦是其一),因此频频派李君元到京师走动,顺道打听皇帝与朝廷近况。
钱宁为避免与宁王朱宸濠的连系过于张扬,故此吩咐府邸中人,凡宁王使者来访,不必在门外听候通传,先将其带入府中,不料刚才自己怒吼都因此给李君元听见了。这“仿仙散”的买卖毕竟过于阴损,钱宁不愿给太多人知悉他在幕后操纵。不过他又想,李君元既从江西来,不妨向他探探风。
李君元一身打扮仍是平日般儒雅,半点不像在官府朝廷间奔走的人物,手里轻轻摇着一把白玉纸扇,神态甚闲适。
钱宁屏退了下人,请李君元在府中花园共行,走到一个鱼池前,他才问:“李先生在南面,可有听过一伙叫‘破门六剑’的武人?”
李君元一听那四个字,心头一惊,但表面仍是若无其事地微笑。
可是钱宁已然察觉,刚才他一问时,李君元摇扇的手略震了一下。钱宁在宫中朝中阅人无数,主理的锦衣卫诏狱又经常拷问刑求,精于分辨说话神情的真假,李君元这一惊,逃不过他这双锐利的细小眼睛。
——宁王府跟“破门六剑”必有过节!
“这名字确实听过。”李君元故作淡然地说:“乃是几个外地来的武者,武功很高强,在我省到处生事,弄得地方上很不安宁。钱大人如何得知?”
钱宁当下就说,自己义子钱清出游江西,如何遇上这些人而被害,关于“仿仙散”的事情自然都略去不提。
听到钱宁的手下无法查出“破门六剑”的去向,李君元不禁苦笑起来:“令公子遭此不测,还请钱大人节哀。可是也别太怪责大人的部下。”
“此话何解?”钱宁稀疏的眉毛抬了一抬。
“那‘破门六剑’的武功战力非凡,就算是朝中精挑的武官以数倍人马对敌,也必然铩羽。他们明知动不了这种人物,怎敢认真的去查探其所在?”
钱宁听了李君元这话,又回想先前在豹房御前比试,锦衣卫里的高手杜焱风惨败在武当拳士手上的旧事,不禁同意点头。
钱宁又想起宁王之前借他麾下锦衣卫之力,去调查跟踪武林人士的举动,钱宁的手下更在西安接待过李君元,观察一场武林大战,看来宁王对这些武者甚有兴趣,想要收为己用,必然对于如何应付他们甚有心得,于是又向李君元请教。
李君元想了一会儿,回答钱宁:“要对付武林人士,最好的方法,还是找他们的同类。”
钱宁听了不禁点头。与其花偌大气力,折损自己的人马,不如教武人自伤残杀更划算。
“可是……我见识过这些人,他们并非钱财可以收买,官威也无法驱策他们办事……”
“去年得蒙大人安排,李某去了西安一趟,看清了这些武人最想要什么。”李君元得意地说:“武林门派争强斗胜,不外乎为了一口气。这口‘气’,说穿了也就是名位。武当派要世人低头承认他们武艺‘天下无敌’,这四个字还不是‘名’吗?各门各派顽抗武当,也是不想失去门派的招牌,还有开山立道几十年、几百年的声誉。这个同样也是‘名’啊!”
“有道理。”钱宁说着时,原本一直紧皱的脸终于放松开来。
——在钱宁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知道别人想得到什么和害怕失去什么。只要了解这欲望与恐惧,世上没有人不可掌握在手。即使是皇帝。
“假如李先生是我,会怎样做呢?”钱宁又问。
李君元的眼睛里露出狡黠:“天下之间,有什么比得到当今圣上的封赏更光荣?”
钱宁其实早已想到这方法,与李君元相视一笑。钱宁的笑容也不比李君元的纯洁,接着就问:“李先生如此助我,宁王府又会得到什么好处?”
“没什么。”李君元虽知钱宁也许已看穿他,但仍然故意显得不大在乎:“只是江西境里少了六只萦绕不去的苍蝇,王爷会比较高兴吧了。”
钱宁别过李君元,回书房思考定了,就吩咐部下草拟好一份文案,午后匆匆前往西苑豹房。
钱宁是得赐国姓的“皇庶子”,直入豹房找皇帝自然通行无碍。
他领着几名锦衣卫,到了豹房里那个大校场,只见场中沙尘翻滚,提着银白刀枪的人马来回奔走,一片喧嚣鼎沸的呐喊,杀声震天,恍如真实的战场。
钱宁不看就知道,又是皇帝那小子在指挥禁内的“中军”演练,所谓“中军”实际不是真正的武官兵将,而是皇上亲自在宫内太监里,挑选大批身材壮健、擅长骑射刀枪者编成。
钱宁一看过去,就更恨得牙痒痒,只见与他争宠的对头江斌,此刻正英武地与皇上并肩而骑,在校场正面指挥众多太监变阵对演。二人皆披挂战甲,果真就像沙场上的同袍一样亲密,瞧在钱宁眼里满不是味儿。
正德皇帝朱厚照自小就好武,自从收了江斌这边军猛将为亲随之后就更变本加厉,几乎每隔数天就在豹房里演习,又或在城楼上观赏江斌带入京师的边军操练。
这时江斌也远远看见钱宁到来,他那带着瞩目伤疤的脸顿时咧齿而笑,得意地盯着钱宁。当初江斌得蒙圣宠,全靠钱宁引见,可说是他的大恩人,今天却后来居上,皇上召唤钱宁作伴的时间已越来越少,每次看见这猛兽似的军汉,钱宁就恨不得一箭射死他。
钱宁别过脸不去看江斌,却又见校场边的殿宇内,除了一众伶人、番僧和太监正在观看皇上的表演外,还有一人独自坐着。
只见那儿安静坐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虽已是春季仍然身披毛裘,年轻而姣美的脸带着一点病弱,却丝毫不减少她的吸引力,反而更让男人有一股要保护她的冲动。明亮的大眼睛仿佛已经见过人间许多事情,但年纪看来却只是二八年华,这种不协调更添了一点诱惑。
这少女正是宋梨。
看见这女子就更令钱宁不忿了,这姓宋的美人乃是去年由江斌献给皇上,如今竟成了最得宠、最常伴在帝侧的爱妃。钱宁为了讨好皇上,多年来献上的美女自也不少,但从来未有一个像宋梨般得到宠爱,这自然令江斌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又再提升。钱宁只能在心中暗骂:这小子好狗运!
钱宁问身边的部下王芳:“我吩咐你们去调查这宋美人的底细,查出了什么没有?”
“回大人,我们花钱向江府的人套过口风,知道宋美人是从哪儿买来的,再随着一步一步去查,最近得知她是在川中一带被贼人拐得。宋美人一口四川腔调,也正好跟这相符。”王芳紧张得吞了吞喉结又说:“小人已派人再去当地仔细调查,相信很快能够得知更多。”
钱宁点点头,眼睛不离宋梨。
终于等到场里的太监军团演练完毕,分成左右两列拱卫,开出中间一条宽道,让皇上与江都督策马走过。
正德皇帝兴奋地骑马奔到宫殿门前,一跃下马,取下插着天鹅翎的战盔,露出渗满大汗的乱发,一脸神元气足,就像个不知何时该停下来的孩子。
他一边用太监递来的绸巾拭汗,一边快步走进殿内。
宋梨双手捧着一杯葡萄酒,盈盈走向皇帝献上。皇帝欢喜接过,一口干尽,嘴边泻出的酒溅到一身明黄战甲上。他抹抹嘴唇,抛去了酒杯,一手揽着宋梨的纤腰。
“刚才看见吗?朕的亲军越来越熟练这个‘流水阵’了!很威猛吧?”
宋梨看一眼那“中军”太监兵手上竖着的刀枪,马上把目光移开。
“我有点怕。”
“怕什么?”朱厚照最爱就是宋梨此刻的可怜模样:“有朕率领这支天下无双的亲军保护,世上无人能伤害你!”
——堂堂皇帝要保护自己爱妃,当然用不着御驾亲征,他这么说只是想显得更英雄而已。
宋梨一双明眸眨动长长的睫毛,看着皇上点点头。
“陛下,恕臣直言。”江斌这时捧着脱下的战盔到来:“这支‘中军’,离‘天下无双’还远。皇上若能亲眼看看关外边军,如何勇猛杀戮鞑子兵,自然明白。”
“这主意不错……”朱厚照笑着说。
江斌近日萌生了这样的计划:劝诱皇帝到关外宣府游玩,让他与钱宁及群臣隔绝,自己则可一人独揽皇上的宠信。
钱宁一听就知道江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更是恨恨地瞪着他。
“干儿子,你来啦?”皇帝这时才跟钱宁说,一边召人再斟酒来,一边坐上交椅,让宋梨坐在自己大腿上。他在这豹房里,不管行事起居如何荒唐也无人管束,因此长年也不回正式的寝宫居住。
钱宁上前,心想该如何用说话吸引他注意,让他忘了兵事。
“陛下是否仍记得上次御前献技的武者?”
“当然记得了!”正德皇一听双眼发亮:“是武当派吧?——美人你怎么了?”
当皇帝一提及武当时,宋梨心里激动,几乎一把从皇帝的大腿上摔下来,幸得他及时扶稳。
钱宁见了宋梨这么失态,不禁奇怪。
江斌在旁冷哼一声:“那等家伙武艺虽高,但不谙世事,直如山野中的猴子,没什么好谈的。”他生怕皇上的心被别的东西吸引了,马上这样说。
不料江斌这话,钱宁早已算计在内,连忙顺水推舟:“江都督所言甚是。因此臣以为必要节制这些武林门派,让他们清楚知道:若非陛下宽容,天下绝无他们容身之地,他们的拳勇实为皇上所赐,并该以此为荣宠。”
“对。”一人如此回应钱宁,竟然是宋梨。皇帝与两臣俱很意外。江斌忍不住皱眉,白了宋梨一眼:你怎么在胡说,和应钱宁这混蛋?钱宁则在想:宋美人难道与武林中人有过节?……
宋梨可未理会江斌。虽说她今日得到圣宠是因为江斌,但说到底江斌只是花钱买她的人,在她心目中跟那些拐卖她的山贼和人贩子毫无分别,同样是卖她牟利;如今她已在皇上眼中有了地位,更无必要听命于江斌。
朱厚照领军操演正打得兴奋,胸中溢满都是英雄豪气;如今听钱宁建议,应将众武林高手收服脚下,立时大感兴趣。
“卿家以为要如何做呢?”
“臣倡议选拔天下武林几十个最负盛名的门派,各派太监前往宣旨,策封为皇上御准的‘忠勇武集’,并打造铁牌授赐给他们世代保存。这些武人得此殊荣,必然铭感皇恩,从此受皇上驱策。”钱宁将本就拟好的计策一口气说出来。
“这个很容易办嘛……”皇帝抓抓下巴:“到时还可以召他们轮番上京来演武给朕观赏,好不热闹!既然连爱妃也同意,准奏!”
钱宁连忙又说:“这些武人野性难驯,若只要他们接旨受封,难以证实其忠义。臣有一法:听闻江湖上有一干武艺甚高强的匪盗,自号‘破门六剑’,在江西等多地流窜作恶,官府亦无法擒捕。不如就在授旨同时,号令各门派讨伐这群妖人,既表忠勇,也让他们自行肃清害群之马,陛下觉得如何?”
钱宁说着,向皇帝递上一张名单,上面写着“破门六剑”部分人物的姓氏身份,都是他手下锦衣卫收集得来的情报:
福建荆某 门派不详
四川燕某 自号青城剑派传人
甘肃练某 疑为崆峒派前掌门 年迈
倭国妇一名 名姓出身不详
女子一名 名姓出身不详
僧人一名 法号不详 疑为少林叛徒
皇帝略看了看这名单,问宋梨:“爱妃觉得如何?”
假如这刻宋梨看一眼这张纸,见到“四川燕某”和“青城剑派”这些名字,将比刚才听见武当派更要震撼。
可是她全无兴趣去看,只是冷冷说:“这些恃着武功行恶杀人的家伙,最是可恨。皇上快把他们都杀个干净吧。”
皇帝将名单交回给钱宁:“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江斌看不透钱宁这么做有何原因,心想也不过要弄些新玩意去引诱皇帝吧。他见皇帝此时兴高采烈,不好拂逆,也就没说话。
钱宁微笑着收起那名单退下,心里极是满意。
——看吧。你们武功练得再好,抵不上我几句话。真是一群傻瓜。
李君元次天就得知,皇帝在钱宁的奏请下,即将向天下武林各大门派发出“御武令”。
李君元此策得以实行,自然感到得意,但现在他又再仔细思考这事情。最初他出计助钱宁,只是一心想除去“破门六剑”——自从去年收到“破门六剑”那封书函后,李君元好一段日子如芒在背,寝食难安,担心哪天夜里荆裂就来取他人头。如今“破门六剑”的敌人即将遍布天下,必然无暇打扰宁王府,让他松了一口气。
可是现在一个“御武令”,定然弄得武林天翻地覆,李君元开始想,如何能够顺着这个势道,为宁王府取得最大的利益。如果能借此招揽到更多真正的武林高手,壮大王府兵力,那就更妙了。
——封赏天下“忠勇武集”吗……那些在西安出动过的大门派自然都有份,包括了……武当派!
李君元知道,武当先前曾派人御前献技,甚得朱厚照的喜爱,这次封赏必然少不了武当。
可是他又记得,在西安“盈花馆”外观战时,曾经听见武当弟子用雄壮的声音,背诵他们的三大戒律。李君元自幼聪颖,过耳不忘,仍然记得那第三戒是这样:
“眼不见名位财帛之诱,耳不闻威权情面相逼,一无牵绊,自求道于天地间!”
李君元想:那“忠勇武集”的虚名封赏,武当派也许还会接受,但如果朝廷号令他们去做事,以那干骄傲的武当高手的性情……尤其是那个掌门……
——武当派与朝廷,随时会起冲突!
一说到武当派,李君元自然也想起加盟到了宁王府的那个怪人巫纪洪。此人武功与外表一般的可怕,李君元在王府已经见识过他演示。宁王当时更感叹说:假如王府再多几个像这般以一当千的猛将,何事不成?
巫纪洪曾经向李君元略述自己出走武当派的原因,说当时武当出现了内讧,他所效忠的师兄,至今仍囚在山上,乃是不世出的大天才……
——要是能够将武当高手收入王府……哪怕只是少数……
李君元觉得此事很值得进行。他马上吩咐下属:带来京师用以贿赂百官的那批财宝,将其中分给中书省的那数目里一部分调度过来,送给钱宁。
他要换取的,是钱宁麾下锦衣卫布在武当山上那名内线。
李君元深信这笔买卖,将来必然带来百倍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