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玉帆怔了一怔,似乎不大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我多谢你还来不及呢!怪你、怪你什么?”
厉赛英讷讷说道:“爹爹误会咱们,咱们……刚才迫于无奈,我只好默认。委屈了你,你不怪我么?”
奚玉帆方始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这个、这个,应该说是我委屈你了。不知。不知你的意思怎样?”说至此处,他亦是不由得满面通红。
厉赛英低垂粉颈,小声说道:“奚大哥,你别笑我不知羞耻,爹爹的脾气……唉,他若知道咱们是说谎骗他,只怕会把你赶出去。我想,我想在你病好之前,咱们、咱们还是暂且冒名做、做一对未婚夫妻吧。”
奚玉帆一颗心“卜卜”地跳,偷偷向她望去,只见厉赛英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此时也正好偷偷望他,似乎是带着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焦急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奚玉帆是个性情中人,不由得大为感动,说道:“厉姑娘,你对我这样好,我这一生都恐怕难以报答你了。如果,你不嫌弃,咱们,咱们……”
厉赛英粉颈垂得更低,牙缝里绽出几个字来,声音比蚊子叫还细,但奚玉帆已是听得清楚,她说的是:“咱们怎样?”
奚玉帆鼓起勇气说道:“就让咱们做一对真的夫妻吧!”
厉赛英抬起头来,脸直红到耳边,说道:“你不后悔?”
奚玉帆道:“我只怕配不上你。”
不知不觉,把厉赛英轻轻的搂着了。
厉赛英道:“别给丫头说笑话,你进去歇息吧,今晚我再来看你。”原来他们已走到明霞岛主给奚玉帆预备的卧房了。两个丫头正站在门边迎接他们。
厉赛英又是害羞,又是欢喜,吩咐了丫头好好照料奚玉帆之后,就走开了。
奚玉帆静了下来,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似的,心里想道:“这真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可是,我不会后悔的!”韩佩瑛的影子在他脑海中闪过,他跟着想道:“佩瑛和啸风已是和好如初,他们本来是有婚姻之约,我是不该对她再存妄想了。只是妹妹的终身却不知如何是好?想赛英必是不会骗我的,她说妹妹已经跟那个姓辛的到江南去了,唉,这也真是意料不到的事情,但愿她不要上当才好!”
奚玉帆在明霞岛上挂念着他的妹妹,挂念着韩佩瑛和谷啸风。谷啸风和韩佩瑛在金鸡岭上也是同样的挂念着他,挂念着奚玉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奚玉帆在明霞岛养病,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谷啸风和韩佩瑛到了金鸡岭,初到那天,就碰上了尴尬的场面。
蓬莱魔女是绿林盟主,她的山寨中聚集有不少江湖好汉,其中有许多人是曾经参加过围攻百花谷之役的。韩佩瑛的那个老仆人陆鸿,以及曾与谷啸风交过手的那个金刀雷飙,也在其内。
这些人看见他们联袂而来,都是不禁大为诧异,但诧异过后,却又是皆大欢喜。
金刀雷飙哈哈笑道:“原来你们小两口子已是言归于好,倒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韩佩瑛满面通红,说道:“雷叔叔,你别误会。”
雷飙笑道:“误会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谷少侠不愧是个明理的人,如今他已回过头来,我们对他还有什么误会?”
韩佩瑛有口难辩,只得说道:“雷叔叔,不是这个意思……”雷飙是个急性子的人,瞪着眼睛就打断她的话问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谷啸风轻轻碰她一下,韩佩瑛暗自思量:“我若在此际满口分辩,实是太难为情,只怕也会伤了啸风的自尊。”
原来她与啸风相处了这许多日子,谷啸风对她的敬爱之情,她也是感觉得到的了,她自己亦是感到迷茫,不知应该怎样才好?按说奚玉瑾已经另有他人,她是可以和谷啸风重续前缘的。但是她毕竟有着少女的矜持,当初给谷啸风退婚的这口气还未能咽下,是以她一直对谷啸风采取着不即不离的态度。
韩佩瑛想了片刻,只好说道:“雷叔叔,往事请别再提,我爹爹此际生死未卜,我正是来求柳女侠帮忙的呢!”
雷飙大吃一惊,说道:“你爹爹武功绝世,怎的会遭意外?”
韩佩瑛道:“说来话长,且待见了柳女侠再说吧。”
雷飙说道:“对,雨过天晴,往事是不应再提了。令尊既遭意外,咱们还是赶快去见柳盟主吧。”
蓬莱魔女正是需要有本领的女子帮忙她,韩佩瑛来到,她自是喜之不尽。
谷啸风近年来在江湖上声誉鹊起,蓬莱魔女知道他是韩佩瑛的未婚夫,更为高兴,大表欢迎。
蓬莱魔女听了韩佩瑛所说的种种事情,说道:“韩姑娘,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打听令尊的下落。上官复寄存在你家的宝藏,檀大侠已经送到祁连山了。他已有消息到来,不日就可以回到这里。说不定他已听到了有关令尊的风声,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
自此谷、韩二人就以客人的身份在金鸡岭住下来。蓬莱魔女很喜欢韩佩瑛,她因为丈夫笑傲乾坤华谷涵和武林天骄到祁连山去了,尚未回来,遂邀韩佩瑛与她同住。
韩佩瑛和谷啸风一个住在内寨,一个住在外寨。韩佩瑛为了避嫌,很少与他见面。
蓬莱魔女武功卓绝,韩佩瑛日夕陪伴她,得益不少。
一日,韩佩瑛跟蓬莱魔女练了一趟剑术,练完之后,蓬莱魔女忽道:“听说辛十四姑的剑术奇诡莫测,你是见过她的本领的,不知是否和传闻一样?”
韩佩瑛道:“江河怎比大海?丘陵怎比高山?不错,我是曾经震惊于辛十四姑奇诡莫测的剑术,但现在看来,却是稀松平常了!”话中之意,即是把辛十四姑比作丘陵江河,把蓬莱魔女比作高山大海。
蓬莱魔女笑道:“你把我抬得大高了,其实辛十四姑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对手呢!”说至此处,若有所思。
韩佩瑛道:“听说她有个侄儿,曾经到过这里?”
蓬莱魔女道:“你说的是辛龙生吗?我正在想着这件事情。你见过辛龙生没有?”
韩佩瑛道:“没有见过,听说他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门弟子。”
蓬莱魔女道:“不错,那次他求见我,就是奉了文大侠之命,前来与我联络,共商抵御蒙古鞑子的事情的。辛十四姑这个人介于邪正之间,她这个侄儿却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但不知是否受了他姑姑的熏陶,我可有点不大敢信任他呢。”
韩佩瑛道:“文大侠既然立他作掌门弟子,我想是应该靠得住的。”心里其实则是在想:“奚玉瑾若然真的肯把终身付托与他,他当然是靠得住了。”
蓬莱魔女沉吟半晌,说道:“最近我接获消息,蒙古入侵金国的三路兵马都在按兵不动,却另有一支奇兵攻入宋国的陕南川北一带,沔州节度使张宣已经以身殉国了。长江海盗头子史天泽听说也已做了蒙古的内应,江南形势大为紧张,我正在考虑派一个人去和文大侠联络,顺便打听消息,这也有礼尚往来的‘报聘’意思在内。”
韩佩瑛道:“人选定了没有?”
蓬莱魔女道:“尚没想到最适当的人选。”
韩佩瑛心念一动,忽地有了个主意,蓬莱魔女却因另有事情处理,没有和她再说下去了。韩佩瑛暗自思量:“且待我见过了啸风再说。”
此时谷啸风正在后山的梅林里独自徘徊,想着心事。
谷啸风并非感情易变的男子,他和奚玉瑾曾经有过海誓山盟,尽管人言凿凿,说是奚玉瑾已经“蝉曳残声过别枝”,与辛龙生同赴江南去了,他对奚玉瑾毕竟还是未能忘情。
另一方面,他对韩佩瑛的感情也是陷于十分苦闷的境地,自从重新认识了韩佩瑛的为人之后,他对韩佩瑛是既有着敬爱之情,又含着深深的内疚的。
他也曾想过与韩佩瑛重续前缘,但这是出于一种“赎罪”的心情呢?还是他真的已把对奚玉瑾的感情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呢?这个问题他也曾再三问过自己,他自己也觉得有点模糊,有些惶惑,答不上来。更加上韩佩瑛对他的若即若离的态度,他自是难免大为苦闷了。
奚玉瑾和韩佩瑛的影子在他的脑海中文错隐现,正当他心乱如麻之际,忽听得有人轻声叫道:“谷大哥!”抬头一看,来的可不正是韩佩英!
谷啸风又惊又喜,说道:“瑛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自从到了金鸡岭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韩佩瑛。他本来还想说一句:“我以为你是在躲避我呢!”但怕韩佩瑛着恼,话到口边又吞回去。
韩佩瑛道:“谷大哥,你在想着什么心事?”
谷啸风面上一红,说道:“没有呀!”
韩佩瑛微微一笑,说道:“你没有心事,我倒是有着心事呢!”
谷啸风怔了一怔道:“你有什么心事?”
韩佩瑛道:“我在想着玉瑾姐姐。”
谷啸风诧道:“无缘无故的你怎的忽然想起她来?”
韩佩瑛道:“一定是有什么缘故么,难道你就不惦记着她?谷大哥,说老实话,你想不想见她?”
谷啸风叹了口气,说道:“事过情迁,何必多此一举,她以为我已死了,我若跑去见她,反给她增加烦恼。”
韩佩瑛十分诚恳地说道:“人言未必是实,你不见她,焉能明白?”
谷啸风心里想道:“莫非她是在试我?但她一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呀!”
踌躇片刻,说道:“见是要见她的,但现在恐怕还不是适当的时机吧?”
韩佩瑛道:“不,正因为她以为你已死了,你才应该赶快见她。如果,如果……嗯,你是聪明人,不必我说,你也是该明白的了!”
谷啸风听得懂她的意思,如果奚玉瑾还在爱他,那么他的出现就可以澄清误会;如果奚玉瑾确已变心,那么在见她之后,也可以弄个明白,免得处于目前这种含混不清的局面。“说不定佩瑛还有一层用意,她是要在局面澄清之后,才能决定是否接受我的爱情?”
谷啸风想至此处,不觉心头怦然一跳,目光流露真情,抬起头来望着韩佩瑛道:“你当真是这样想?可是——”
韩佩瑛道:“你是在想不能因私废公吧?好,那我告诉你吧,这正是一件公事呢!”
谷啸风诧道:“怎么扯上公事来了?”
韩佩瑛道:“柳盟主正要找一个人替她到江南去走一趟。”
当下韩佩瑛将蓬莱魔女的话告诉他,谷啸风听了,默然不语。
韩佩瑛道:“这是一件紧要的事情,我觉得你是最适当的人选,你若是为了怕见奚玉瑾而不敢去,这才是因私废公呢!”
谷啸风笑道:“你不必用激将之计,我还得仔细想想。”
韩佩瑛道:“你此次前往江南,路过扬州,还可以顺道探望玉帆大哥,他的伤不知好了没有?谷大哥,你无须诸多顾虑了,于公于私,你都是应该去的!”
谷啸风其实已经给她说动,笑道:“这么说我是非去不可了。但你以为我是最适当的人选,却不知柳女侠是不是这样想呢?”
韩佩瑛道:“只要你肯去,回去我就和柳女侠说,明天你冉向她请令。”
蓬莱魔女本来也曾想到谷啸风的,只因他是客人身份,不便差遣他。如今他自动请缨,当然是一说便成了。
谷啸风以北方义军使者的身份,兼程赶路,此时金国正忙于应付蒙古的入侵,对反金的江湖人物倒是无暇兼顾,谷啸风一路行来,平安无事。
这一日到了百花谷,谷啸风满怀感慨地走进奚家,以为可以见着奚玉帆,不料只见着他家的一个老仆。
那老仆人道:“谷少侠,怎的只是你一个人,我家小姐呢?”
谷啸风苦笑道:“战乱中失散了,我也正在找寻她呢!奚大哥未曾回家么?”
那老仆人叹气道:“回是回来了,但又出了事走了。唉,这样的乱世,当真是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谷啸风惊道:“出了什么事?”
那老仆人道:“有几个人上门寻仇,幸亏后来得一位姑娘拔刀相助,这才救了他的性命。他受了伤,如今正是兵荒马乱,在家里恐怕不能安心养病,那位姑娘带他走了。”
谷啸风诧道:“这位姑娘是谁?”
那老仆人道:“她说是我们少爷的朋友,姓厉名叫赛英。”
谷啸风大感奇怪,心想:“厉赛英?我可从来没有听他们兄妹说过有这位朋友,可别上别人的当才好。”
那老仆似乎知道他的心事,说道:“谷少侠不必担心,这位姑娘对我们的少爷好得很,我敢断定她不会是坏人的。”
谷啸风道:“这位厉姑娘家住何处?”那老仆道:“她没有说,我不知道。她说待我们的少爷伤好了之后,就会送他回来的。”
谷啸风心想:“这位姑娘的行迳倒是古怪。”当下说道:“但愿如此。”离开百花谷,继续行程,中午时分,到了江边。
只见滚滚长江,辽阔的江面,连一只渔船都没有,谷啸风暗暗叫声“苦也!”沿岸行走,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发现芦花深处,有只小船。一个老梢公正在倚着船舷打瞌睡。
谷啸风叫道:“老公公,请你行个方便,渡我过江。”
老梢公揉揉眼睛,倦眼惺忪的打量了谷啸风一会儿,似乎有点诧异的说道:“你要渡江?”
谷啸风道:“是呀,请你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梢公摇头道:“不去,不去!”
谷啸风大为着急,说道:“我给你一锭元宝,请你务必帮我这个忙。”
老梢公道:“唉,我不是和你计较船钱,你可知道长江的水盗反了,渔舟都不敢去打鱼呢。江南如今正是陷在兵荒马乱之中,你还在这个时候过去?”
谷啸风道:“我有急事,不去不行。”老梢公道:“什么急事,值得你这样冒险?”
谷啸风道:“我要探亲,正因为兵荒马乱,我必须找着他们,接他们到平安处去的。”
老梢公沉吟了半晌,说道:“听说这股水寇如今正是沿江而上,过了江阴了。或许不会碰上他们。”
谷啸风喜道:“那么你答应了?”
老梢公却又摇了摇头,说道:“话是这样说,但万一碰上了强盗怎么好?我这几根老骨头不打紧,但却连累了相公了。”
谷啸风道:“我不怕强盗,有甚么事情由我担当,想必他们也不会过分难为你这一个老人家的。”
老梢公又打量了谷啸风一眼,说道:“好,你既然不害怕,那就来吧。这锭银子我不收你的,过了那边,随便你赏我几个茶钱便是。”
谷啸风道:“老公公你真是好人!”跳上了船,老梢公提起竹篙,轻轻一点,小舟撑出江中。
这一日长江的风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谷啸风颇为担心,担心这老梢公年老体衰,不知能否平安抵达彼岸?不料这老梢公虽然年老,驾船的技术倒是极为高超,顺着水流的方向,随波起伏,小舟疾如奔马,转瞬已是到了江心。
谷啸风站在船头,披襟迎风,但觉江阔天空,胸襟也象豁然开朗了。谷啸风心中默念:“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一时得意忘形,大声叫道:“快哉,快哉!”
老梢公忽道:“不好,不好!”谷啸风道:“什么不好?”老梢公道:“你看那边!”
谷啸风顺着老梢公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帆影,映入眼帘,初时还模糊,转眼间一只大船已是出现在不远之前,船上的旗帜也看得清楚了,是绘着骷髅头的黑旗!谷啸风吃了一惊,说道:“这是盗船?”
老梢公道:“不错,而且不是普通的强盗!”
谷啸风道:“是史天泽的手下吗?”
老梢公道:“不是,是东海来的海盗,首领名叫乔拓疆。多年前我出海打鱼,曾经碰见过这只盗船的。不料它如今竟然驶进长江来了。”
谷啸风道:“听说海盗做的买卖不是轻易落手的,咱们这只小船不会放在他们眼里吧?”
老梢公道:“但我也听说这姓乔的海盗头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万一他今天心情不好,那就糟了。”
谷啸风不知乔拓疆是何许人物,见来的只是一艘盗船,海上的海盗估量也不过三二十人,心里想道:“若是避不开他们,我就索性大开杀戒,也好替海上的商旅除一大害。”于是安慰这老梢公道:“你不必害怕,万一碰上了,我来对付他们。”
老梢公连忙说道:“相公,你身上佩着剑,敢情是懂得一点武艺?但你可千万不能和他们动武,你打不过他们的!”
老梢公口中说话,手底加快操舟,可是那只大船人多摇橹,却是越追越近了。
只听得盗船的一个人大喝道:“兀那小船上的是什么人?给我停下!”
老梢公道:“我们是打鱼的!”
盗船上的人已经看见站在船头的谷啸风,有人冷笑道:“打鱼的哪有这样斯文?不管什么人,给我停下。待我们的首领盘问过了,再放你们。”
谷啸风怒道:“我可没有闲工夫等你们盘问!”
盗船上一人冷笑道:“这小子大约是活得不耐烦了!”忽地只见一个魁梧的大汉站出船头,提起了一个大铁锚,“呼”的一声,向他们这只小舟抛来!
这只大铁锚少说也有三二百斤,系有一条三丈多长的铁链,那人竟然好似舞弄一条绳子似的将它抛出,谷啸风饶是技高胆大,也不禁吃了一惊。
只听得“咔嚓”一声,铁锚已然勾住了船头,那大汉抓着铁链的一端,竟然把这只小舟拖了过去。
谷啸风所乘的这只渔舟虽小,但要拖得动它,两臂少说也得有千斤之力。原来这个魁梧汉子乃是乔拓疆的副钟无霸。
乔拓疆在明霞岛铩羽而归,他手下的四个头目有两个受了重伤,至少在三个月之内,“六合阵”已是无法再用。乔拓疆深怕明霞岛主找他算帐,是以带了亲信手下,离开了东海老巢,跑来投奔史天泽。
谷啸风明知遇上强敌,却也傲然不惧,小舟一近盗船,他立即拔剑出鞘,一个“燕子穿帘”,便跳上去。手中剑左披右荡,使开了“夜战八方”的招式,喝道:“叫你们这班强盗识得我发厉害!”
钟无霸错在一念轻敌,看不起这个貌似书生的谷啸风,没有使用他的独门兵器独脚铜人,谷啸风长剑斜抹,伸缩不定,钟无霸以为这是“毒蛇吐信”的寻常招数,冷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一掌向谷啸风的臂弯劈去。
哪知谷啸风的七修剑法虚实莫测,奇幻无比,看似普通的招式,其实似是而非,一招之间,可以刺对方的七处穴道。
乔拓疆叫道:“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嗤”的一声,钟无霸的衣袖已经给他削去了一幅,在他一招七式的快剑疾削之下,化成了片片蝴蝶。这还是幸亏乔拓疆提醒及时,他缩手得快,否则只怕一条手臂,已是要和身体分家了。
谷啸风一招迫退了钟无霸,陡觉脑后金刃劈风之声,另外两名头目的一刀一剑已是同时向他砍到,谷啸风未及回剑遮拦,一个蹲身反踢,虎尾脚踢飞了一柄单刀,横肘一撞,又把另一名头目撞得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几乎跌下江心。
乔拓疆喝道:“你们给我退下!”侧目斜睨,瞅着谷啸风冷冷说道:“你这七修剑法使得很不错啊,任天吾是你何人?”
乔拓疆一口道破谷啸风剑法的来历,倒是令谷啸风不禁大吃一惊,但听他提及了任天吾,却不禁怒从心起了。
要知谷啸风如今业已知道他的舅舅任天吾不是好人,乔拓疆如此说话,分明与他的舅舅乃是一丘之貉,恐防他是任家的人,故此要问个清楚。
谷啸风不愿与他多说,喝道:“你既识得七修剑法的厉害,那就不必罗嗦了!把你们这条船赔给我,否则我可不能与你善罢甘休!”
乔拓疆纵声大笑,说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子,你以为你的七修剑法当真就是了不起么?哼、哼,在我的眼中也不过是三脚猫的招式而已!我只不过碍着任天吾的面子,恐怕你与他有甚么干连,这才给你指点一条生路,手下留情!”
谷啸风忍不住心头之火,本来不想涉及他的舅父的,忍不住气,也就骂出来了:“任天吾这老混蛋我正要找他晦气,谁要你看他的面子,手下留情!”
乔拓疆顾忌之心一去,哈哈笑道:“好,那就是你这小子的死期到了!”声出掌发,登时便向谷啸风的琵琶骨抓下!
谷啸风喝道:“叫你见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唰的一剑,“抽撤连环”,刺咽喉,削两臂,挂小腹,招里藏招,式中套式,委实是一招极为厉害的杀手!
乔拓疆只是凭着一双肉掌进招,胸前门户大开,谷啸风满以为最少可以令他受一两处剑伤。哪知乔拓疆的掌势陡地一变,谷啸风的身形竟然在他的掌势笼罩之下,剑尖给他的掌风一荡,也登时歪过一边。
谷啸风大吃一惊,迅速变招,只听得“嗤”的一声,肩衣已是给他撕破,幸而没有伤及琵琶骨。
谷啸风身随剑走,嗖的从乔拓疆身旁掠过,乔拓疆一抓抓不着他,也是不禁心头微凛:“这小子的七修剑法,倒好似比任天吾要高明!”他口中轻蔑谷啸风的剑法,心里可是委实不敢轻敌!
乔拓疆这艘海船虽然比长江里的一般船只大得多,地方毕竟也是有限,比不得在平地动手,可以有回旋的余地。谷啸风剑术虽精,功力到底还是和乔拓疆相差颇远,激斗中大概过了十招左右,乔拓疆猛地一声大喝,双臂箕张,连环猛扑,谷啸风着了一掌,虽然只是给掌缘碰着,已是感到火辣作痛,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盘旋,身子歪歪斜斜倒向一边,退了数步。
乔拓疆喝道:“把这小子拿下!”他见谷啸风的七修剑法极是高明,虽然谷啸风把任天吾骂作“老混蛋”,他还是不禁有点怀疑谷啸风与任天吾多少有点关系,是以不欲伤他性命。他叫手下拿他,那是因为他已经得胜,要保持首领的身份,不屑亲自拿人。
刚才吃了亏的那两个头目乘机报复,一刀一剑,同时向谷啸风的身后指到,喝道:“不许动!”用剑的那个头目而且把剑尖向前一送,意欲挑了他的一条筋骨再说。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不许动!”原来是那个老梢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这艘大船,竹篙向前一伸,“当”的一声就把那两名头目的刀剑全都格开!
乔拓疆吃了一惊,喝道:“你是何人?”
那老梢公淡淡说道:“洞庭湖的糟老头子韩光锐拜见乔舵主。请乔舵主看在我们七十二家总寨主王大哥的面上,不要难为我们的客人!”
此言一出,群盗耸然动容,乔拓疆也登时换了一副神色,向那老梢公双拳一拱,赔礼说道:“原来是韩老爹子,幸会幸会!请恕儿郎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贵友。”韩光锐哈哈一笑,说道:“乔舵主客气了,但求乔舵主高抬贵手,放我们过江,老朽也是感激不尽。”
盗魁前倨后恭,谷啸风这才知道这老梢公乃是“真人不露相”,暗中保护他的。不由得又惊又喜。
原来太湖里共有大小七十二家寨主,总寨主是王宇庭,副总寨主就是这个老梢公韩光锐。
王宇庭是江南武林的第二号人物,地位仅次于武林盟主铁笔书生文逸凡。但因他手下有七十二家寨主直接受他指挥,若论实力之雄,则还在文逸凡之上。
韩光锐虽然是王宇庭的副手,但论起在绿林中的辈份,去比王宇庭高一辈,他是因为年老不胜繁剧,这才自甘退让,愿作王宇庭的副手的。
乔拓疆心里想道:“强龙难压地头蛇,王宇庭的力量足以左右江南大局,只怕史天泽也得拢络于他,我此次来投奔史天泽,可不能得罪了他们太湖的七十二家寨主!”
慑于七十二家寨主的声威,乔拓疆只好前倨后恭,听了韩光锐的话,便即哈哈笑道:“韩老爹子哪里话来,难得你老驾到,请让我稍尽船主之谊,儿郎,把酒上来,给韩老爹赔罪。”
韩光锐道:“乔舵主盛情,老朽心领了。老朽还要赶回太湖,敢请舵主放行!”
乔拓疆道:“我们自当恭送你老渡江,请你老屈驾与令友在小船多留一日,明天一早,我们将在丹徒登陆。”
韩光锐暗自想道:“丹徒如今正是在史天泽的手中,看来这厮一定是去投奔史天泽的了。”于是淡淡说道:“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各走各的,不敢有劳舵主费心。”
乔拓疆赔笑说道:“韩老爹子既然执意要走,我也不敢强留。不过,还是得请你老稍待片刻,喝杯水酒,让我们修补好你老的座船。”
韩光锐这条小船给大铁锚抓裂了船头,幸好损坏不大,盗船上有现成的木工,立即进行修补工作,估计用不到半炷香的时刻,便可修复如初。
既然要等修船,韩光锐只好与他喝酒,乘机探听他的口风:“乔舵主一向在海上得意,不知何以却到长江?”
乔拓疆自是不便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当下哈哈一笑,掩饰自己的窘态,说道:“乔某仰慕江南的人物风流,繁华胜景,特地前来观光。不日还要到太湖拜会王总寨主的。”正是:
枭雄自有图谋在,岂为湖山作壮游。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