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桐画几乎要被他的厚颜无耻激得笑出声来,且不说把她一人留下完成任务是否公平,只要是个人,只要他还长了眼睛,总能看见她浑身汗湿,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狼狈样吧?
躺在地上不利于占据有利地理位置,庄桐画当机立断起身,在地上留下一圈人形汗印,与凶案现场死者周围的白线如出一辙。
湿透的衣物紧贴玲珑有致的身躯,使得曲线毕露,胸前丰盈,腰肢纤细,实打实的好身材。
庄桐画白嫩的鹅蛋脸被太阳灼晒得通红一片,柳叶眉桃花眼,是很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娇俏的长相,说起话来也细声细语,瞧着就没什么攻击力,像只小白兔一样柔顺好拿捏。
显然场务黄毅凯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费尽心思总算进了张导的团队,本以为能和流量们搭上线,好为自己的未来铺路。没想到却被安排来负责庞则译和庄桐画两人,老的老小的小,翻了天去都不会有什么水花,叫他如何能不心急。
庞则译再没热度好歹也是圈内前辈,要是能得他青眼也算是个不错的出路,是以庞老一受伤,黄益就像闻着肉味的鬣狗一样扑了上去,只为在庞老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至于庄桐画,一个无权无势的十八线小糊咖,能来参加张导的节目就已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把她单独留下完成任务还给她了充足的发挥空间,庄桐画应当感谢他才是。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黄毅凯更是理直气壮地教育起庄桐画来:“小庄,你刚刚在干什么,怎么可以自己躺在地上休息叫别人帮你干活?既然参加了我们这个综艺,你就应该遵循我们节目组的规定,再苦再累也是你自己选的,要是不能录当初就别来参加呀!”
在黄毅凯越发离谱的发言中,庄桐画柳眉轻挑,饱满的唇瓣勾起动人的弧度,笑意却并不及眼底,琥珀色的桃花眼透出刺骨的冷意。
温顺的小白兔冷起脸来居然有这么强的压迫感,黄毅凯选择通过提升音量来掩盖自己一瞬间产生的胆怯:“庄桐画,你这是什么表情,如果你不想参加录制,我现在就能让你离开节目组!”
庄桐画的笑容越发不屑:如果大吼大叫能够解决问题,那么驴早就统治世界了。
她还知道怎么整治这种人,别的不用多,只要一句话:我妈庄婉婷。
效果堪比我爸是李刚。
但明晃晃的摄影机怼在她面上,庄桐画又笑着盯了黄毅凯半晌,把黄毅凯看得直发毛,才慢悠悠地组织起一段稍显文雅的反驳话语。
“黄毅凯场务,首先......”
“首先,如果大吼大叫能够解决问题,驴早就统治世界了。”
谁把我心里话说出来了?
庄桐画一个猛虎回头,和从仓库中走出的裴允对上视线。
虽说龙的传人黑发黑眸,但中国人的瞳孔多以棕色为主,鲜少会有纯正的黑色。
裴允纯黑的眸子在阳光下越发深邃,他可不管此时是不是在录制节目,压根儿没打算给黄毅凯一点儿好脸色,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山雨欲来风满的危险气息。
黄毅凯踉跄着后退一步,还在嘴硬:“你又是什么人,居然打扰我们的节目录制......”
庄桐画打断他的无差别攻击,好心提醒:“他姓裴,裴显的裴。”
姓裴的人到底少见,黄毅凯闻言细细打量裴允的面容,总算将其和财经频道上的常客对上了号:“裴、裴二少......”
庄桐画撇撇嘴:好吧,我前同桌他哥是裴显的功效同样出众。
裴家二少裴允,南城出了名的富二代。庄桐画刚转入曙光中学时,这位大少爷就因旷课旷得被留级而声名在外,问他为什么要旷课,裴允满不在乎:不想读书要什么理由?
庄婉婷管庄桐画管得紧,因此她自小就是个标准的乖乖女,老师把她安排在裴允身边的空位时还担心询问过她,是否会打扰她学习。
不料非但庄桐画的成绩没有退步,还带动起裴允的学习劲头,裴家父母喜极而泣,拉上事务繁忙的裴显到学校给庄桐画道谢,恰巧撞上了来找老师换座位的庄婉婷。
庄婉婷这才得知她女儿身边的坏小子就是裴显的亲弟弟,当即转变了态度,与裴家三人热切交谈,保证庄桐画一定会好好辅导裴允的学习。
裴显手眼通天,虽然公司总部在南城发展,但北城的事物也能插手一二。于是高二刚一结束,庄桐画就转学前往了之前庄婉婷想尽办法都进不去的北城艺高。
作为裴家的小儿子,裴允本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存在,待到他哥裴显把裴氏做大做强,可以说只要不违法乱纪,就算他在大马路上字面意义的横着走,也只会被人夸上一句“裴少,走得可真英俊潇洒!”
此时此刻,黄毅凯被骂了也只能给裴允赔笑脸:“裴二少,您怎么也在东沿村啊。”
“连我在哪里度假也要向你汇报吗?”裴允似笑非笑,“打扰节目录制了?”
黄毅凯冷汗直冒:“岂敢岂敢......”
“还是说你准备给我付出镜费?”
黄毅凯被堵得彻底说不出话来。
庄桐画乐得有人出头,抱臂在一旁看戏,没成想裴允竟向她看来,黑漆漆的眸子带着明显的不满之情。
又关我什么事?
庄桐画震惊地瞪大双眼,不解地指了指自己,示意裴允给个提示。
裴允克制地翻了个白眼,轻拍侧脸。
小白脸?啊,懂。
庄桐画总算领会到裴允传达的意思,清了清嗓子,开始安慰被吓住的黄毅凯:“黄编导啊,您看我身上这汗,全是干活累的,哪有像您说的一样偷懒呀,不信您问问摄影大哥?”
话虽如此,她倒也没真想给黄毅凯询问摄影师的机会,话语中隐含威胁:“更何况这么多活,我一个人干了大半,裴允和孩子们看不过眼才来帮了帮我,要不是他们,估计天黑了我都干不完呢!”
“这么多活呀,您想想,您仔细想想,这怎么能算是作弊呢?”
有裴允这么座黑面神在一旁盯梢,黄毅凯哪里还敢多提一句抗议,他本就自知理亏,被两人联手整治了一番,自然面带笑意好言好语:“不算不算,当然不是作弊。桐画啊,你看你忙了一个上午,咱赶快回去休息吧,啊。裴二少,您要一起吗?”
裴允以眼神询问庄桐画的意见,庄桐画当然不会在现在恩将仇报,两人便带着孩子们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接近午饭时刻,家家户户中响起做饭的动静,炊烟袅袅升起,孩子们四五成群,吵吵闹闹地向着村子跑去。
裴允双手插兜跟在队伍最后,看着庄桐画刻意放慢脚步,一点点向他身旁靠近,黑眸中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见两人似乎有秘密要说,摄影师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扛着摄影机就想往两人身旁凑,却被开窍的黄毅凯一把拽走:开玩笑,裴允的八卦也是我等凡人能打听的?
闲杂人等全部被清理干净,庄桐画也终于挪到裴允的身侧,一拳之隔,是高中时伸手就能互相触碰到的距离。
微风不燥,空气中泥土的味道是那样清晰,两人似乎很享受现在的时刻,谁都没有打扰这份久别重逢的宁静,耳畔唯余几声清脆的鸟啼。
多年不见,裴允又长高些许,庄桐画现在只能够到他的耳侧,率先开口:“你现在多高?”
“186.5。”每一个180以上的男生,都会把身高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裴允也不例外,“高了整整8厘米。”
“怎么男生大学也能抽条......”庄桐画不满嘟囔,回忆起方才两人的默契配合,“你还记得高中的事呢。”
裴允用余光睨她一眼:“倒是你贵人多忘事,还要靠我提醒。”
庄桐画无言以对。
高中时期,裴允发现庄桐画并不像表面展露出来的那样乖顺后,时常拉着庄桐画一齐糊弄老师,裴允唱黑脸庄桐画唱白脸,这边发完脾气那边耐心劝,硬是把老师哄得服服帖帖,免去裴允好几次请家长的惩罚,着实为裴父裴母省下不少心。
回忆起来,所有场景明明就像发生在昨日一样鲜明,可偏偏她就是忘了,哪怕只是一瞬间的遗忘。
裴允觉察到庄桐画低落的情绪,抿了抿唇,转移话题:“所以你后来去北城上了艺校?”
“是啊。”庄桐画随口道,“我不是给你留了封信,没收到吗?”
那时的她走得匆忙,高二期末考完就被母亲告知要前往北城长住的消息,连学校的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只能托她妈给裴允送了封告别信,写了她最新的联系方式,只不过那个号码直到现在都没接收到最期盼的来电。
“信?什么信?”裴允疑惑不解。
“没什么。”庄桐画垂下长睫,眼中情绪晦暗不明:庄婉婷明明信誓旦旦向她保证过,裴允收到了这封信。
裴允的少爷脾气总算压抑不住,他站在原地,伸手拽住庄桐画的手臂,面色不虞地追根问底:“到底怎么了?”
自见面起一直压在庄桐画心头的大石轰然倒塌,蒙尘的高中记忆被擦拭得焕然一新,她切实感受到,站在她身旁的裴允,仍是那个在她少女时期留下浓墨重彩回忆的少年郎。
她回首,笑容绚烂灿若繁星。
裴允心如鼓擂,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听见庄桐画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裴允。”
真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