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萸?银川可是她的弟子,你不去问他,倒问我,可真有意思。”
梨霜面上一僵,没好气道:“不想说就算了。”说罢,转身往外走。
“谁说的,你坐过来,本座就告诉你。”
梨霜怔了怔,回身望去,见沧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眼里泛着揶揄。她眉头微蹙,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坐下了。
只她不想离他太近,便故意坐得远些,沧凌自然看出来了,笑了笑,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说起紫萸,那可要从八万年前说起,当时本座有事去了趟人界,随手杀了几个不长眼的人,岂料被银川那竖子碰见,非要杀本座。那时候,银川可不是本座的对手,很快就为本座擒住,就在我要杀他的时候,紫萸出现了。”
说到这里,沧凌眸光一烁,脸上泛起灼灼的光彩:“自本座纵横妖魔两届,还难逢敌手,只听闻天界有位女战神,但本座想着不过是个女子,想必也是沽名钓誉,是以从未放在眼里。”
“谁知道,这次总算让我碰到对手,这一战我们打得酣畅淋漓,直到今日都令本座怀念得紧。只银川那不长眼的,见她师傅被本座打伤,居然乘机偷袭,本座哪受得了这个鸟气,当下便要结果了他。”
“不料紫萸为了银川,居然束手就擒,连寒月剑都敛了。本座对此嗤之以鼻,就说,他不过是你徒弟,死了再收一个便是,你倒好,竟把命往本座手里送!”
“紫萸却说,她此生只有银川这一个徒弟,宁弃命,不弃徒!”
“宁弃命,不弃徒...”梨霜胸口似被撞了一下,喃喃道。
“对,本座当时也惊了,本座可从没见过这个蠢笨的人,世上哪有人把别人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本座思来想去,觉得她约摸只是装装样子,免得别人说她枉顾师徒情谊,便告诉她,只要她肯在冥渊的红莲业火里待七七四十九天,本座便放了银川。”
“谁料她想都没想,一口便答应了。要知道,等闲的神仙跳进去必定烧得灰都不剩,这个傻子,她竟真的跳进红莲业火里!她在里面待了四十九天,本座便在崖上看了四十九天,到最后本座得出了一个结论,她一定是脑子有病。”
“不过本座言出必行,最后放了银川。”
听完这段往事,梨霜呆愣了半晌,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紫萸神女在熊熊业火里苦苦煎熬的情形。
昊京曾说紫萸神女曾为了银川跳进红莲业火,想来就是这次吧。
忽然,梨霜脑中电光一闪,想起上次她问银川,是不是他取了西荒妖王的首级,才让天帝封赏她,当时他虽承认了,但却欲言又止。
如今想来,他未曾说完的后半句应是:“不过,本尊取西荒妖王的首级,并非是因为你。”
想透这一点,梨霜好似坠入了无尽的寒渊里,纵然殿里的炉火烧的温暖如春,她浑身浸凉,就连骨头缝都渗着寒气。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银川从来都不是为了她,不是...
胸口处似潮水漫灌,酸楚中夹着阵阵刺痛,滚烫的泪毫无预兆的从她眼眶滑落,“吧嗒”落在沧凌手背上。
沧凌一凝,垂眸看了眼晶莹的泪珠,复又望向女子,只见融黄烛光中,她清澈的眼眸盛满泪水,颊上苍白消瘦,如同寒冬的雨凄凉而悲伤。
望着眼前的人儿,沧凌眼底闪过一丝暗涌,他蹙起眉头,冷声道:“不许哭!”
梨霜泪光一凝,却没止住。
沧凌有些不耐烦,猛地捏住她的下巴:“本尊说了,不许哭!”
然而,泪水哪是他一句话便能止住的,眼看她越哭越凶,沧凌再也按捺不住,一拳砸在椅把上。
“咔嚓!”
椅把霍然断裂。
梨霜吓得一个哆嗦,泪水在眼里不上不下,越蓄越多。见她如此,沧凌面色软了几分,将她的头往他胸口一按,无奈地叹了叹:“罢了,哭吧!”
感受陌生的男.性气息,梨霜身子一僵,本能地想推开他,他却按得更紧了:“别动。”
强大的力量迫得梨霜动弹不得,只得靠在他胸前,泪水也再度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将他胸前的衣袍都沾湿了。
过了许久,她终于止住哭泣,沧凌这才松开她,望着她哭红的双眸和泪痕斑驳的脸颊,他眸中一沉,抬起手,粗鲁地擦拭着她的脸颊。
粗粝的老茧磨得梨霜脸颊火辣辣的疼。
“嘶!”
她倒抽了口凉气。
沧凌神色缓了缓,动作轻柔了些,待擦净了才罢手。
之后的日子,梨霜一直被困在王宫里,除了沧凌身边,哪也去不了。他嘴上说梨霜是伺候她的婢女,但最多让她端个茶,倒个水,一应待遇和王宫里的主子差不多。
沧凌之前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后宫里并无姬妾,自梨霜出现,众妖都心知肚明,将她当做半个主子对待。
只梨霜并不甘心就此留在这里,数次谋划逃跑,却每次都被沧凌逮个正着,整得心力交瘁。
有一次,沧凌为了给她解闷,带她出宫游玩,望着满是烟火气息的王城,梨霜问:“这里是妖界,为何被你治理的跟人间似的?”
沧凌淡然一笑:“先妖王于本座有恩,他临终前曾说,是妖是仙,并无分别,仙有心魔,妖亦有净土,西荒就是净土。”
“仙有心魔,妖亦有净土……”
梨霜眸光一怔,喃喃地重复着,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位西荒先妖王睿智绝世的风姿。
片刻后,她慨然地笑了笑,转头望向沧凌:“如今的西荒太平安乐,先妖王没有看错你。
沧凌摸了摸鼻尖,得意道:“你是在夸我?”
“是啊,我就是在夸你。”
骄阳下,女子笑容明媚,少有的没有呛他。沧凌一凝,眼底的光浮了浮,曲翘的羽睫微微颤动。
“咳。”他掩嘴轻咳,颊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那个……”
说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夹着兵戈之声。
二人转头望去,见浩渺的苍穹中,银川和昊京御风而来,将阻挡的妖兵打得落花流水。
看到这一幕,梨霜唰地站起来,眸光灼灼,蕴满了喜悦。
银川来救她了!
她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眼角泛起一团水雾。
望着她的神情,沧凌眉头一蹙,脸色陡寒,立刻召出三叉戟,如闪电般飞驰而去。
梨霜心头顿紧,连忙追出去,然而沧凌和银川已然打了起来,光影翻飞,兵戈之声响彻云霄。
梨霜站在外围,根本到不了近处。
沧凌自回王城,一直在用药调理身体,此刻的修为已和银川不相上下,至于昊京,则被几只大妖挡在外围,自顾不暇。
战况正酣时,银川腰畔的玉笛亮起一团青光,嗡鸣大作。只见他眉头一蹙,立即倾尽全力,只他太过急躁反而失了分寸,被沧凌打伤。
梨霜再也安耐不住,不顾一切飞入场中,见她突然出现,沧凌二人俱都一惊,双双收力罢手,然而即便这样,她也被沧凌挥出的光刃划破了胳膊。
望着她手臂上刺目的鲜红,银川眸中一紧,正要上前时,沧凌已抢先飞过去,攥住了梨霜的手臂。
“臭丫头,不要命了!”
梨霜叹了叹,恳求道:“沧凌,放我走吧!”
“呸,休想!本座说过,这一百年,你只能待在本座身边,哪都不许去!”
沧凌眸光陡厉,将她的手臂扼得生疼。
旁边,银川瞥了眼沧凌扼着梨霜的手,横剑一指,眸底射出森寒的杀气:“放开她!”
沧凌翻了个白眼,满是鄙夷:“银川,你可真要脸,当初是你弃了这丫头,如今却巴巴跑来,还真是虚情假意到令人作呕!”
银川双拳一紧,脸色阴沉到极点,挥剑就往这边攻过来,然而只打了几个回合,他腰畔的玉笛再度震动起来,且比之前更加强烈。
他瞥了眼玉笛,眉头紧蹙,招招必杀,一副力求速决的模样。
见此情形,梨霜心头咯噔一下,忽而想起上次在南境,银川看到玉笛震动发光后,便奋不顾身地去救落梵。
难道...
她手脚一凉,生出不详的预感。
然而,银川与沧凌始终僵持不下,玉笛却震越越强,银川连着看了好几眼,最终按耐不住,最终退开罢战了。
他悬在不远处,手攥着玉笛,眼里泛起深深地歉疚。
“对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