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说到这里她尴尬的看了舒舒一眼,轻轻的拍了自己的面颊一下改口道:“咱们聪明人都知道这戏文里、画本子上、诗词里的故事是靠不住的!

听那《长恨歌》写的多美啊!

就连老奴这不识字的听过了都觉得好,都能记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都惊叹杨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可实际上呢?不过就是公公借着强权强娶了儿媳妇的故事,这是在皇家才变得可歌可泣了,但若放在咱们百姓家里是要让人唾弃的!

还有那戏文里唱的王宝钏,好好地一个丞相之女,什么王孙公子嫁不得,非要嫁给那个薛平贵,房无一间,地无一陇,她图什么?还不就是图他长得好看,说话好听,人有本事吗?!这薛平贵倒是真有本事,她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十八年啊!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宰相之女,到后来竟要靠挖野菜度日!啧啧!便是她十八年后被迎回去做了皇后又如何?还不是早早的熬坏了身子,享不了几天的福便去了?!

再说说之前京里那位大名鼎鼎的纳兰公子,他的诗词老奴也听人说过,也觉得很美,甚至老奴都能背两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有什么用?还不是该娶继妻了便娶,该生孩子便生?!

这人啊,就得实际点儿。

这村里的农夫忽然有钱了,还想多娶个妾呢。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话哪里信得过!

也就是这年轻的小姑娘容易把这当真,如今纳兰公子都死了几年了,还有人偷着去祭拜呢。”

温嬷嬷对王嬷嬷说的这些别人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她关心的只有一点:“这些该很隐秘吧?!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王嬷嬷说:“这还用得着打听啊?!托佟佳格格的福,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那种话,又让自己身边的人拿着自己的私房钱偷偷摸摸的去打听着找人,现在京城里稍有些权势的人家谁不知道这回事?!怕是连宫里都是知道的,只是没人敢往外传佟佳家的事罢了!”

反正温嬷嬷之前是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儿的,可现在连王嬷嬷都知道了,甚至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怕是真就像她说的那样,京城里稍有些权势的人家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这些人知道了,他们宫里做妃嫔、做宫女太监的亲朋故旧难道一点都不知道?!他们难道会这么齐心一点口风都不露?!

不会的!!

所以现在怕是其他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只瞒着她们承乾宫,只瞒着她们皇贵妃娘娘呢!

想到这里,她心中大恨!

这佟佳格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自己不能给家族增添荣耀也就罢了,还非得拉着皇贵妃娘娘和佟佳氏全族一起跟着她蒙羞。

她现在已经能想象到宫里宫外是怎样嘲笑佟佳氏,嘲讽这一代佟佳氏贵女们的教养了!

若不是前有孝康章皇后是当今的生母,后有皇贵妃娘娘与陛下青梅竹马的情分在,这般把皇上的面皮扔到脚下踩,全家怕是死上几回都不够的!

这件事之后,皇上该怎么看她们娘娘?!

温嬷嬷焦躁的恨不得立刻回宫去,好和吴嬷嬷商量出个有用的法子来,尽量降低这件事对皇贵妃娘娘的影响。

可想了想,她又觉得如今宫外传的人尽皆知,陛下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他既然不让人告诉皇贵妃娘娘这件事必然也是为了娘娘着想,皇上既然对娘娘还有情分在,那这件事就不必太急。若是大张旗鼓的跑回去告诉了吴嬷嬷知道,承乾宫里的其他人怕是也会知道,还是得缓着来!等自己回宫之后必须得偷偷把这件事透给皇贵妃娘娘知道,至于告不告诉其他人,要不要和皇上坦白,都要看皇贵妃娘娘的意思。

只是哪怕归心似箭,她却知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若是她刚刚出宫没几日就急匆匆的回去禀告,那岂不是谁都能猜到皇贵妃娘娘知道了此事?!

想到这里,她便按捺住所有心思继续坐在这里听王嬷嬷东拉西扯,只是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这儿了。

舒舒的心思也早就不在这儿了。

现在知道了那个梦可能是真的,谁还会去管这佟佳格格现在如何?今后如何?!和素昧平生的人相比当然是自己更重要一些。

她也想快点回去,好拿纸笔把自己梦到的东西都记下来。

现在才过去两天,梦里的东西她都还记得清楚,可要是时间久了她慢慢忘了该怎么办?!还是记下来更为保险。

只是这些东西记下来会不会被人看到?!会不会被人发现?!会不会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祸事?!

不行,她得想个妥善的法子才能记下来。

舒舒和温嬷嬷两人一个神思不属,一个忧心忡忡,只有王嬷嬷顺着年轻小姑娘去祭奠纳兰容若的话头继续往下说,一个人讲的兴致勃勃。

哪怕舒舒的心思此时不在这上面,都不得在心里感慨王嬷嬷本人之健谈,消息之灵通。

她怎么好像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竟也打听得着?!

终于熬到了其他人吃饭回来,舒舒当即站起来说道:“时候不早了,两位嬷嬷咱们这就启程回去。”

王嬷嬷说话说的有些口干,温嬷嬷很干脆的答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吩咐让人套车。”

众人听温嬷嬷说要准备回乌拉那拉家了,忙各司其职的收拾起来,舒舒则最后和王嬷嬷一起喝了些水,等众人都如厕之后这才准备启程。

温嬷嬷心中感慨,终于能回去了,等回了乌拉那拉家她就找个借口回宫给皇贵妃娘娘禀报此事。

温嬷嬷想的很好,可惜她们的马车连庄子都没出就被人从半路拦住了。

跪在马车前的是一个身材瘦小,头发枯黄的小姑娘。

她跪在马车前不停的磕头哭求道:“求刚刚买了奴才回去吧!奴才什么活都能做,让奴才干什么都行!求格格买了奴才回去吧!”

舒舒从马车车窗探出头看了一眼,见这小姑娘已经将额头磕的血肉模糊,忙叫她先起来,自己也下了马车轻声安抚她了两句,又让王嬷嬷去打听了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跪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王嬷嬷回来回禀道:“这小姑娘竟是这庄子上佃户家的女孩,听说是她家里人要把她卖了换钱,她求了姐妹帮忙偷偷从家里逃出来的。”

舒舒疑惑道:“咱们庄子上佃户家的女儿?!怎么她看起来过得这样苦?!我记得咱们家这庄子定的佃租并不高,逢年过节还都都会赏赐些米粮,这小姑娘这样,是咱们府上有人苛扣了他们吗?”

这时候就轮到来旺家的喊冤了!

她一直跟在舒舒她们的马车后面,准备将这一行人送走。

谁知走到半路就看见了这一出!

她也是心软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叫人把这小姑娘架走,就听到舒舒问了这一句。

来旺家的忙跪下喊冤道:“冤枉啊格格!府里的吩咐,奴才们从来都是府上怎么说便怎么做的,不敢打丁点折扣!府上说要收多少的佃租,咱们从来都是如实分配下去的!府里赏赐的米粮奴才们也不敢偷拿一丝一毫啊!

奴才和来旺的人品福晋和格格都是知道的呀!若奴才两口子是那等贪财狠心之人,福晋和格格也万不会把我们放在这京郊的庄子上啊!”

舒舒看了王嬷嬷一眼,见王嬷嬷点头意思是来旺家的说的确实属实,便心中便更疑惑了:“可近些年也没听说京郊附近有什么水灾旱灾的,怎么这家人就苦到要卖儿卖女的地步了?”

来旺家的隐隐知道一些,知道的却并不清楚。她忙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好像是听说这妮子家哥哥要娶媳妇,他未来媳妇家里要的彩礼钱多,家里边就想要把她卖了换银子给他哥娶媳妇。”

来旺家的说完了自己知道的,又忙过去推了推又跪在那儿不停磕头的小姑娘,催道:“水花,你快点儿把你的事儿说出来!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知道你家到底是怎么了?!”

小姑娘听来旺家的这样说,便抽抽噎噎的把自己的事儿都说了。

来旺家的没说错,她们家确实是打算把她卖掉,给她哥哥换娶媳妇的银子。

可来旺不知道的是,她们家里人并不是光要把她卖掉,而是特地打听了一个愿意多给银子的人牙子,打算把她卖给这个人牙子。

据水花说,她原本听说家里要卖她的时候并不反抗的,只是在打听过了家里想要把她卖给哪个人牙子,心里知道这个人牙子一般把人卖到哪里去之后,心中才开始绝望。

原来这个人牙子之所以给钱给的多,是因为他往往会把男孩女孩们卖到脏地方去。

水花说她隐隐知道那种地方是干什么的,也知道被卖进去之后她会有什么下场。她说小时候有个同村的姐姐很照顾她,后来姐姐的爹出了事家里需要银子治病,便是被家人卖给这个人牙子。

而这个人牙子把她的那个姐姐卖到了脏地方去。

这个姐姐十四岁被卖掉,十九岁人就死了。

可其实那个姐姐的家人也没想到那个姐姐会被卖到那种地方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没来得及打听便把她匆匆的卖了,还央求着人牙子把那个姐姐卖去做丫鬟。人牙子当时答应了,只是不肯说把她卖去了哪户人家。

他们只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去了别人家做丫鬟,等年纪大些了,家里也攒些银子托了人牙子把人赎出来。

要不是有认识的埋尸人看到一具尸体像是他们的女儿,喊他们过去认人,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

得知了女儿的死讯之后,他们便去把女儿的尸体带了回来。下葬的时候水花也偷偷去看了那个姐姐一眼,冬天她只穿了件勉强能遮蔽身体的单衣,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听过了水花说的这个姐姐的事儿,众人都面露不忍之色,便是一直把笑刻在脸上的温嬷嬷也不例外。

好多人因为听过或看过类似的人,甚至自己也险些被卖去那里,更是不由泪洒当场。

这小姑娘见众人似乎有所松动,便继续磕头哀求道:“奴才不怕挨饿,不怕吃苦,不怕挨打!奴才只想干干净净的多活几年,不想被卖到那个地方去!

求求格格买了奴才吧,奴才什么事都能做,什么事都愿意做,格格买了奴才,奴才今后就都是格格的人了,奴才下半辈子都给格格当牛做马!求求格格买了奴才吧!”

舒舒听到这儿,便再也忍不住让她走到自己的身边来,见她眼里满是认真倔强之色,便问她:“今天是我来了,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水花不假思索道:“其实奴才已经打算好了!等到爹娘他们卖了奴才,奴才被人牙子领到了地方之后就自杀。

既然现在也是死,三五年之后也是死。与其要受这三五年的罪,死的时候像姐姐一样,我还不如早早的死了,还落得个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补前天的,多写了一点点一起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