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
花芽在灶台前麻利地把地瓜面搅成散状,用葫芦勺分装在水碗里,上面用东西压实。
林娟和林回抢着烧火,林娟一脸困倦,还是担忧地说:“二姐,你自己在山上呆三天,万一遇到狼怎么办?”
“上树。”花芽把一大把塑料袋塞到身后箩筐当中,见到水开了,把手往围裙上蹭了蹭。
她将水碗扣在箅子上,又把箅子放到锅里。蒸上二十分钟,黑不粘就好了。
因为这个名字不好听,多数人还是愿意叫它饽饽。
地瓜面的饽饽比死面窝窝头好吃,不过不能长时间吃,容易让胃反酸水。
花芽给自己装了四五个饽饽,剩下的放到盘里等早上家人吃。
张凤英时常用豆面煮地瓜干吃,味道还不错,林娟和林回比较爱吃。这次就晒了不少地瓜干,花芽顺手拿了一包扔到箩筐里。
“怎么堆这么多榆树皮?”花芽看到稻草边放着一堆榆树皮,已经去掉外层的老皮晒干了。
林回每天帮着烧火,知道这玩意的用处,跟花芽说:“前院老吴家要盖房子,他家大娘请婶子碾些榆树面掺到面里,到时候擀面条给帮工们吃。”
这样的做法早就过时,是灾害年后的吃法。花芽皱皱眉,觉得老吴家太小气。
如今盖房子的人家就算家境寒微,到底还是会留出点小麦面给帮工的人吃口好的。最多就是小麦面包在外头,里面是地瓜面,做出一份双色皮包馍。外面看起来是白胖胖的白面大馒头,咬上一口里面的地瓜面才露出来。
“咱爹和婶子都去帮工,要干大半个月。”林娟不乐意,马上步入冬季,她爹跑不了山。只能依赖秋天多采摘点山货拿出去换东西,耽误这么长时间,他们冬天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花芽没吭声,默默记在心里。
先到院子里给水壶打上水,林家村的水都是地下水,喝起来甘甜冰凉。打好水以后,花芽跟林娟和林回说:“回来我要检查你俩作业。”
不顾他们的哀嚎,花芽背着箩筐出发了。
她打算在这三天里尽可能的多采点人参和其他药材。她没去过大禹岛,记得上世印象当中是个特别贫瘠恶劣的岛屿。四周都是暗礁,常年会有海上飓风。
要到大禹岛,她首先要到县里坐火车到乌吉尔,从乌吉尔转车到萨丁。萨丁是沿海小镇,有船只前往大禹岛。
中途还要在一座暗礁岛上休整储备水和干粮,还有给暗礁岛上的居民送的货物也要卸载。之后再从暗礁岛行驶两天,才会抵达大禹岛。
摆着手指头一算,最快也要十天。运气不好,碰到极端天气船只无法启航,等上一个月的情况也有。
花芽盘算着那边基本药品应该是有的,缺乏的应该是珍贵药材。
她怎么也要跑到二妃山和太阳山扫荡一圈,能多挖一点是一点。别说千里迢迢带过去费劲,真用上的时候就是救命。
这次她打算先到二妃山的土地庙看看,上次走的着急没好好观察,万一还有落网的赃款就便宜钱爱军了。
她必须把土地庙附近都找上一圈,让钱爱军彻底没有翻身的本钱。
到了二妃山天已经大亮,花芽早上没吃饭,快到土地庙的时候先找颗大树攀了上去,一边观察土地庙残骸附近有什么可以藏匿赃款的地方,一边咬着饽饽。
深秋时节,粗粗的树干自带一股寒凉。花芽从箩筐里翻出绿色的包头巾搭在肩膀上,在身前系好。箩筐里的手碰到一个圆滚滚的玩意,掏出来一看,是鸡蛋。
鸡蛋上面用铅笔画了五颗红星,一看就是林回那小子的干的。
应该是前两天给他的水煮蛋没舍得吃,知道她要上山,怕她饿着偷塞进来的。
花芽眉眼弯弯一笑,静静地剥着鸡蛋。突然花芽觉得耳旁有风扇过,侧过头看到上次遇到的大乌鸦不知何时落在旁边的小树杈上,滴溜溜的黑眼珠盯着花芽手里的鸡蛋。
乌鸦这种鸟聪明、邪性,花芽一口把鸡蛋塞到嘴里,然后从箩筐里找到一包苞米碴,往树杈的根部放了一把。
大乌鸦嘴里发出一声“嘎”,知道蹭不到鸡蛋,心不甘情不愿地吃着苞米碴。
花芽走的有些累,打算在树上歇上一刻钟。就在这时,她看到吃苞米碴的大乌鸦停下动作,伸着脖子往树的南边看去。
花芽屏住呼吸,伸出手在大乌鸦眼前摆了摆,让它不要做声。
大乌鸦眨眨眼,低下头继续叨苞米碴吃。
村子里人的口粮也就是苞米碴、地瓜面之类的,能大口大口吃到这么多,也算千载难逢。
“你会不会记错了,我怎么没看到这里有房子?”熟悉的声音传来,赵小燕娇滴滴地跟一同过来的钱爱军说:“爱军哥,人家腿都酸了。”
钱爱军自始至终对她都是爱答不理的态度,听到她不停的在旁边念道,他烦躁地说:“不想来你可以回去,是我让你来的?”
赵小燕被钱爱军训斥了一句,不再叨咕,也没生气,反而辩解说:“我不是想早点去医院看你娘么...她跟前离不开人。”
钱爱军的娘知道钱国栋被抓,一下子昂头倒在地上,后脑勺摔出血。睁着眼睛,对任何事都没反应,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着。
赵小燕好不容易遇到表现的机会,见天的往医院跑。还不忘从家里带上她爹从跑山得的好东西,一口口喂给人家吃。
钱爱军不主动不拒绝,渣的要命。
他一来看到土地庙的情形,顿感不妙。
按照他爹在拘留室偷偷告诉他的位置,钱爱军只看到残破的砖瓦,数十万赃款不翼而飞。
他越找越焦躁,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
“爱军哥...你怎么了?”赵小燕发现钱爱军的双手不自然的在腿侧抖动,似乎努力想要控制住残暴的情绪。赵小燕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就听钱爱军哑着嗓子说:“你到来的路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
“可是咱们大清早过来到底要找什么啊?”赵小燕知道他家出事,自我认为是个不离不弃的好女人,应该知道真相。
“照我说的去做。”钱爱军冷漠地说,嗓音控制不住的沙哑。
赵小燕看到他突然赤红的双目,赶紧说:“我这就去,你慢慢找!”
等赵小燕离开,钱爱军弯下腰把木头、瓦砾扔到一边。这个地方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爹连他娘都没告诉。要不是出这档子事,他爹有吃枪子的可能,也不会轻易告诉钱爱军。他现在指望钱爱军拿这笔钱走关系救他,刚一见面就说了这件事。
钱爱军翻找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嘶吼了一声。树林里的鸟雀被他狂躁的声音吓得窜飞。钱爱军捡起一根木头,愤怒地往地上砸!一下,两下,粗粗的木头应声而断。
“在哪,到底在哪!!我爹难道骗我?知道我不会把钱拿去救他的命?啊,哈哈哈哈,好啊你,死也不让我安生!”钱爱军用脚胡乱踢踹着,忽然在瓦砾的碎片中飘出一张大团结,在空中荡了几下落在地上。
钱爱军着魔似得捡起大团结,疯狂地翻找起这一块。可惜,除了编织袋上刮下来的塑料,他再没看到一张大团结。
“有人动了我的钱。”钱爱军站在原地,阴恻恻地笑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钱?”他这副疯魔的样子让远处的赵小燕不敢靠近,她装作继续找踪迹,暂时在外面徘徊。
花芽倒不怕他,钱爱军就是个阴险的小人,活该他气急败坏的胡乱叫喊,最好一气之下躺在地上再也醒不过来。
钱爱军大脑缺氧,附在一颗槐树旁不停的喘着粗气。
花芽在树上看着越走越远的赵小燕,勾勾唇角,从树的另外一头蹦了下来。
钱爱军站的地方前面是个带水的坑洞,看起来像是横倒在土地庙前那棵大树的树坑,长年累月自然形成了五六米深的坑洞。上次来,花芽还看到小松鼠在这边喝水,现在只能在心里跟它们说一声抱歉。
花芽无声无息地绕到钱爱军身后,双手抓住半空中的树杈,猛地一脚踹到钱爱军的后背,钱爱军“啊!”惨叫一声,正面摔倒在坑洞里之中。
花芽迅速攀到树梢,蹦到另外一棵大树上,飞快地抓上箩筐,灵活潇洒地逃离这里。
赵小燕闻讯赶来,看到在坑洞里摔的一脸血的钱爱军。泥水漫到他的胸前,他单手抓着枯了的藤蔓,另外一只手无力地垂着。
“我的鼻子...我的胳膊...啊!!”
剧痛让他无力求救,他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不断地往下滑落...
“救我,快救我——”
“我、我拽不动啊,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人...”赵小燕害怕地往会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有人杀人了!”
花芽此刻已经在二里地之外,大乌鸦在她肩膀上落下,叽叽喳喳的诉说着坑洞里的情况。
“活该。”花芽冷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