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浮白搀着管随期回到寝室时方青还站在门外打盹。
月色皓洁,方青恍惚见看到了两道人影,她被惊醒,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等到走进,她才发觉竟然是公主殿下和管公子?
方青跑了过去,帮着阮浮白一起将昏迷不醒的管随期抬进了寝室...
将管随期安置在床榻上后,方青这才问道:“公主,您这是将管公子抢回来了?”
她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离开,但是在离开之前,阮浮白身上无不透着紧张和焦虑。
这样的情绪同时也感染着方青,所以她知道,阮浮白迟早都会去救他。
过了很久,正当她觉得公主不会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阮浮白开口了,她道:“不是,是他自己回来的。”
自己回来?
方青瞳孔睁大,有些不敢相信...
公主府和皇宫之间就算是马车也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更别说像管随期这样柔弱的公子,不知道是怎么逃过戒备森严的皇宫出来的...
方青蹙眉,视线落在床榻上的管随期,他已经陷入昏迷,浑身上下布满血迹,额头上的血窟窿恐怖狰狞,血线顺着他的眉眼直直的划向他的高挺的鼻梁。
如此狼狈,他到底在宫里遭遇了什么?!
方青垂眸,斟酌了一会儿偷偷的看向一旁的阮浮白。
她抿着唇,面色平静,望着床上的男子一言不发,她的红袍被他的鲜血染湿,浑身上下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
阮浮白漂亮精致的面容上染上几滴血迹,她的长相本就偏明媚妖艳,那双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桃花眼似是勾人魂魄般的美丽...
如今她的脸上沾染了几滴血迹,在昏黄的烛火下,明明更加妖冶,可方青却感受到了,她面对眼前的男子,有些疑惑,有些懵懂,有些无措...
她站在那里,面对这样沉重悲悯的感情,她宛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睁着那双大眼观察着这个世界...
半响,烛火微动,阮浮白哑着声开口:“你去将曹太医请来。”
方青回过神,点了点头,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东海位于大陆以东的海域,是神界四海中最重要的一个海域。掌管者是天帝的亲妹妹——水族圣母。而管随期则是她权杖上掉落的一颗珍珠所化,吸收水族神力,是东海中实力最强的仙君。
他忠于东海,守于东海,居住在东海中的水阳宫,平日里孤傲冷僻,显少与人交往。天帝为收服他,故封他为东海战神。
管随期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恍惚间能看到不远处的一颗巨大的枫树。枫树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上面缠绕着许许多多交叉纵横的红线。
我这是在哪儿?是死了吗?
管随期面色沉重,目光却落在了枫树下的三个人影上——
他看到了自己。
“我这次叫你并非只是拉拢你加入天宫,而是告诉你,魔丹出世,魔族振兴,兽族与魔族积怨已久,恐怕魔族会因此攻打清颜宫。”
“魔族与兽族哪来的恩怨?若是魔族攻打,恐怕率先打的是碧妖城。”他声音冷淡,眸色如墨,平静的说。
碧妖城本是魔族的领域,但因神魔大战失败后,这块区域便化作了神族的领域,存留在碧妖城的魔族苦不堪言,受神族虐待压迫。
魔族复兴,第一个便是会抢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碧妖城。
天帝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仙君有所不知,碧妖城并非神族的神域,如今是神魔公用的灰色地带,兽族在神魔大战时背叛魔族,已经在魔界人人共愤,若是魔女出世,按照魔族的性格,首先会攻打的就是这个叛徒...”
“而东海神域就在魔族与清颜宫之间,恐遭战火,这才是我来召你的原因。”
那人不语,沉默的看着高耸入云,庞大看不到边际的命格树。
他无情无爱,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助神族,唯有牵扯到东海,他才会出手相助...
天帝又道:“面对魔女降临,神族并非没有想过对策,可她的魔丹需在凡界经历三生三世才可开化,而唯一和她有渊源的人,只有你。”
无论是神族还是天族,任何一个神仙下凡都要经过冥界的同意,喝下忘川水,失去法力,才可在人间逗留一世。
是否能在魔女出世前找到她,是否能顺利的碾碎魔丹,只有与魔女有缘人,才可以做到这一切,而那个有缘人——
只有他。
“此事牵扯到神族和东海共同的利益,所以我想请你下凡,亲手碾碎魔丹,阻止这一场战火发生。”
天帝眸色漆黑,望着他的眼神中带着祈求,如今神魔大战才平息了不到一万年,实在是不宜战火再次发生...
思考了很久,那人这才缓缓道:
“好。”
管随期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一个梦。
神族...东海...魔族...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不想看到这些,只想回到公主府,回到阮浮白的身边,质问她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管随期心中酸楚,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这是快死了吗?
若是死了,公主会不会想他?会不会后悔将他留在宫中?
一想到阮浮白那张冷漠平静的面容,管随期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万根银针扎过般,痛的他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他还有事情要告诉公主,他还不能死...
管随期脑海中闪过宣政殿寝宫墙壁上挂着的那幅诡异的画,图画上那双仕女的眼睛散发着幽光,在那副画的背后,有一个密室...
他逃了出来,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好心人将他送回到了公主府...
在朱红色大门被打开的瞬间,他隐约看到了公主...
管随期缓缓睁开眸,记忆里人的脸与眼前人的脸重合,他对上了一双透着担忧的桃花眼。
桃花眼里倒映着他惨白的脸,见到他醒来,划过一抹欣喜。
“感觉如何?”
阮浮白眼下浮现一层淡淡的乌青,声音沙哑,面色疲惫,似是在这儿守了他一整晚。
管随期抿唇,心中那抹酸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后消散了不少。
能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他其实是开心的...
但他面色不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的额头上缠着纱布,身体上的血渍被人清理,衣服换上了新的,除却那些伤口时不时传来的剧痛,他都怀疑自己昨晚的经历是不是一场梦。
要是梦就好了,他不想被公主送给别人了...
管随期眼底划过悲痛,心脏一抽,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方青拿来纸笔,他从床上坐起,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
他在册子上写:“昨夜,是公主救我回来的吗?”
他神色迥然,望向阮浮白的眼睛里闪着期待,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敲开公主府大门的瞬间,看到了她。
那么她是不是也在等他回家?
阮浮白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木讷的点了点头。
“我...其实想去救你的...”
她缓缓开口,心中涌起股难以言喻的情愫,不知道为何,想要解释的话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下去...
管随期心中微动,他的眸子亮了几分,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在纸上确认:“公主是想过回宫里救我的吗?”
阮浮白抿着唇,稍稍点头。
管随期脸上流露处喜色,黑眸亮晶晶的,低头在册子上写:“不用公主去救,我会自己回来的。”
他将册子递到阮浮白面前,阮浮白视线一凝,随后看向他,盯着他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看了很久。
他没有怪她,甚至会因为她曾想过救他而欣喜...
管随期甚至都不质问她,为什么要将他送给残暴不仁的小皇帝...
她知道他会死的...
她在送他死啊!
可依旧是这样,他还是傻乎乎的从皇宫中逃了出来,回到了公主府,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可知道,他的身上一共有十多道杂乱的伤痕,有木棍、铁链、刀伤、绳鞭......他昨晚到底是怎么回来的,经历过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阮浮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管随期那双宛如晨星般亮眼的眸子,她又将想说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笨蛋。”
她攥紧了拳头,压着声音低低的咒骂了一句。
管随期盯着她的红唇,疑惑的眨了眨眼。
笨蛋?
是他看错了吗?公主是在说他笨?
管随期微微皱起了眉,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突然骂他...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是他会学着让自己变聪明,努力成为公主身边有用的人。
阮浮白转过脸不去看他,她心里难受,整个人烦躁的很...直到方青端着汤药进来,她下意识的接过,吹了吹滚烫的浓药。
她将瓷勺递到管随期唇边,冷声道:“把药喝了,然后在吃午膳。”
管随期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震慑,呆呆的张开口,咕嘟一声,将苦涩的汤药咽下。
阮浮白冷着脸,一勺勺的将汤药喂到了管随期的嘴里,药碗见底,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拿着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管随期露出个阳光的笑容来,苍白的脸也因为他的笑而生动...
阮浮白盯着他洁白整齐的牙齿,随后将药碗重重的往木桌上一放,恶狠狠的说:“不许笑!”
这样的笑让她心里不舒服,哪怕他生气不理她,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阮浮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面色愈发难堪,像是一块巨石压着心口,只要一看到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明媚的笑,就觉得心烦...
作者有话要说:按榜更新,存稿很多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