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军纪严明,纵是得胜大宴,若在值上,决计是不可离岗的。
万三执戟前来换防,頭山营的营头老远便喊,“好我的三爷,上次缴得那几碟子香可用了?”
万三兜了兜裤子也扯着嗓子回他,“没,瞧着精贵,我留着几样给媳妇开眼,其余给我们中军司马柳兄弟了,他细致些看着是个用香的。”
营头唉唉叫了一声,“三爷唉,有好东西都不知道自己留着用。”
万三没再理他,他吃了好些大宴上的好东西,此刻酒未足饭已是饱了,长长打了个嗝,又巡营去了。
这夜不知怎的,仿佛比前些天长了许多。
大宴一直闹腾到后半夜,人声嘈杂,大帐里灯火通明,下军佐迷蒙着眼在席间逡巡,“赵侯怎的还不回来,我老徐还未来得及敬他一盏。”
一旁的邵环吞下嘴里那一口上好的佳酿郦下春,“嘶——说是看柳兄弟去了,按说也当回来了。”
两人对着大帐口子发了一会儿酒呆,“莫不是喝趴下,睡在小柳那儿了吧?”
“那不能够”,下军佐木着脑袋努力想了想,“喔,还有燕国美人在帐下等着,侯爷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忍得住。”
邵环努力做出摇头的模样,“我瞧那燕国美人也不过如此,竟还不如柳熙宁柳兄弟长得标致些。”
这话叫身旁几个兄弟听了去,纷纷点头以表肯定,“熙宁若不是男子,咱们这等粗人在街上遇到这神仙似的人,是连瞥一眼都不敢的。”
说着众人又爽朗的笑起来,“可幸亏是个郎子了。”
邵环起身拍了拍捉着花生粒填肚子的桑仕秾,“桑兄弟同柳熙宁皆是都安人,可知那东华伯府柳家还没有如柳兄弟一般标致的姑娘,咱们要上伯府提亲……”
桑仕秾对众人玩笑兴趣缺缺,伸手将邵环的爪子拂下肩膀,冷冰冰道一句,“与他不熟。”
这个桑仕秾一向是个顶无趣的家伙。这人脾气虽差,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好。坊间都有传闻,赵侯麾下能人各异,有一小将诨号穿云龙,可在敌我营地之间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此人便是桑仕秾。
邵环也不管他,打个岔子又同人说旁的事情去了。
“柳兄弟哪里都好,就是身子瘦弱了些,赵侯总把他带在身边,那身形看起来只侯爷的一半大,侯爷伸出手就能把熙宁的腰掐个大概了。”
“咱们侯爷健壮,有把子力气好使,柳兄弟哪里是他的对手……”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巡营的队伍在熙宁帐外走了几个来回,众人也是奇怪,今日这样热闹的日子,熙宁居然早早便灭了油灯,像是已经歇息的模样了。
只是不知何时起,那风声之中渐渐掺杂着似有若无的呜咽之声,可若是细细听来却又捕捉不到了。
四更天,此刻营中诸事渐歇,赵侯撑着身子醒来,这一觉睡得沉了些,想必是昨夜那几盏酒的功劳,那可是家乡上好的郦下春。若不是赵军大胜,他可舍不得拿出来给众兄弟挥霍。
赵侯起身打量四周。
这地方不陌生,是自己好兄弟柳熙宁的帐下。
熙宁一向不允许人接近他就寝之处,更莫说是躺在他床榻之上。昨夜他醉狠了,其实也是逞凶,故意就要往他这里闯。
赵侯轻笑着,得意的嗅了嗅熙宁被褥之上干净清爽的气息,闻着还有些上瘾。
跟他那些大老粗的手下比简直是两重天地,熙宁的东西总是伴着温敦的香气。今日不知他帐子里熏了什么香,以前没闻到过,昨夜赵侯一进来便觉得整个人晕淘淘,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只是昨夜荒唐,他恐怕真是醉的不轻,竟将熙宁这里折腾成这副样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血印子可能比攻打大燕受得伤还多些。
这燕国送来的美姬存了报仇的心思不成,反了她的!
他正恼火着,朦胧间听到帘外似乎有刻意压低声音的责备之声。
赵侯手下人才众多,熙宁能占一席之地,因他性格温柔和善,心肠格外软,在赵军中有口皆碑,同赵侯那喜怒无常的性子截然不同。因而若是无意惹到赵侯,向熙宁求助恐怕比直接向赵侯磕头认错来的更得用些。
熙宁几乎有些站不住,单手撑在桌上,从衣袍之中露出的小片肌肤,皆泛着不寻常的粉红颜色。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之中少见的带着威胁的意味,“今日帐中之事不许外传,过了今夜全部忘掉,你二人私下亦不可相互交流。”
两双翦水秋瞳就这么怯怯望着熙宁。果真是美人儿,早听说燕国有二绝色,乃是燕君新宠,叫他沉醉不理朝政,如今一见确实娇憨可人,见之忘俗。
莫说是男人,哪怕是熙宁这扮作男子的姑娘都要心软三分。
只是人世间的阴差阳错实在叫熙宁措手不及,她稳住心神,刻意摆出不容置疑的姿态,“可听懂了?”
身后却突然传来动静,那人掀起一处帘角向外瞧,大概从未见过这样严肃的熙宁,饶有兴趣的欣赏一阵,正是那个此刻熙宁最不想看到的人。
“柳兄如此介意——”他视线幽幽扫过两个跪趴在地上的玲珑曲线,仿佛看着两只笼中幼兽,“不如割了二人的舌头,便什么话都传不到外头去了。”
他本就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对女子向来既不用心更不用情。
只是偶尔也生出些怪念头来,这时候竟想着这燕国的美人反倒不如熙宁耐看些。
两美人霎时瑟瑟发抖起来,赵侯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凉薄。
美人们本就双双跪在熙宁面前,一时竟怕的只好接连向熙宁叩头求救说不出话来,。
再乱下去难保这二人不会说出什么叫她惊惧的内情来,熙宁赶忙打断二人,“你们先去帐外候着,哪里也不许去,若犯了事,营里的人可没有我这里好说话。”
哪怕身份贵重的赵侯就在一旁,两人也能感受到面前这俊朗的年轻人说话是极有份量的。
何况赵侯同他还有那一层的关系,方才二人在帘外久候,可是什么都听到了。
两美人依言赶忙退了出去。
熙宁极怕二人在赵侯面前胡说,心弦紧绷直盯着二人退到远处方才作罢。
赵侯对这两人早就兴趣全无,注意力都放在浑身戒备的熙宁身上了。
“你今日怎得像个受了惊的兔子?”赵侯伸手按在熙宁肩头。
熙宁瘦削,不似他帐下其余小将那副健壮的身板,她大概只披了外衫,赵侯掌下还能感受到熙宁皮肉的温度。
这圆润的肩头,叫赵侯有一瞬的恍惚。
熙宁没给他进一步感受的余地,一侧身他手掌便从熙宁肩头垂落。
“更深露重,赵侯请回吧。”
她直接唤他赵侯,这称呼让他听了直皱眉头,他们几时这样生分了。
“咱们兄弟一场,你还计较这个?”
熙宁自然是要计较的,这种事情一出,赵侯哪怕只是接近她一步,她都控制不住呼吸急促,且心跳动过□□速,她甚至觉得怦怦作响,叫她既怕又羞。
赵侯看她一反常态的始终背对自己,况且同自己隔着足有两丈远的距离,心里不大满意,沉下几分颜色,“熙宁——”
“燕女无辜,不可割了两人舌头。”
熙宁知道赵侯脾性,既然说得出,定然会做得到,可二女无辜,不能因为自己造了这么大罪业。
“好好好,你既喜欢,便都留着。”
熙宁心善,有此请求并不叫他意外。他一向善于对她妥协,何况是此无谓之事。
熙宁不想谢他,他本就是万恶之源,害她到如今这步田地。
赵侯一副风流姿态,打理好身上衣袍,“昨夜的滋味极美,你若不嫌弃,连我这个也给你留下,权当赔罪。”
熙宁的面皮立时泛起一片潮红。
“你——”
她怒目圆睁,此刻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都是这人在自己身上做的孽。如今还要当着自己的面讲这种荤话,熙宁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熙宁身上散发出的抗拒之意,赵侯这边倒是恍若未察,只是放低了身子瞧她。
纵然油灯明灭,光线昏暗,可赵侯慧眼如炬,尤其让他看到熙宁受了损伤,叫他尤为不喜。
他果然神色一凛,“脸上的伤痕哪里来的?”
他轻而又轻的伸手在她脸上刮了下,触感太过轻微,叫熙宁心里微微一麻。
她心中腹诽,“被你嘬得,还能是哪里来的。”
熙宁偏头躲过,对他的接触有明显的抗拒之意,“小磕碰罢了。”
看他仍旧不管不顾的凑过来,熙宁伸手狠狠推他一把,结果没能遂意,这人居然纹丝不动,“还不走,你不要休息我还要休息。”
赵侯不肯作罢,语气突然轻飘飘了起来,带着几分试探之意,“是燕女做得?”
“自然不是!”
熙宁看他头脑大概是不清醒,“赵侯莫再说胡话了,更深露重,慢走不送了。”
“是么?”
他脸上表情变化莫测,瞅着熙宁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简直叫人发慌。
终于未在多问什么,着人来清理了一番,看她一言不发背对他躺进了榻里,这才终于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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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大学士戚如敏门下学生二位,一位当朝秦王,一位刑部侍郎。
秦王出身尊贵,兵权在握。却以严苛冷酷治下,极是冷峻无情,不近女色,常对营私者痛下辣手,重典之下无有不敬者,是当朝第一酷吏。
一朝皇帝崩逝,戚如敏随传国玉玺下落不明,为得国宝,其女戚云枝一时成为众人争夺焦点。
云枝姿容柔婉,生性纯善,令人望之生怜。
刑部侍郎王舒温尽心为云枝寻一妥帖地方,使了计策悄悄将她送进秦王府邸,做了秦王从不露面的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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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温:人说你是最不近女色之人,云枝放在你这里,我最放心。
秦王冷冷答应。
结果,第二日便将人挪到了自己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