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修为首的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头,说话的正是这老头身边的一个少男。他兴高采烈地跟齐妙仪打招呼,然而齐妙仪只是直是定定的站住了,周边气温迅速下降,仿佛被冻住一般。
那老头开口:“混账,离开了我玄真宗,就连家中的礼数都忘了吗?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穿的一身破破烂烂,哪还有个女儿家的样子。”
齐妙仪穿着如何,但看演武场上男妖抛的媚眼就知道。只不过仙魔两界的女子都不爱修饰,衣着简朴,不像男子弄得全身上下,环佩叮当。若是这样花枝招展的出去搏斗,如何隐匿身形。
齐妙仪转身走了过去:“齐掌门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怎么,这样的场合,齐师兄没有一起来,只带了柳清源弟?”
她之前举止有礼,进退有度,笑容温和,从容自若,乃是个温柔体贴的端方君子。然而此刻,春日下消融的河水上了冻,一座尖锐的冰山拔地而起。
齐掌门气得抖了抖,柳清源见势不好,连忙开口道:“师姐不知道,齐师兄已经是天界的仙官了,无暇过来。”
“哦?我还以为龙王来了,他一定要眼巴巴地过来,汪汪叫两声摇尾巴呢。”
齐掌门全身颤抖,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混账,你自己不能为宗派效力,还要来污蔑你哥哥。”
齐妙仪一把拦住呼啸而来的手掌,冷笑一声道:“齐掌门大概忘了如今在谁的地盘,也忘了我早已不是你的孙女了吧。怪我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洛神元君亲传弟子,还有要事,请恕不能接待。”
说罢她把手一甩,齐掌门被带得整个人倒退了两步,被柳清源扶助。
齐妙仪转身走了。
去屋舍的路上,姚金锤问齐妙仪:“你为何离开原来的宗派?”
齐妙仪沉默不语。就在一行人以为她不会回答问题的时候,她自嘲地笑了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一年,哥哥要继任掌门之位,我不服气。我的法力不在他之下,为何掌门是他,而不是我?”
此话一出,一行人都被震惊到,肥遗开口问:“男人怎么能当掌门?”
姜后宸道:“刚刚他们带队的老…掌门就是男的。”
忘欢:\"这,我单知道若是族中或门派中成年女子都亡故了,由男子暂代也是有的,比如那紫琅……\"
他住了口,装作不在意地接着说:“那都是些不正经的小家子气才有的做派。即便如此,一般来讲只要家中尚有幼年女妖,最多也只是男性长辈代他们操持,没有由男子直接接任主位的。”
姜后宸:“无论修仙界还是魔域,都以强者为尊,此乃天道。然而我听说过人修习俗,大不相同。”
姚金锤也跟着挤眉弄眼地说:“俺也听其他妖精说过,说是人修有一个门派,只收男弟子,专吸女子气血修炼,嘿嘿。”
忘欢哼了一声,离她远了两步,紧贴到姜后宸身后。
齐妙仪扶额道:“你都哪听来的荤话。玄真宗是只有男弟子,但是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说话间,到了屋舍,齐妙仪为姜后宸、忘欢、姚金锤分好了住处,肥遗不参赛,仍旧是跟着姜后宸住。
分好后,姚金锤把齐妙仪拉入屋内,她话才说了一半,自然不能让她走。姜后宸与肥遗也立刻跟着进去。
齐妙仪便讲了人修的不同之处。
玄真宗一开始是男女修都收的。但是人修是从人间而来,自然沾染了人间的习气。
那便是男尊女卑。
女子无权无势无财,不能学习上进,不能继承家业,不能出任主位,只能依附于男人,依附于父亲、夫君、儿子。
玄真宗收男弟子,只要是略有点资质就行,然而女弟子只有天赋上乘、修炼勤勉的,才能侥幸进去。
等到女修千难万阻地进去了,却只能端茶送水。不论是天材地宝,还是高阶法器,抑或是上等功法,都得男弟子先挑。她们只能为男弟子指缝漏下的那点东西,互相竞争。
若是门内掌事长老空缺,要选拔新人上位,那也只选男的。
他们上位了,又是先招收男弟子,先分派物资给男弟子,先提拔男弟子。
有趣的是,这些男人常常互相攻讦。
但他们面对女人时,却不谋而合地连结起来。
连成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牢牢罩在玄真宗每一个女人头上。
女人的天,这么低,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对,应该说,压得女人喘不过气。
众所周知,在人间,凡指人,默认的都是男人。
在这低垂的天空下,再天资不凡的女人也变得庸碌。
她们只能为了争夺男人的宠爱,互相伤害。
你怎么能追求法力呢?太优秀的女人嫁不出去。
你怎么能为不平发声呢?尖酸刻薄的毒瘤。
你怎么能不生孩子呢?是不是应该给你套上铁链?
生孩子?对,生孩子,女人的婚姻不是结侣,而是嫁人。
离开原生家庭,从娇宠的女儿,变为另一个家庭的女奴、女妓、子宫。
从此天空不仅低,而且只剩下四方一块。
就连生下的孩子,也要烙上父亲的姓氏。
齐妙仪的母亲姬桃,是那一辈最有天赋的弟子,她陪同丈夫外出时,学到了太上玄牝功法。
等她高兴地回来传授给同门师姐妹时,告诉她们真正广阔的世界是以强者为尊时。
她们呵斥她极端,
呵斥她不知羞耻,
呵斥她配不上掌门的儿子。
她伤心之下,想要自己脱离宗门,被她丈夫扣住,囚禁起来。
“桃桃,桃桃,嘘,我来带你走”,姬桃睁开眼睛,发现是自己的姐妹们。
原来还是有人与她站在一起,可是已经晚了,她怀了孕。
那些听过无数次的谎言恐吓着她。
“你不干净了,出去谁敢要你。”
“你好狠的心,难道不为孩子想想。”
“我爱他。”
姐妹们走了,姬桃留了下来。生下了一个儿子。
越来越多的女人走了。
等待她怀了齐妙仪时,玄真宗女弟子只有她一个了。
剩下的只有妻妾、女奴、子宫。
姬桃常常想,自己属于哪一方呢。
属于弟子?但是只能囿与庭室。
属于妻妾、女奴、子宫?
不,她安慰自己,不会的,我是爱他的,他也爱我。
而且我有法力。
只是她当妻子太久了,原本高于丈夫的法力,也衰弱了。
姬桃生齐妙仪前,她的姐妹来看望她。
“你怎么来了?快走,掌门会杀了你的。”
“你不要怕,他是掌门,我也是,他要是敢来,我正好与他算账。”
孩子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儿。
真好,姬桃想,玄真宗的又有个女弟子陪着我了。
然而她想到,玄真宗的女弟子能做什么呢,左不过是下一个她。
姬桃已经病了很久,力量越来越衰弱。死前她想让姐妹带走女儿,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极其微弱的声音,焦急地呼唤孩子。
丈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桃桃,你不要担心,我为我们女儿取名齐妙仪。妙仪,美丽的仪态,她一定会成为一个秀美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齐姐现在是个君子。
以后会是一个彪悍的君子。
哎,感觉“君”和“公”,“子”默认是男的,君和公来源应该是掌握权力的人,父系社会默认男人了。
“君”本文暂作去性别化处理,读者们有没有其他好的建议。
话虽如此,前面写洛神用的是元君,而不是真君。
元君和真君,就像她和他,就像女人和人
一个女字旁,一个人字旁。
纠结改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