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醒脸色一黑。
阮问颖见势不好,连忙改口:“不是,我是说——”
她心念急转,飞快地想了一个既能够解释徐元光情况、又不用把阮淑晗牵扯进来的说法。
“他——他是有求于我,才会这么亲热地叫我!”
杨世醒:“求什么?”
她定定神,道:“还能是什么,前些日子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正巧对方是我的朋友,他就想借我来亲近她,这才喊了我这么一个称呼,好对那位姑娘也这么叫。”
“之前探问亲事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那朋友好不容易对他有了一点好感,却忽然听闻他要成亲的消息,惊疑不定之下,我便替她出头,向徐大人询问了一下情况。”
她这话说得七分真三分假,最容易迷惑人,饶是机敏聪慧如杨世醒,恐怕也找不出其中缺漏。
杨世醒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有点半信半疑地道:“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她作出肯定,直视他看过来的目光,力证诚恳。
杨世醒探究地瞧她半晌,终于放松了一点握着她手腕的力道。
“好,我就信你一回。”他轻轻笑了笑,“徐家的事暂且不提。我问你,你到底明不明白这手镯上花纹的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她的手腕。
阮问颖把目光凝向那枚手镯,上面的花纹精致繁复,以海棠花蕊为依托,捧着一颗灵珠在祥云中若隐若现,花瓣云纹沿着镯身蜿蜒盘旋,最终相接形成一个环。
很好看,很有古典韵味,让人一见就知不是俗物。
可她真的不知道这些花纹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知道关于灵珠的神话传说,也知道关于海棠花的典故,但她并不觉得杨世醒想要的是这种答案。
她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道:“问颖愚钝,不知其中深意,还请表哥赐教……?”
杨世醒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神情格外复杂,像在感到不可思议,又像是觉得愤懑不满。
有那么一瞬间,阮问颖还以为他的脾气又要上来了。
好在他只是悻悻哼了一声,吐出口气道:“算了,早该知道不能对你抱有什么期望……”
让她在越发心虚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试图弥补:“我虽不知道这些花纹代表着什么意思,但我可以学——表哥,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好啊。”杨世醒挑眉,应得十分干脆,“我这就告诉你。”
阮问颖心神一整,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没想到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再度握紧了她的手腕,朝她缓缓靠近。
此时两人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尺,再近下去,就要超越他们一直以来保持的界限了。
阮问颖的心怦怦跳起来。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稚童,身边又有着阮淑晗这么一个现成的例子,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算不敢肯定,也能有七八分的猜测。
要避开吗?还是就这样接受?
她在心中反复进行着询问。
避开是十分合情理且应当如此的举动,但是就这样接受——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好的选择。
她和杨世醒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受到以帝后为首的众人看好与默认,在他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顺理成章的。
她也从来没有对他避过嫌,以普通的兄妹之礼待他。
说白了,就是她早已在心里认定将来要嫁给他,也早已在心里肯定他将来会娶她。
既如此,那还犹豫什么呢?
想到这里,阮问颖心中一定,微颤睫翼,缓缓闭上了双眼。
气息越靠越近。
阮问颖的心跳越来越快。
杨世醒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也越发加紧。
“启禀殿下,徐大人已——”
山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就是一顿,伴随着跪地的扑通声响,告罪随之而来:“奴婢该死!”
早在听到对方的第一句话时,阮问颖就已经转面避开,结束了这个将行未行的吻,但她还是满脸通红,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以至于差点从榻边摔下。
还是杨世醒手疾眼快地拉了她一把:“当心!”才稳住了她的身形。
然后没好气地转过头,对着伏身跪地的山黎喝问:“什么事这么急,非要这时候来说?!”
山黎身体一颤,再度惶惶告罪:“奴婢该死、奴婢知罪!但是宫人通禀,徐大人已至紫宸门外,依礼,殿下该去西室候师——”
杨世醒气怒不已:“候什么师?!让他自去西室等着!”
山黎迭声应是,磕了几个头,就要膝行退下。
“慢着!”阮问颖正在尴尬的时候,巴不得自己整个人从含凉殿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可听闻杨世醒此番话语,她还是强忍着羞意出了声,起身阻止了山黎。
“徐大人乃陛下亲封一品少师,万万不可怠慢,殿下为其弟子,自然要前去西室相候,你照着往日的规矩去做就行。”
“若大人来得早,就请大人先喝杯茶、净个面。今儿个雨这么大,大人一定被淋湿了不少,你们要好好服侍大人,以免大人着凉,记住了没有?”
山黎依旧死死地低垂着头,但没有失去原本的机灵,应了一声“是,奴婢知晓”,就快速而恭敬地退了下去。
阮问颖回头看向杨世醒。
一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她的脸就腾地一下红了,耳根发烫,差点忘记了要说什么话。
还是窗外又适时地打了一声雷,才把她的心神给震回来。
她强自镇定道:“徐大人是你正经行过弟子礼的师长,德高望重、学识渊博,陛下素来都拿他当太师看,你不能——不能因为生气,就把他给怠慢了,这样不好。”
杨世醒含笑看着她,脸上的怒容早已不见。
“你为什么不坐回到我的身边来?”他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问了这么一声。
阮问颖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
有羞的,也有气的。
“是你应该站起来才对。”她道,“过了紫宸门就是紫宸殿,然后是弘仁阁,离含凉殿没有多远。你若再不抓紧时间赶去西室,就真的要怠慢徐大人了。”
“不急。”杨世醒慢悠悠道,“弘仁阁离含凉殿远着呢,中间隔着一个太液池,现在又下着这么大的雨,他不在半路上耽搁就不错了,我有的是时间。”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起身走下了白玉榻,朝她前进了一步。
阮问颖往后退了一步。
杨世醒微微皱了皱眉:“不许退。”
“凭什么?”经过了之前那么一回,阮问颖虽然羞得厉害,但也同时找回了底气,敢继续和他耍小性子了,“你能进,我为什么不能退?”
而对方似乎也从刚才的事情中明白了什么,对她的态度比以往要游刃有余得多,直白道:“我往你这边进是因为想亲近你。你呢,又是为什么想要远离我?”
阮问颖说不出话了。
她只能发烫着脸颊站在原地,任由他上前走近,捧起她的脸,低头亲吻下来。
温热的触感覆上唇瓣,极尽缠绵悱恻。
阮问颖的眼睫颤动得厉害。
雨水从窗外飘进,打湿了她的一点衣衫和几缕发丝。
竹叶的清香味浓郁到了极致。
也许这并不是竹叶清,只是一种错觉,就像她现在晕乎乎的,仿佛品尝到了百年陈酿,但实际与她唇舌交缠的是杨世醒。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股气息是属于他的,并且正在与她相融交汇。
阮问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一次阮淑晗在和徐元光见过面后都会双颊绯红,面色如霞。
原来是因为这样。
这是一种欢喜的凭证,也是一种心情的宣告。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世醒终于离开她,结束了这个亲吻。
阮问颖缓缓睁开双眼。
然后就撞上他深情望着她的目光,一头栽了进去。
“手镯上的花纹,”她用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轻柔声音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世醒回了她一个格外温柔的笑容。
他执起她的手腕,摩挲着镯子上的灵珠纹样,和她细细解释:“这花纹代表着镇海灵珠,在道观庙宇里常常能见到。镇海灵珠的故事你听说过没有?”
她微微垂了垂睫翼,点点头,轻声道:“听过,天地大劫时,无量海水遭浊气污染,为救万千生灵,碧海龙女化身灵珠,净化污秽。”
“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你知不知道?”
“和这枚镯子有关?”
“不错。我幼时身体虚弱,常常去三清殿驱邪避祟,那里有许多孤本,除却道法心经之外还有不少志怪传奇,我闲时便会拿一两本翻阅,看上面讲的故事。”
“上面讲了什么和镇海灵珠有关的故事吗?”
“讲了挺多的,有你刚才和我说的,也有我接下来要说的。”
阮问颖好奇地看着他:“是什么?”
杨世醒缓缓笑答:“讲的是,碧海龙女并未化身灵珠。她的夫君把她救了,将所佩神剑一分为二,剑身熔铸祭了大海,剑心则炼成了灵珠,赠给龙女,以表倾心爱慕、全力相护之意。”
“所以,你现在该明白,镯子上的花纹代表着何意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六殿下:旧词新解“告白”,指把你对她的喜欢完完全全、明明白白地讲述出来,不要当谜语人,讲不通就上行动,不然就等着被气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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