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院墙外有一整面墙刷黑,留成了黑板。
每到了重要日子,或者隔两三月大队长从公社开会回来,就会找几个知青办黑板报,宣传一下最近的思想政策。
距离上次更换板报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大队长又发了新任务。办黑板报有工分,原本这样的好事是知青们轮流来。
不过最近赶上队小招生,知青们铆足了劲研究那两本课本,都没心思办板报。
徐文理志不在当老师,于是站出来主动接下板报工作,顺便赢一波好感。
顾莞宁从抄写的数学课本中抬起来头来,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下意识目光就瞥向了郑妙琴。
郑妙琴迤然起身,柔柔一笑,“那我也一起吧。”
知青院里不少人知道郑妙琴在和大队长儿子处对象,在当队小老师的竞争中天然就领先他们一步,巴不得郑妙琴能少些准备的工夫,敷衍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低下头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势在必得。
顾莞宁重新把脑袋埋进竖起的课本中,从兜里掏出借隔壁男知青的纸张,用印刷体写下一段徐文理在大家面前念过的酸诗,落款是:你的秋天。
咦~
顾莞宁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现在的知识青年们都挺好这口的。
第二天上工前,屋里没其他人的时候,顾莞宁把写了酸诗的纸条叠吧叠吧塞到郑妙琴枕头底下。
办板报可以早退半个小时,加上吃饭和中午休息这段时间,一直到下午上工前都算在工时里。
徐文理和郑妙琴许是自带了干粮,晌午吃饭顾莞宁并没有见到她们,到集合上工的时候两人才结伴从大队部的方向过来。
看他们说说笑笑,男同志文质彬彬女同志温柔靓丽,不知情的像刚来时的顾莞宁就把这俩当成了一对。
这样男俊女美的般配画面看在杨桂花眼里就不怎么开心了。
也就昨天,她家继昌刚告诉她自己在跟知青郑妙琴处对象。因为顾莞宁落水的事情,杨桂花本就对郑妙琴没什么好印象,一听可不就急了。她家继昌又不听劝,说死不听。
程继昌还跟杨桂花闹别扭,杨桂花可不惯着他,母子俩大吵了一架。
郑妙琴笑盈盈地和徐文理挥手告别,摸了摸兜里的纸条,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杨桂花冷眼看着。
她又不瞎,见过多少少年少女怀春的样子,难道看不出来郑妙琴喜欢的是徐文理?
也就家里那个蠢货觉得自己在跟郑妙琴处对象,殊不知人家心里打的是别的注意。
反正杨桂花就睁眼瞧着,让儿子吃个亏也行,等她家继昌看清了郑妙琴的心思,她再找人介绍给继昌个好姑娘,再把家一分,往后安安生生过日子去。
等郑妙琴过来,杨桂花面无表情,“郑知青来迟了,去领把锄头翻后头那块地。”
郑妙琴嘴角的笑意一僵,明明她的工作该是记工分才对。郑妙琴强作热脸,问道:“婶子,我不记工分了吗?”
杨桂花瞥她一眼,“你记了小半月的工分,这几天让给别人。”
郑妙琴还想说什么,抬头一看杨桂花带着审视的目光,她心中一紧,今天程继昌给自己送鸡蛋时说昨天和他娘吵了一架。
郑妙琴当时没在意,她又不是正经和程继昌处对象,只是想吊着他,让他在大队长跟前推荐自己当队小的老师。
程继昌不过是个乡下泥腿子,难不成真想娶她?简直是痴心妄想,她可是城里来的知青。
哪怕程继昌是大队长的儿子郑妙琴也看不上,她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的,她一定要回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郑妙琴垂眸,掩饰住眼里的记恨,“婶子说的是,我去领锄头。”
转身的瞬间郑妙琴脸上的笑意消失。
原本她想在当上队小老师后就和程继昌断了,现在她改主意了。
杨桂花不是看不上她吗?那就看看,在程继昌的心里是她这个对象重要,还是杨桂花这个亲娘重要?
**
郑妙琴被安排去锄地。
看到这一幕,顾莞宁睁大眼睛,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按理说郑妙琴和程继昌处对象,桂花婶子应该会多照顾几分的,难道又是所谓的避嫌?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计划就要变一变了,给徐文理的那份情诗要另找个机会。
所幸徐文理走的是进步知识青年的路子,哪怕在艰苦的乡下也带了一箱子的书随时进步。
徐文理书多,就有不少知青跟他借阅。
许是塞给郑妙琴的酸诗起了作用,第二天顾莞宁就看到郑妙琴向徐文理借了一本诗集。
第一次当恶毒女配,顾莞宁心里不免一阵激动,连忙找机会把准备的另一份酸诗夹在书页里。
这次顾莞宁直接写了徐文理的落款。
相信郑妙琴看到后会直接拿着情诗和徐文理挑明,而挑明的最好时间是只有两人独处时的黑板报时间。
把情诗塞到书里后,顾莞宁就有意无意观察着郑妙琴,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
万一没看到,那自己的计划岂不是就夭折了?
明天可就是两人准备板报的最后一天。
晚饭后顾莞宁心不在焉,老是想扭头去看郑妙琴的反应。
大队没有通电,晚上黑咕隆咚的只能点蜡烛,这些日子知青们都在准备队小老师的考核。连心知自己没什么机会的柴瑞云也在全力备课,就为了争那可能的万一。
顾莞宁一直托腮发呆,在一堆埋头用功的人里头就特别显眼。
赵红英起来准备去接热水,见状伸手在顾莞宁眼前晃了晃,“莞宁,不看书看什么呢?”
顾莞宁不好意思道:“我有些困了。”
“那你先去休息,大家还要再看一会儿呢。”赵红英小声道。
顾莞宁合上课本,轻手轻脚去外面洗漱,回来后直接钻进被窝,却没有多少睡意。
为了让郑妙琴发现,她还是出手帮一下吧。
**
昨晚睡得早,早晨顾莞宁醒得也比起平时早。领了早饭的一根红薯,就着自己每天一个的鸡蛋快速下肚,顾莞宁跑回屋里等着郑妙琴。
郑妙琴从屋外进来,见只有顾莞宁一个人,隐晦的眼神划过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心中不自觉升起一抹厌恶。
上次落水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郑妙琴在背后撺掇的刘晓玲。后来郑妙琴就单方面和顾莞宁撕破脸,当然有别人时面上过得去,只是私底下肯定不会有脸色。
顾莞宁假装翻看课本,实则余光一直在观察郑妙琴。
郑妙琴在收拾被褥,郑妙琴在梳头,郑妙琴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一盒雪花膏,小心翼翼抠出一块来抹在脸上,她又拿镜子照了照……
顾莞宁:“……”
顾莞宁把抄下来的第一章数学翻了三遍,郑妙琴终于从枕头底下拿出了借徐文理的那本诗集。
顾莞宁眼睛一亮,手下翻书的动作一时都忘了。
郑妙琴翻开诗集,拿出前天在枕头下发现的纸条,纸条上是徐文理写过的一首诗。
郑妙琴来回读了三遍,到了上工的时间,依依不舍地把纸条折起来要夹在书里。
忽然余光一道人影撞过来,郑妙琴力气一松,诗集掉在地上,掉出来两张纸条。
顾莞宁捂着胳膊,表情痛苦,刚才力气使得有些大。
“抱歉。”顾莞宁蹲下来,“咦,这是什么?”她作势要去拿那两张纸条。
郑妙琴心脏一紧,生怕纸条上的诗被看到,下意识打开顾莞宁的手,把人狠狠往旁边一推。
“关你什么事?”
“不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动啊?”
顾莞宁一瞬间眼泪都疼出来了,一时要捂胳膊一时要脚踝一时又要捂手背。
听见屋里有动静,赵红英推门一看,看到顾莞宁跌在地上,还眼泪汪汪的。
她忙问:“怎么了莞宁?”
顾莞宁委屈巴巴,“我好像脚崴了。”
“被她推的!”
指着郑妙琴,顾莞宁毫不犹豫选择告状。
赵红英表情沉下来,“怎么回事?郑妙琴你为什么推莞宁?”
郑妙琴咬着下唇,紧紧抱着诗集,一脸倔强,“顾莞宁未经我同意碰我的东西。”
门外围了几个人打量热闹。
顾莞宁手背也火辣辣的疼,郑妙琴这小姑娘是真敢动手啊,哪有用指甲划人的?
“我没有!”顾莞宁给大家展示了一下带着三道口子的手背,“我不小心碰掉了郑知青的诗集,想给她捡起来,她一巴掌就拍开我,还推我!”
顾莞宁手背上的口子有一道都流血了,一片青紫,看着确实有些严重。
柴瑞云扒拉开人群,气势汹汹进来,质问郑妙琴,“你那什么诗集还不能让人碰了?”
郑妙琴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她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在意的是纸条。
没好气瞪郑妙琴一眼,柴瑞云蹲下来,撸起袖子跟顾莞宁说,“让我看看,伤到骨头了没?”
顾莞宁扶着墙单脚站起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痕,好奇问道:“瑞云姐,你还会给人看病啊?”
“什么看病?”柴瑞云嗤笑一声,“我爹是大夫,常给人接骨,看多了就学会几分。幸好没伤到骨头只是扭到筋了,接下来几天注意点,别跑别跳。”
拖着一条伤腿去上工,组长婶子看着顾莞宁一阵沉默:“……”
要不是不合适,她真想问一句,这顾知青是不是跟她们前进大队的风水犯冲啊,这才来几个月伤多少次了?
没办法,顾莞宁伤了腿没法下地,又被安排去记工分。
抱了干草垫在田埂上,顾莞宁唉声叹气,第一次当反派,还没伤敌一百就先自损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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