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芝没好气地在桌底下踹程砚洲一脚,老三吃错药了,平常一天说不了十个字,今天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句句往外蹦。
冯秀芝继续跟顾莞宁说:“咱们分几个月买粮,还有大队长见证,虽然麻烦了些,但一来钱有去处证明你确实给了咱程家东西。”
“二来,事情放到明面上,证明私底下你没给老三钱。咱两边都没错处,你说呢?”
顾莞宁比较认同这种把钱换成粮食的做法。就是冯大娘说的麻烦了些,不如刚才程营长说的,直接跟队里换粮。
冯秀芝一边在心里骂程老三蠢,一边跟顾莞宁解释:“跟队里换粮,不出两天整个大队都知道换了多少。可咱们去粮店买,就只有咱们自个知道。”
顾莞宁到底还是同意了冯秀芝的办法,毕竟她是来还恩的,总要听一听程家的意思。
“那您觉得,一个月买多少粮,买几个月合适?”顾莞宁想着装在信封里的数额,一时摸不准,试探一下。
程砚洲挑眉,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顾莞宁听他说话,“二十斤面粉。”
“分仨月买。”冯秀芝紧接着加了一句话。
顾莞宁一瞬间坐立难安。她想着信封里足够买二百斤面粉还多的大团结,结结巴巴问:“四四……四块钱?”
“不少了。”程砚洲垂眸,视线不经意落在顾小知青拧在一起的双手上,十指葱白纤长,他瞥一眼快速移开,“够吃两个月。”
顾莞宁给钱的时候问过赵红英,她比了两个数字,一个‘二’一个‘五’,就是两张大团结和五张大团结,让顾莞宁自己在这个区间拿捏。
问题是这对顾莞宁来说太有难度。
上辈子的经历不说,跟这个年代的物价水平完全不同,这辈子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也从来没为钱财发过愁。顾莞宁自己刚穿越过来,只知道货币的购买力很高,但再多就一窍不通。
最后她决定给五十块钱,其中包括抵扣那件误认为是自己的军大衣的钱。
跟程家提出来的二十斤面粉根本不对等。
国营粮店统一价格,面粉两毛钱一斤,二十斤面粉就是四块钱,当然要粮票。
这和赵红英告诉她的相差太多,可看冯大娘和程营长的反应,似乎二十斤面粉就足够了,顾莞宁左右摇摆不定。
冯大娘说一不二,把信封塞回给顾莞宁,转身去了厨房准备午饭。还说下午下工后,她跟顾莞宁俩去大队部让大队长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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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说完,也到了队里下工的时间。
程长河带着程砚江下工回家。
顾莞宁站起来,紧张地跟两人打招呼。冯大娘太热情好客,非要留她吃饭。
许是因为待客,程家的饭食很丰盛,有土豆红烧肉和蒜苗腊肉两道肉菜,一道炒鸡蛋,还有一盆白菜粉条,主食是葱香花卷。
程长河和冯秀芝一直劝饭:“顾知青吃菜,吃肉,别跟咱见外啊。”
顾莞宁抿着嘴角腼腆笑笑。
面对程家二老的热情,她却不敢多吃,浑身拘谨,只敢夹面前的那盘红烧肉里的土豆。而且为了不在主人家前面吃完,顾莞宁刻意放慢速度,一口都要数着嚼很多下。
瞥见顾小知青一身不自在,清丽的眉眼微蹙,吃个饭吃得一脸发愁,程砚洲三两口解决一个花卷,先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顾莞宁就等这句话呢,她把最后一口花卷塞嘴里咽下去,也要放下筷子。
程长河却在这时候出声,“老三你才吃四个就饱了?你不吃就先下桌吧,有点眼力见,顾知青手里都空了,老三快给顾知青再拿一个。”
顾莞宁:“……”
真的不能再吃了。
感慨一声顾小知青还真是懂礼数,程砚洲出声解救,“顾知青也饱了吗?”
顾莞宁忙点头,朝程砚洲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我也饱了。”
冯秀芝也放下筷子,“这就饱了。那,顾知青就要回知青院了?”
顾莞宁点点头,“谢谢大娘留我吃饭,下午还要上工,我就不打扰了。”
冯秀芝擦擦手,站起来要送,“应该的应该的,那下午下工后我去找你,咱俩再一起去大队部。”
顾莞宁:“嗯。我等着大娘。”
冯秀芝推一把程砚洲,“老三,跟娘一起去送送。”
程砚洲跟着一起送到门口,冯秀芝刚想让他再送一段,就见路边谁家的狗冲这边叫唤几声,一旁的顾知青吓得一抖。
冯秀芝心下一喜,立马来了精神,“这狗不知道谁家的就乱吠,咱大队好几家都养着,个个都不看好了放出来。”
“顾知青别怕,这狗不咬人的。”
顾莞宁咽了咽口水,白着小脸怎么也说不出自己不怕狗。不止她怕,原主也怕。
程砚洲随手捡了块石头扔过去,那狗立马吓着跑开。
生怕老三再说出什么‘路上捡几块石头’的话,冯秀芝先道:“老三,送送顾知青。”
程砚洲抬步走在顾莞宁前面,“走吧。”
有人送,顾莞宁松了口气,跟冯秀芝道别,赶紧追上程砚洲的步子。
瞧着这一个往前闷头大步走,一个后面小跑追着的,冯秀芝简直脑仁子疼。
说老三跟人顾知青有意思吧,这就是个不开窍的,险些把人吓哭不说,都不知道走慢点。说没意思吧,今天话那么多的人又是他。
冯秀芝转身回堂屋。
堂屋一家子正在热烈讨论顾莞宁。
杨碧兰感叹:“顾知青吃饭可真秀气,小口小口的咱家大石头刚能吃饭那会儿都比顾知青一口大。”
程砚江:“可不是。顾知青吃饭都没声儿,弄得我也不敢出声,嚼得腮帮子疼。”
程长河的关注点更奇葩,“顾知青这饭量可真省粮食。”
冯秀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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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远。
程砚洲回头一瞧,顾小知青一路跑着跟在他后面,跑得太急,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他放慢脚步,好让顾莞宁跟上来。
顾莞宁终于追到人,擦把汗,偷偷羡慕一把程砚洲的大长腿,轻松一迈就顶她小跑两步。
刚想松口气,她就听一旁高大的男人疑惑问道:“顾知青,那件军大衣……”
顾莞宁汗毛一竖,怎么也没料到程砚洲会说起军大衣来。
“程、程营长,我我……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买下那件大衣。”顾莞宁咬着下唇,半张脸躲在围巾里,又紧张又尴尬。
她不止穿着军大衣去上过工,还穿着军大衣在真正的主人面前晃了一天。
程砚洲单纯疑惑,顾知青莫非原先不知道那是他的衣服?
那天救顾知青上岸她浑身湿透,不好叫别人看见,程砚洲就把军大衣盖在了她身上,后面就忘到脑后了。
程砚洲:“那是件穿旧的。”
顾莞宁发誓,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有原主的记忆不假,但那记忆不是细致到每一顿饭吃什么都记得,反而一件事要仔细回想才能回想起来。
顾莞宁:“我可能烧糊涂了,以为那是我……自己的。”
“我穿过了,能不能买下来?”
“程营长放心,不直接给钱,换成粮食。”
顾莞宁盯着程砚洲。
这一看才发现程营长略黑的肤色遮掩住了他俊朗的长相,脸庞的轮廓硬朗锋利,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沉稳。
他身形高大健壮,哪怕两人隔着有一段距离,她要看程营长时都得仰头。
程砚洲望进顾小知青可怜巴巴的眼神里,低低应了一声,“一斤饺子,和一只卤鸡腿。”
顾莞宁:“嗯?”
“你已经买下来了。”程砚洲想起忘在家里的饭盒,再看一眼顾小知青,不知怎的内心竟有丝侥幸。
见顾莞宁依旧不解,程砚洲提醒道:“前天,一斤饺子和一只鸡腿。”
顾莞宁偏头想想,“还有一个鸡蛋?”
程砚洲看她的眼神带着笑意,抬步继续往前走,“鸡蛋不是,那天我又救了顾小知青两次。”
顾莞宁围巾下的脸颊一热,又是两次。
她追上程砚洲的脚步,道:“那应该是两个鸡蛋才对。程营长放心,下次一定不会忘。”
程砚洲:“下次?”
顾莞宁感觉到脸颊上的热意蔓延到耳根,“没……没没有下次了。”
程砚洲反问:“所以没有鸡蛋了?”
“不是那个意思。”顾莞宁忙摆手,“下午我托冯大娘给……”
“我娘最疼他大孙子,你给她,最后到不了我手里。”程砚洲毫不心虚地抹黑亲娘。
顾莞宁却反应过来了,程营长这是故意的。她本以为程营长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没想到也会跟她开玩笑。
“那您说怎么办?”顾莞宁反客为主。
程砚洲脚步一顿,偏头看顾莞宁,“您?”
顾莞宁点头,“程营长是救了我好多次的恩人,这样称呼应该不过分吧?”
程砚洲舔舔牙齿,“那顾小知青觉得合适吗?”
顾莞宁后知后觉猜到,程营长似乎比较在意年纪,明明之前都叫她‘顾知青’。悄悄用余光观察程砚洲,顾莞宁试探道:“只是代表我对程营长的感谢,和尊敬。”
绝对无关年纪。
只是被尊敬的程营长并不开心。
一个并不重要的称呼而已,程砚洲向来怕麻烦,如今他却开始纠结。
“顾小知青今年几岁?”程砚洲问。
顾莞宁老实回答:“十八。”
程砚洲表情微顿,瞬间就有些后悔。果不其然,下一个问题就是顾莞宁反问他:“程营长呢?”
程砚洲绷着脸好一会儿,快接近知青院时,他才道:“比你大不了几岁。”
顾莞宁闻言,一想也是。这个年代的人大多十七八岁就结婚,程营长好像还没结婚,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我二十五岁。”程砚洲淡淡道。
顾莞宁:“……”
她刚才用‘您’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说,社牛人士在长辈面前会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