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温度却不冷,而是带着凉爽。
大队长站在高处的田坎上,扯着嗓子大吼:“开工前要说两件事!”
“第一件,咱们队小昨天完工!”
下面稀稀拉拉有人鼓掌,但大家兴致都不高。
程长顺抬手下压,示意安静。
“今天开始,各家有孩子的都能报名。但是得尽快!具体收费等下工去大队部问长义。”
“第二件事,今年的化肥给了咱们前进大队——”
话还没说完,大家就用欢呼和掌声打断了大队长。
组长婶子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扭过头来对顾莞宁说:“今年咱们能有个大丰收了!”
顾莞宁好似也被这种喜悦的情绪感染,唇角上扬跟着一起拍手。
一道带着恶意的视线落在身上,顾莞宁四下看看,刚好看到郑妙琴扭过头去。
不会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吧?
大队长说完,就让大家开始上工。
顾莞宁今天头脑昏沉沉的,选了个背风地开始拔草。
晌午下工,大家纷纷散去。
程砚洲从大队部回来,看到家里有客人喊道:“大伯娘。”
看见程砚洲,赵彩芬眼睛一亮,“老三回来了,快,大伯娘有好事跟你说。”
厨房里冯秀芝捞起几个花卷往饭盒里一塞,扭头喊程砚洲,“老三,快给你爹送晌午饭去!别到时候说我饿着他。”
程砚洲脚尖一转去厨房。
冯秀芝把饭盒拍在程砚洲手里,压低声音道:“你大伯娘想给你说亲,是她娘家弟弟的侄女,你千万别掺和,知道不?”
“知道。我这就去给我爹送饭。”程砚洲拿着饭盒,转身就走。
再没有一次这么爽快。
冯秀芝:“……”
她真是又气又没办法。老三都二十五了还没有半点儿成家的意思,这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吗?
想到今天去供销社大闺女跟她说的话,冯秀芝都有些怀疑,莫非老三真的喜欢人顾知青?
可是瞧老三这样也不像是心里有人了。
外头,赵彩芬见程砚洲像是要走,坐不住了,“老三你等等,大伯娘有……”
冯秀芝忙上前拦住赵彩芬,“大嫂你有啥事跟我说,老三还得去给他爹送饭。”
“送什么饭这都下工了!”赵彩芬伸着手喊程砚洲,“老三!老三你回来,大伯娘给你介绍个好姑娘,你说你都二十五了你……”
冯秀芝一把捂住赵彩芬的嘴,“大嫂我说过了我不答应,你还敢往外说?!”
赵彩芬扒拉开冯秀芝的手,往地上唾一口,“你凭啥不答应?我娘家侄女那模样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配你家老三他就偷着乐吧!老三都二十五了他还不结婚,他想干啥?他难不成还想娶城里姑娘?”
冯秀芝气得脸涨红,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赵彩芬娘家人她可看不上。
“那也不可能娶你们赵家的姑娘!”冯秀芝大吼一声,“我家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说着,冯秀芝拽赵彩芬到大门口,一把把人推出去,“也不看看你娘家人的德性,名声都臭到公社里去了,你打量我是傻子呢?”
‘砰——’一下,大门被摔上。
赵彩芬被关在门外,眼神凶狠地瞪着门缝,左右看了看没人,上去踹了几脚程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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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洲端着花卷去程长顺家。
大队长叫了队里人商量化肥的事情。
杨桂花见程砚洲过来,给他拿了碗筷,指指西边一间屋子,“你爹和你大伯都在,你去那儿吃。”又看着他手里的饭盒问:“这啥?”
程砚洲低头一看,发现是昨天顾知青留下的饭盒,他:“……饭盒。”
杨桂花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婶子眼瞎啊看不出这是饭盒,我问你这里头啥?”
程砚洲:“……花卷。”
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字来,杨桂花懒得跟程砚洲闲话,赶他去了西屋。
西屋排炕上坐着几个大老爷们,正围着饭桌边说话。
程长顺一拍桌子,气呼呼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余光瞥见程砚洲,他招手,“老三,你过来,跟大家说说昨天的事。”
程砚洲搬着凳子过去,先喊一圈叔伯,才道:“我去之前,丰收大队跟公社其他几个大队正在仓库里搬化肥。”
程长义拧着眉,“赵有庆这是打量咱前进大队没人了?”
程长顺烦躁地捏了根烟,深吸一大口,些微冷静下来,“赵有庆做这种混蛋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程砚洲默默打开饭盒,拿出花卷来夹菜吃饭。
他爹程长河瞪他一眼,有好东西不知道先给自个爹,也拿了一只大口咬着吃。
程大伯程长山道:“赵有庆这是打算拉其他几个大队下水,到时候书记要罚也不会太严重,反正好处到手,几句口头批评不算什么。”
“他想得美?”程长顺甩掉烟灰,“这事不能算了。昨天我盯着队小完工没跟过去,要不是老三机灵,拿着批条找公社会计出面,怕是化肥早就让赵有庆带人搬干净了。”
程长义也咽不下这口气,“说好一年一轮,赵有庆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把自己撑坏了。”
程长顺又卷了根烟,“看仓库的干事估计被赵有庆收买了,没有批条,小干事轻易不会开。”
几个长辈说话的工夫,程砚洲吃好了。
程长河也抹抹嘴,问道:“化肥是运回来了,咋用?”
程长顺闻言看向程砚洲,“老三,你去领化肥,有人跟你说了没?”
程砚洲:“没有。”他想了想,又道:“也可能有。”
程长河一巴掌拍儿子后背上,“好好说话。”这么多人在呢,净给他丢脸。
屋里没人在意,程长河家的老三啥性子他们又不是不清楚。
“怕有人抢,我搬完化肥就回了大队。”程砚洲说话时的表情毫无波澜。
才不是看顾小知青害怕。
程长义搭腔,“没事。明天我跟你叔去公社一趟,问问那里的干事。”
事情说完,饭也吃完,一伙人散去。
程长山和程长河父子顺路,路上,程长山问:“老三,你大伯娘说今儿上门给你介绍对象,是她娘家的侄女,你咋样,去见见?”
不等程砚洲说话,程长河就先不高兴了,“大哥,大嫂娘家是丰收大队的,你可别找我闹心了,就赵有庆干那事我看丰收大队的人都不顺眼。”
程长山讪讪地笑了笑,“不是一回事。赵有庆是赵有庆,你大嫂娘家是你大嫂娘家。”
程长河直摇脑袋,“不成不成。那以后也要来往,我膈应。”
程长山叹声气,“那就算了。”
程长河赶紧拉着程砚洲快步走开,“我跟你说,你跟哪个大队的姑娘处对象都行,就丰收大队不成。”
程砚洲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出声问。
程长河自顾自说下去,“上一年,丰收大队大队长赵有庆的儿子逼死一个知青,你在部队不知道。”
程砚洲眉心微蹙,“没追究吗?”
程长河摇摇头。
哪就追究得了?
回到家,冯秀芝跟老大程砚江一家还在吃饭。
程长河坐下,拿起花卷又吃了一顿,“明天顾知青是不是要来咱家?”
冯秀芝胳膊肘怼了一下程长河,“不晓得吃饱再回来?你看老三就比你机灵。”
程砚洲也坐下,不过没动筷,闻言点头,“嗯。明天。”
冯秀芝说:“我去县城割了斤肉,明天顾知青上门,都打扮干净点别丢人。”
程砚江和他媳妇儿杨碧兰齐齐点头,“知道,娘。”
冯秀芝瞥一眼程砚洲,“老三,把给你新做的那身衣裳穿上。反正你也不愿意相亲,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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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顾莞宁起得有些晚。虽然低烧好像退了,但她似乎又感冒了,感觉比昨天还难受。
起床后来不及吃早饭,顾莞宁点了点要带去程家的东西,才跟知青们一起去上工。
上工前顾莞宁就跟组长婶子打了招呼,今天要早退。
组长婶子开始不怎么高兴,“顾知青你要记工分,你如果早退那谁来负责?”
赵红英立在旁边,“我今天跟莞宁换一下。她之前落水是程营长救上来,今天想上门去谢谢人家。”
“感情你要去谢程老三啊?”组长婶子脸上的表情一松,“那没事。不过只有这一次,而且今天要扣工分。”
距离下工还有一个小时,组长婶子主动让顾莞宁先走,“咱们大队晒谷场往南走两条街,路口有棵柿子树,往里走倒数第二家就是。”
“婶子,大队长家在哪儿?”顾莞宁道:“正好一起认认。”
“大队长家在晒谷场北边,跟大队部离得不远,他家隔壁那家的猪圈里养了咱队的猪,很好认。”
问清楚位置,顾莞宁匆匆回了知青院,换上身干净的衣服才拎着东西出门。她怕冷,在棉裙里套了羊毛衫和毛裤,外面还加了件厚外套,脖子也上围了条围巾。
知青院在大队北边,去程砚洲家要路过大队长家,顾莞宁一道认了认。
队里那头猪被养得白白胖胖,窝在一处懒洋洋晒着太阳。
顾莞宁瞅一眼干净的猪圈,在心里感叹猪过得日子比人都好。
继续往村里走,穿过晒谷场,数到第二条街,顾莞宁果然看到一棵柿子树。她抬步要过去,刚好看到一户人家有人出来,再一看那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程营长!”顾莞宁认出那人,眼睛一亮,小跑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