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遥既然答应了梁任青帮他把药换回来,那自然就会尽心尽责地去做。
于是,熟悉的月夜,熟悉的寒英洞府门口再次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但云之遥这次没有徘徊不定,而是直截了当地敲响了洞府的石门。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门也很快地打开了,这回沈叙寒是提着剑来开的门。
他方才大概是在练剑,耳根和脖颈都泛着运动过后的微红,浑身寒意都收敛了起来,冒着一股灵力沸腾的热。
沈叙寒望着眼前的云之遥,表情透露出一股兴致被打断的不耐烦。
他很不喜欢自己练剑被打扰,所以语气也并不客气。
“又有何事?”
云之遥心虚,见沈叙寒的神色那么冷淡后,语气更加讪讪:“那个,昨日的药,是梁师兄搞错了,辞仰师兄要交给你的药并不是那静神丸,所以我特地来找师兄想把药换回来。”
沈叙寒面无表情地听完。他本就怀疑辞仰托人给他送一瓶静神丸的用意,但没料到居然是拿错了这种低级失误。
不过确实像是梁任青那怠慢性子能干出来的事。
沈叙寒不疑有他,从自己的芥子袋中拿出了昨日从云之遥手中收回来的瓷瓶,原封不动地又还给了她。
居然这么顺利?云之遥有些不敢相信。
她以为自己至少要费些口舌,怎么把锅完完整整地甩给梁任青她都想好了,但沈叙寒没有多问,和昨日那个谨慎多疑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云之遥麻溜地掏出正确的药物归原主,又将那静神丸收了起来。一套动作完后竟产生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尴尬。
反倒是沈叙寒见事情办完,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要离开。
云之遥急了。
她来这趟可不只是为了来换个药的,而是还惦记着千机剑法呢。
云之遥今日来前利用了课余时间粗略地翻阅过一遍《千机剑谱》。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梁任青所言,千机剑法虽为低阶剑法,但难度极高。一个筑基初期的弟子想要自学,根本不可能。
再一想到梁任青所言,沈叙寒曾参与过编写这本剑谱,让她不自觉打起自己这便宜二师兄的主意。
俗话说,长兄如父。云之遥的掌门师尊整日忙得不见人影,大师兄更是从未出现在她眼前过,那么二师兄沈叙寒作为她唯一的嫡系长辈承担起教导她的职责,这很合理吧。
云之遥内心打着算盘,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竟然直接迈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沈叙寒——
身后的空气。
唔,她才不是关键时刻怂了,她只是觉得直接上去抓别人的袖子不礼貌。
这个动作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沈叙寒几乎是在云之遥动身时便察觉到了,也反应迅速地往旁边一躲,侧身面向云之遥。
他强忍着直接把剑指向云之遥的冲动,质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沈叙寒的声线冰冷,语气中的不善快要溢出,这着实让云之遥有些尴尬。
她搓了搓手,难得有些忸怩。但对于剑法的渴求胜过了对沈叙寒的恐惧,她还是厚着脸皮求教。
“听闻师兄剑法精湛,还曾经参与编著过《千机剑谱》。我正好碰巧得了一本《千机剑谱》,但上头的招式实在是太过纷繁复杂,所以想要来请教向师兄些问题。”
说着,云之遥还从芥子袋中取出了自己今日刚得来的剑谱,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沈叙寒对教人不感兴趣。他确实是会千机剑法没错,也参与过《千机剑谱》的编撰,但那只是受一名故友所托。他从来不认为教导别人或者留下传承是自己该做的事,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修炼更重要的事。
沈叙寒本应该毫不犹豫地拒绝的,他也正打算这么做。但在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见那本包着蓝色封皮的剑谱的时,却罕见地迟疑了。
拒绝的话停顿在沈叙寒的喉口。片刻的沉默后,他开口了。
“进来。”
一句进来,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云之遥知道请教剑法一事有希望了,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不可置信。
今天的沈叙寒居然这么好说话?这是良心发现了?
还是说,是因为她现在手握着沈叙寒的“秘密”,所以不得不对自己做出一些妥协呢?
云之遥觉得如果非要在这其中选一个她心目中答案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不过这不重要,只要沈叙寒松口了,这就足够让她雀跃了。
云之遥乖巧地跟在沈叙寒的身后。她走进石门,寒英洞府的路并不像其他修士一样铺着雅致的青石板,只是最普通的泥路。
根据踩在上面的柔软脚感来看,云之遥甚至怀疑沈叙寒都没有夯过路,只是走多了便成了路。
沈叙寒的洞府里载满了竹子,至少云之遥的目之所及全都是竹子,他简直就是居住在一片竹林里。
沈叙寒应该是很喜欢竹子吧,还挺符合他的气质。
云之遥在心中暗自嘀咕着。
两人停在一座亭子前,亭子前有一大片空地,周围则被繁密的翠竹环绕起来。
云之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一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见沈叙寒对此并不忌讳后,眼神便放开了许多。
见到在离她近的那几株竹子上还有几道凌厉的剑痕,瞧上去很新,伤口处甚至还未泛黄,应该是不久之前才添上去的,问道:“这是师兄平时练剑的地方吗?”
沈叙寒“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云之遥并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她很克制地大致扫了几眼,了解了周围的环境后,就强行按捺住自己略显激动的心情,主动提出开始练剑。
教学一开始,云之遥就知道沈叙寒是真的没什么教导他人的经验。他只会死板地演示,偏偏动作还极快,让云之遥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
沈叙寒不是个好师父,但好在云之遥是个好弟子,能主动并且精准的提出自己的问题。两人一问一答,教学进度倒也不算艰难。
很快,沈叙寒便发现云之遥的资质惊人的出色。她不是那种根骨清奇,什么剑法都一上手就能学会的类型,但偏偏悟性极高,每每都能把握住其中的关窍,还能举一反三。她舞剑的身法或许略有欠缺,但却能牢牢把握住神韵。
不出一个时辰,云之遥已经能完整地把第一招的一整套动作流畅完整地运行完。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当学千机剑法的天赋?”云之遥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望向沈叙寒的眼神晶亮。
那是一双让人不忍心辜负的眸子。为此,沈叙寒甚至还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最终郑重地点了点头。
作为上玄仙宗掌门唯三的亲传弟子之一,又是个出了名的剑痴,沈叙寒在剑道上的造诣是同辈人望尘莫及的。也正是因此,他才将云之遥的天赋看得更分明。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这个师妹在不久之后或许能够成为他的对手。
这让沈叙寒指点云之遥剑法的欲望达到了最顶峰。他有太久没酣畅淋漓地与人比过剑了。
此刻的云之遥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沈叙寒认定的对(沙)手(包),甚至还因为得到了他的肯定而沾沾自喜。
云之遥心中鼓舞,还是装模做样地摆了摆手,自谦道:“其实我还是觉得我有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无法跟师兄相提并论,还得再练练。”
云之遥说出这话的本意是想拍拍沈叙寒的马屁,顺便求得一声赞赏或者安慰,但她忘了在她对面的人,是一个比剑还直的钢铁大直男。
沈叙寒丝毫没有领会云之遥的潜台词,反而若有所思道:“的却如此。虽然你的悟性甚高,但身法还有待精进。”
“拔剑,接着练。”
云之遥:......
蛤,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怎么就忘了对面是个已经把困倦疲乏进化掉了的卷王了呢?
云之遥试图抗议:她又不是生产队的驴,哪儿能连轴转。
但再一看沈叙寒那张冷脸又觉得:忍忍吧,人家愿意教她已经是仁至义尽,她再提这么多要求未免有些显得不知好歹了。
最终,她只能咽下自己的苦果,站起身摆好招式。
之前那一个时辰里,两人一直是沈叙寒演示一式,云之遥在后面学着比划一式的,所以她顺其自然地认为接下来两人也是这种教学模式。
但她摆好架势后却迟迟没等到沈叙寒到自己身前,就忍不住回头看他在磨叽什么。
不回头倒还好,一回头,云之遥险些被吓一大跳。
太近了。
沈叙寒离她太近了。
云之遥一回头,只能望见一截清隽的下巴和脖颈。两人之间大概只隔着两拳的距离,甚至更近,近到云之遥能轻而易举地看清沈叙寒肌肤上的纹理,近到她能闻到沈叙寒身上淡得如同清雾般的竹香。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的,自己居然对此毫无察觉。
云之遥的手不知为何,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被沈叙寒不满地一把握住。
沉着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别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