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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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就这?”

洛之蘅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了声,似乎无心应付他。

太子似乎失语,半晌没有说话。

他静静看了洛之蘅片刻,旋即将视线移到身侧美轮美奂的发饰上。

游移半晌,目光忽然定格。

洛之蘅久决不下,正咬咬牙,预备将垂丝海棠的步摇簪上时,视野中陡然闯入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玉簪,簪尾雕刻着精细的如意云纹,图样只有指腹大小,镂空镌刻却精雕细琢,很见功底。玉簪通体光滑莹润,乍见不起眼,目光落定之后却让人目眩神迷,怎么也移不开眼。

洛之蘅微怔,下意识抬头:“这是……”

太子迎着她困惑的目光抬抬下巴,将玉簪朝她递了递,漫不经心地道:“簪这个。”

洛之蘅眨眨眼,有些愣神。

旁边的侍人已经眼明手快地接过来,笑容满面地说着漂亮话:“公子好眼光,这支玉簪是由上好的羊脂玉打磨而成,长簪与簪尾的如意云纹浑然一体,没有经过任何多余的拼接,是店内的老师傅耗时三月精心制成。美玉赠美人,这支玉簪同眼前这位姑娘正正相宜。”

察觉到侍人意味深长的语气,洛之蘅忽地回过神,赧然解释道:“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侍人闻言,忙敛去眼神中的揶揄之色,连声道歉。

洛之蘅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侍人原先活络气氛,没想到一时眼拙,闹了个大红脸,再不敢放肆。她拿着玉簪,规规矩矩地笑问:“姑娘戴上试试?”

洛之蘅客气道:“有劳。”

侍人端详片刻,轻手轻脚地簪好,随即侧身一让,捧着铜镜道:“姑娘看看。”

打磨光滑的铜镜清晰地映出人影。

为着走路方便,她今日只穿了身轻便的素纱裙,装饰寥寥,胜在飘逸轻巧。为与衣裙相衬,如瀑的墨发也只是挽了个寻常利落的发髻,只有零星几处点缀了小巧的簪花银饰,星星点点地隐匿于墨发间,并不打眼。

如今玉簪入发,簪尾的如意云纹落在发髻一侧。伴随着簪花银饰若隐若现,仿佛点点星辰散落在浩渺夜空中,格外动人。

相比起来,另外两支步摇,美则美矣,簪在发间难免显得累赘,落了俗套。

如今这支玉簪,却与她今日的衣裙再相配不过。

洛之蘅越看越觉得满意。

打量完镜中的自己,洛之蘅将手中的两支步摇递给平夏,而后望向太子,由衷赞道:“阿兄的眼光果然妙极!这支玉簪我很喜欢。”

太子云淡风轻地“嗯”了声,显得很是宠辱不惊。

洛之蘅不以为意,莞尔问:“阿兄可选好了喜欢的冠饰?”

“选好了。”太子语气清淡,散漫道,“不过不是冠饰。”

洛之蘅本能地反问:“那是什么?”

太子也不介意她的询问,朝身后抬抬下颌,示意洛南过来。

洛之蘅循着视线望去,只见洛南双手捧着一只长锦盒,待他站定,太子抬手打开,锦盒内的物件登时跃入眼帘。

——是一面手持铜镜。

铜镜镜面平滑如新,光可鉴人。手柄约五寸长,手掌握上去仍能留下些许余地,设计得恰到好处,很是舒适。

洛之蘅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干巴巴地问:“阿兄的房中不是置放的有铜镜?可是那面铜镜有何不妥?”

太子微一摇头:“没有不妥。”

洛之蘅困惑不已地问:“那阿兄为何又要买下这面铜镜?”

镜面只有张开的手掌大小,纵然再精巧,也只是好看而已,能顶什么用?

太子慢悠悠地出声解释:“府中的铜镜太大,拿着不方便。”

洛之蘅疑惑不减,语气慢吞吞地,有些茫然的问:“……方便?”

“嗯。”太子颔首,取出铜镜给她示范道,“铜镜鉴美貌,能随时随地取用才是正理。”

“……我明白了。”洛之蘅了然,平铺直叙地道,“阿兄的美貌,不能只让旁人大饱眼福,阿兄自己也需要时时刻刻对境独赏。”

太子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赞赏道:“正是此理。”

洛之蘅:“……”

洛之蘅没有生出丝毫被赞美的愉悦。

她暗暗沉出口气,将视线从太子手中的铜镜上移开。移动时,形形色色的人影闯入视野,洛之蘅视而不见。

倏地,她意识到什么,视线在店中睃巡一周,望向一门心思揽镜自照并且乐在其中的太子,好奇问:“怎么就只有洛南一个人,冬凌呢?”

“我让他出去寻铁匠铺了。”

洛之蘅一顿:“……铁匠铺?”

太子“嗯”了声,举起手中的铜镜解释道:“这面铜镜背后的图样我不喜欢,要找人改改。”

“……”

洛之蘅抬眸瞧了眼:

锦绣花开,难怪不喜欢。

这般的手持铜镜大多是为女子专门打造,雕刻的纹样自然有所偏向。

也幸好太子不喜欢这个纹样,否则日日看着太子手拿铜镜招摇过市,她可承受不来。

送去铁匠铺修改,正好给了她做足心理准备的时间。

这般想着,洛之蘅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原以为修改铜镜背后的纹样用不了多长时间,谁料一旬过去,仍旧没有音讯。

为了确保太子心爱的铜镜改造得宜,冬凌每日早出晚归,亲自去到铁匠铺盯梢,回到府中后将尽职尽责地将当日的情形汇报给太子,然后记下太子的意见,翌日反馈给匠人。

可谓是兢兢业业,丝毫不嫌麻烦。

洛之蘅偶然间听到过一次二人的对话,冬凌的汇报细致到每一条纹路走向,画工精湛的人完全可以按照他的叙述将纹样一毫不差的绘出来。

洛之蘅深感敬佩,听完之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愧是太子甚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这一旬间,洛之蘅仍旧日日陪着太子在城内闲逛。西市逛完逛东市,足迹几乎布满了宁川城。

因着日日东奔西走,洛之蘅多年深居简出养出的疏懒散去不少。起初走半日都觉得疲累,如今已然能跟着太子走上满满一日。

进步卓著。

这一日,洛之蘅照旧早早起身,陪同太子去街市闲逛。

因为冬凌日日去铁匠铺盯梢,太子身边的侍从只剩下她塞过去的洛南。原本一人带两个侍从将将合适,缺了一个冬凌,她再带着平夏和半雪就难免显得突兀。

阿爹不在府中,她整日陪着太子早出晚归,难有空闲。管家一个人处理府中庶务,琐务缠身,更觉分|身不暇。

是以除开最初的两三日,一直都是半雪陪她出门。

平夏性情稳重,便留在府中帮衬管家处理府中事务。

洛之蘅轻车熟路地陪着太子在街市上闲逛。

城内的各大衣坊都已经造访过,短时间内皆不会再上新品。

洛之蘅看得多了,早早便开始觉得乏味。碍于太子兴致盎然,她倒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再度空手而归,准备去往另一家衣坊店。

行至中途,太子忽然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地道:“这里似乎离帮我改造铜镜纹样的铁匠铺很近。”

洛之蘅先前跟着他来过一回,辨认片刻,点头道:“阿兄没认错,前面第二个巷口右拐,铁匠铺便在那条巷子里。”

太子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思虑片刻,临时起意道:“我去铁匠铺看看铜镜修改得如何。”然后侧头望向洛之蘅,“你……”

不等太子说完,洛之蘅立马同他商量道:“附近有座茶楼,我去那儿等阿兄?”

她前两日跟着太子进过一次铁匠铺,铺面狭小,又闷又热,地面上三三两两地摆着各种器具,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太子又对他的那面铜镜宝贝不已,指指点点的,意见颇多。

她听得分外头疼。

去过一次之后,压根儿不想再去第二次。

太子定睛瞧她片刻,确认她并无不情愿,便点点头道:“好。”然后偏头嘱咐洛南保护好二人。

洛之蘅嘴唇翕动。

太子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坚持道:“你们两个姑娘家势单力薄,万一遇上不测没办法应对。”

洛南显然也放心不下洛之蘅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望着她,很是坚持。

洛之蘅拗不过他们二人,只好应下。

茶楼临湖而立,楼边树木参差,行人寥寥,很是幽静。

洛之蘅由店小二领着去了二楼的雅间,说是雅间,却并非单独的房间,只是用屏风并着绿植做隔,勉强隔出的一方小空间而已。

洛之蘅喜静,选了临窗的角落坐下。

窗户大开,正巧映着街市。

南境虽地处边疆,分外尚武,但城中的百姓崇武之余,也仍旧敬重文人。

茶楼素来是文人相谈甚欢的清雅之地,因着地处街角,本就人影寥寥。纵然偶尔有行人经过,为免打扰读书人交谈,路过之时,皆会自觉降低声音。

是以即便临窗,也只有不时传来的窸窣车马声,并不吵闹。

店小二端来清茶和茶点后便悄声离开。

此处无人,洛之蘅便取下面纱,招呼着半雪和洛南坐下,笑道:“走了大半天累了吧?这里没有别人,过来坐着歇会儿。”

洛南有些迟疑。

半雪对这种情形见惯不惯,痛快应了一声,扭头拉着洛南一起坐下。

洛南一时不防,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桌边坐稳。

半雪在一旁笑得开怀。

洛南于是绷着脸道:“多谢姑娘体恤。”

半雪陪着洛之蘅说笑逗趣儿。

不知不觉间,两刻钟的时间悄然而过。

洛之蘅微微探身,朝外看了眼。

半雪笑问:“姑娘等急了?”

“还好。”洛之蘅回忆着,眸中缓缓流露出担忧,“上回只在铁匠铺停留了一刻钟,这回他怎的去了这么久?”

半雪安抚道:“姑娘放心,兴许是崔公子和那位铁匠相谈甚欢,这才留得久了些。茶楼离铁匠铺不远,南侍卫又武艺高强,若是铁匠铺出现不寻常的动静,南侍卫定然能察觉。”

说着,她扭头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洛南。

洛南意会,点头附和:“姑娘不必担忧。”

洛之蘅心下稍安,但仍情不自禁地朝外张望。

几次三番,没望来杳无音信的太子,反倒先望来辆马车。

马车缓缓在茶楼门前停稳。

有婢女身形灵巧地跃下,接过从车厢中递出的纤纤玉手,扶下来位头戴维帽的女子。

似乎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站稳之后,女子微微仰头。

她身后的马车缓缓驶离茶楼门前,带起一阵微风,正好吹开帏帽前的轻纱。

毫无预兆地,洛之蘅同她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连更了两章,宝贝们记得别漏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