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的两间茅草屋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又总是顽强的支撑着。
走进里头一瞧,果真是外头下暴雨,里头下大雨,要是雨再不停,怕是连他们仅能遮风挡雨的破茅草棚子都得塌。
“娘亲,家里还有空的碗吗。”一回到家里,平安就像只忙得不可开交的小陀螺转悠。
家里能装雨水的锅碗瓢盆都用来盛水了,可仍是远远不够,况且碗底浅,一会儿就装满兜底,脚底也积上一层小水洼。
泥土沾了水,总会变得湿漉漉得一不小心就会鞋底打滑,摔了个屁股墩。
“你先上床躺着,娘亲来处理。”稻草床好在只洇湿了一角,上面也没有漏雨的地方,如今倒成了千疮百孔的屋里唯一的一片净土。
撩起裤腿的平安摇头:“不要,我要帮娘亲的忙。”
家里的家具并不是很多,也就只有几件破衣服和一床破棉被,棉被还是原主当初结婚时跑去做了好几日工后买回来的。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穿透雨声响起,直穿耳膜。
“施虞姐,平安,你们在家吗。”戴着斗笠,挎着篮子的林安咬着唇,又一次重复着敲门的动作。
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露出施虞的大半张脸。
“那么晚了,外边还下雨,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林安话还没说完,恰逢一道惊雷破空而响,吓得林安下意识扑进她怀里。
施虞的怀里很暖和,且带着淡淡的皂角香,非但不难闻,还令人有些不舍。
“只是打雷而已,不用怕。”女人轻缓的安抚,像三月清风拂杨柳般令人心安。
等林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脸颊瞬间像红透的番茄红到耳根地从她怀里退出去,低下头不敢再看她,举起篮子过头顶。
“这是我亲手熬煮的姜汤,施虞姐你和平安今日淋了雨受凉,得要喝点姜汤驱下寒气才行,要不然容易感冒。”
或许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没假,屋里的平安没有任何预兆地打起喷嚏。
“谢谢,不过那么晚了,下次你还是不要过来了,知道嘛。”施虞接过篮子,却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本来他夜里冒雨来给她和平安送姜汤就足够惹人风言风语,要是再让他进屋里,村里人怕是能把舌根嚼断。
“只是一点小事而已,施虞姐你和平安记得要趁热喝才行,要不然凉了,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林安见她收了,原本以为她会拒绝而搜刮出的一肚子劝说也就用不上。
“那我先回去了,篮子什么的,我明早上再过来拿。”
“好,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施虞想了想,还是决定护送他回家比较好,要不然出了意外怎么办。
村里唯一一间青瓦大院正亮起油灯,洗完澡的林窍喝着娘亲给他端来的,加了红糖的姜汤。
一碗下去,身体都热得能冒汗。
林窍看着打算让他喝第二碗的娘亲,撒娇道:“阿娘,我是真的喝不下去了,要是我再喝,等下吃不下饭怎么办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上山。”
“林安一个人上山都没事,我以为也不会有什么事的,谁知道会那么倒霉。”林窍染了水渍后越发显得红脃诱人的小嘴嘟哝着,小脸耷拉着令人对他生不起一丝怒意。
“下次要上山,记住不能在一个人了,知道不。”林慧之想到先前那么晚了还没看见窍儿回家,心里头急得不行,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眼下人就在自个眼前,才安下心。
“知道了。”反正下次,谁知道下次是哪次。
收好碗的林慧之回想到山洞里的一幕,眉头一拧:“窍儿,你老实和娘说,你和施虞怎么在一个山洞里躲雨,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提到施虞,林窍忽然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热,可能是姜汤喝多了,热气尚未散去的缘故吧,捏了捏耳垂:“就是下雨的时候,我不小心脚踝崴到了,然后施虞姐看见我,就把我好心的背到附近的山洞里躲雨了,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
“阿娘,施虞姐这一次救了我,我们怎么也得要感谢她才行,加上落水那次,她可是整整救了窍儿两次。”自古以来都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应当以身相许,况且山洞里的短暂接触,他发现施虞那块木头虽然不解风情,长得也难看,但是梦里的施虞可不是这样的。
不但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还会赚钱读书,最重要的是,梦里的施虞房里干净得就只有林安一个男子,身边也没有围着不清不楚的莺莺燕燕,不知道有多令男子嫉妒得咬烂手帕。
要知道天底下,无论那个女人有多爱那名男子,终是会忍不住落入俗套的娶一房小侍红袖添香,温香软玉在怀的开枝散叶。
其实林窍在山上崴到脚实属意外,是他看见天空即将落雨了,就立马赶到下山的唯一一条小道上,好来个守株待兔。
天知道他快要赶到那边的时候,忽然被一根横出的树杈绊倒在地,简直没把他给气疯,好在最后的结局是好的。
不过那根敢绊倒他的树枝,他一定要把它烧成柴火再冲进茅坑里才能消气。
林慧之听完儿子的解释,紧蹙的眉心非但没有松开,反倒是皱成川字,又瞥见儿子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警铃大作。
不可能的!她自小就捧在手心中呵护长大的儿子,怎么能看得上施虞那种一穷二白的贫户。
贫农都还有一亩半亩薄田,贫户家里可真真是一贫如洗。
哪怕村里的人都说施虞开始改好了,但一个人的秉性哪能短短几日就改好,怕是装出来迷惑大众的说辞。
她就说,为什么施虞自从救了落水的窍儿醒来后一直没有死皮赖脸的过来讨要好处,敢情是图谋更大,这样的一个女人,她又怎么舍得把唯一的儿子嫁过去受苦。
气得额间青筋直冒的林慧之即使忍了怒气,说出来的话仍是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我告诉你,就算你想嫁给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嫁给施虞!”
她今日怎么都得断了他的念想!
林窍以为经过今日一事,阿娘肯定会对施虞改变感官的,谁知道阿娘反倒是变本加厉的呵斥,他也犟脾气上来:“为什么我不能嫁给施虞啊,而且她救了我,阿娘你不是从小就和我说,男孩子的脚不能给其他人看吗。”
“你的脚居然让她看了!”眉头高蹙的林慧之气得就差没有吐出一口血,眼前阵阵发黑。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施虞到底还对她儿子做了什么!
梗着脖子的林窍摇头否认:“我才没有,可是施虞救了我不是吗,她都救了我两次,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她。”
“除了施虞外,你想嫁给谁,阿娘都没有意见,唯独施虞不行!”施虞是个什么脾性,林慧之自认为在了解不过,要是窍儿真的嫁过去,和羊入虎口又有什么区别。
“明早上等天亮你就先回外祖家住着,等林安嫁出去后你再回来。”林慧之落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出去前,不忘把门锁起,生怕他跑了一样。
气得林窍在屋里直摔枕头,踢着门大喊:“我才不去外祖家!”
咬着手指头的林窍也清楚的明白,阿娘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他也知道现在的施虞看起来是很不可靠,看着还不像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而且他也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说他梦里的事。
要是说了,他们难保不会认为自己中了邪,或者是把他当成妖怪活生生烧死。
他要是在不做点努力,岂不是得要眼睁睁地看着梦里的一切照入现实。
不行,他绝对不允许梦境照进现实。
姐姐一向最疼他,姐姐肯定会为自己说服娘亲!让他嫁给施虞。
其实林青喻今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从娘亲嘴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更是气愤得要揍上施虞一顿!
她弟弟岂能允许施虞那种如下水道里癞.□□一样的女人算计!要是她但敢对外宣称救上的是林窍,她哪怕是舍弃一身功名也不会放过她!
“青喻可是在为你弟弟的婚事苦恼。”季慕白见到林窍后,心里就像是有百只蚂蚁在啃咬得难受,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上一面。
本以为吃饭时能见到,谁知道他因为身体不适,连晚饭都在房里用了。
提到那桩婚事,林青喻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揉了揉眉心:“今天的事,倒是教慕白看笑话了。”
“何来的什么笑话,只是我好像见伯母并没有让林安嫁给那人的意思。”季慕白不知道逼迫林家嫁一个儿子过去的施虞长什么样,却能从他们眼底透露出的厌恶,鄙夷窥到那必然不是个让林家满意的粗鄙泥腿子。
虽然林安不如林窍生得合她心意,却也是个少有的美人,而且她还知道林安并非是林家人。
等她把林安娶到手,还愁勾不到林窍,要知道未出阁的少年最是好引诱,几句甜言蜜语,几根簪子几包甜点就能把他哄得晕头转向,非君不嫁。
要是林家人不愿,届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等把生米煮成熟饭又有何难。
林青喻并不知道好友在想什么,只是止不住地叹气,要是她回来得在早一些,是不是就能阻止得了此事的发生。
无论是林窍,亦或是林安都不用嫁给那么个混账玩意!
“其实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青喻是否愿意一听。”
“你说?”此时的林青喻像溺水之人抓住一块浮木,迫切地想要她的帮助。
单手放在小几上的季慕白指尖收拢,指背屈叩两声:“不如让我娶了你弟弟如何,我们两个是好友,青喻对我家中情况应该在了解不过,我现在又没娶正夫,要是他嫁过来,我们两人不正是亲上加亲,至于外边传的谣言,我向来不在意。”
“一个男子落水后被人救起,身为女子本就应该非礼勿视,在把此事彻底烂在肚子里,而不是拿出来大肆宣扬,以此逼迫落水男子就范嫁给她,我还听说,那位施家娘子的第一位夫郎就是被她用此等下作手段逼范的,最后更是不堪她的折磨连夜逃跑,要是一个女人但凡对夫郎好些,夫郎也不会万念俱灰到背井离乡。”
“试问青喻,这样的女人真值得令弟托付终身吗。”季慕白字字不提自己的私心,却又句句不忘贬低施虞,好以此衬托她的伟大。
季慕白的话也让林青喻低头思考其可行度。
尚不知道被人算计上的施虞把林安带来的姜汤和平安分着喝完,身体暖烘烘得极为舒服,原先盘绕在身上的闷沉湿寒也散去几分。
“娘亲,林安哥哥可真好,要是他是我爹爹就好了。”
正把碗收进篮子拿出去洗的施虞停下动作,嘴角微抽:“为什么平安会想要让他当你爹爹?”
林安在她眼里,也就是和平安差不多年纪大的小屁孩,没有想到在平安眼里,却是能当他爹爹,不应该是当哥哥才对吗?
用棉被把自己包裹成蚕宝宝的平安钻出脑袋,笑着露出一个小酒窝:“因为林安哥哥对平安很好,平安也很喜欢林安哥哥,有时候我就在想着,要是爹爹也在,爹爹肯定也会像林安哥哥一样好。”
其实平安没有说的是,这是他除了娘亲外,第一次收到的外人关心。
虽然姜汤里没有放红糖,喝起来辣辣的,可他还是觉得很好喝,因为那是林安哥哥亲自熬的。
“娘亲,我喜欢林安哥哥,让林安哥哥当平安的爹爹好不好。”他从小到大做的梦,一直都是希望爹爹能回来,可他知道爹爹不会回来了。
既然爹爹不会回来了,平安就自己给自己找爹爹,然后看他们还敢骂自己是个没有爹爹的小杂种不。
施虞听完他的真心话,不但脸色复杂,心情更是复杂。
她是清楚像平安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正是最想要父爱的时候,她也打算好了,等赚了钱把家里翻修后,就托人找个年龄大点的夫郎照顾平安,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平安居然自己物色好了。
要是她没有记错,今年的林安虚岁才十五,她二十有二,大了整整八岁!
作孽啊!
平安见娘亲一直没有说话,觉得娘亲肯定也认为自己说的话很对,伸出小手扯了扯娘亲的袖口:“而且林安哥哥长得好看,娘亲就不喜欢林安哥哥吗。”
施虞:不,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而且她也没有那种变.态的癖好。
她也知道平安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要是和他说明白,他肯定要气得像河豚一晚上不睡。
只能先和他说,现在很晚了,又累了一天,等明天再说。
听到平安耳边,就是娘亲妥协的意思。
果然,他就知道娘亲也是喜欢林安哥哥的。
时至半夜,原先停下的雨又一次淅淅沥沥的落,打在稻草上吵得人一度半梦半醒。
施虞在半夜时忽听到敲门声,本来不想理会的,谁知道那敲门声越来越重,就像是要把门都给敲烂。
无奈只能起来,来到门边,拔下门钹,双手拉开门。
淅淅沥沥的雨夜中,哭红了眼眶的湿漉漉少年哽咽着扑进她怀里。
哭泣地哀求着她: “施虞姐,你娶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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