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虞洗完澡出来,整个人只觉得神清气爽,就是有点儿废水。
锅里烧的水已经煮开,施虞舀起一勺放进木桶里,加以冷水调到适宜的温度,又从房间里翻出原主仅有一件称得上干净的衣服,等下好给平安换上。
原主身上的衣服虽然也是破破烂烂,好歹没有碎成一根根的布条。
“过来,娘亲帮你洗澡。”
看着娘亲朝自己招手的平安仍是怔怔地呆在原地,两只手攥着崩线衣角,嘴角抿得紧紧的,一双圆眼儿里有着害怕,疑惑,更有着对母亲慕濡的深深期待。
他期盼,又害怕。
施虞知道平安在怕什么,要是换成她是平安,也不会马上相信一个长期对她家暴,生而不养的母亲说了几句改好的话,就立马敞开心扉,毫无芥蒂的接受。
“过来,娘亲只是想帮平安洗澡而已,娘亲说过自己改好了,以后会和平安好好过日子。”
平安对上娘亲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犹豫了一会儿,才挪着步子走过去。
就算等下娘亲要用开水烫他,他,他也不会跑的。
意外的,这一次浇在他身上的不在是滚烫得能剥下他一层皮的沸水。
温热的水浇在身上,明明一点儿都不烫,娘亲的动作也很温柔,但平安就是想哭,还觉得格外委屈的想哭。
“要是觉得冷了,告诉娘亲一声,娘亲不小心弄疼你了,也记得说一下,知道吗。”
“嗯。”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洗过热水澡的平安红着小脸,脑袋垂得低低的。
他想告诉娘亲,不疼的,一点儿都不疼。
皂角搓出泡的施虞看着平安一头枯黄打结,还爬有虱子的头发,很想拿把剪刀来个一剪没,但他们家没有。
果真是一分钱难死个英雄汉,赚钱得尽早提上日程才行。
先前一路跑回家的林窍正好撞上摘野菜回来的林安,横瞪了他一眼才往里走。
不知道自个怎么又惹了兄长生气的林安:?
回到房间,一连灌了好几杯冷水的林窍才压下那股子油腻的恶心感,坐在床边冷着一张脸。
林窍想到梦里的施虞减肥后的那张脸,又对比刚才见到的那张,直接把他丑吐了的黑油脏脸,真心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该不会是林安的姘头把真正的施虞给嘎了脖子,然后冒充的,要是这样,也就能解释得通。
减肥成功后的施虞,完全能换成一个人。
在打个比如,只要自己嫁给施虞,然后卧薪尝胆个几年,等那女人把施虞给嘎了,他是不是就是顶顶尊贵的一品诰命夫人。
林窍觉得可行,况且那张脸,每一丝每一寸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边缘蹦跶。
要是这样,也不是不能容忍现在的黑丑胖。
“啊喷。”
帮平安洗完澡后,天已经彻底黑下去,煤油灯贵,舍不得点灯的农户自然是早早歇下。
把人抱回床上的施虞揉了揉鼻尖,总觉得今天老有人在骂她。
宽大的衣服裹得平安越发瘦小,他的皮肤极白,透着如玉的温润质感,只是太瘦了,瘦得肋骨根根分明,脸上也挂不住半两肉。
洗完澡后的平安像颗白里透红的糯米团子,一双杏眸水润润地泛着星光。
施虞看着自个亲手洗干净的崽,自豪感爆棚:“洗完澡就乖乖在床上待着,娘亲去给平安煮晚饭。”
出去之前,又狠狠地警告一声:“不许下床,要不然你把脚弄脏了,娘亲可是会生气的。”
吓得平安立马把要伸下床的脚丫子收回。
虽然刚才的娘亲很凶,但他意外的,并不讨厌这样的娘亲。
来到厨房的施虞说是煮饭,也只是从锅里拿出刚才帮平安烧水时,趁机放进里面的四个鸡蛋。
又看了眼一贫如洗的家,顿感头疼,角落里,那位小公子给的一篮子鸡蛋倒成了家里仅有的贵重物品。
鸡蛋虽然也能制成松花蛋,但需要用到茶叶,最好的茶叶是红茶,绿茶次之,而鸡蛋的市价是三文铜钱,大米三十文一斤,最便宜的糙米也得要十五文一斤,粗盐五文。
看来赚钱一事得要尽早提上日程。
明早上还得要起早点上山一趟,一看能不能找到点草药补贴家用,哪怕是摘到点野菜饱腹也是好的。
或者到城里找份工也是可行,就算要创业,也得要先有本钱。
拿着两个鸡蛋回到房间的施虞看见正像只小猫儿到处乱看的平安,把鸡蛋递过去。
逢年过节都吃不上鸡蛋的平安看着娘亲递过来的鸡蛋,还是整整两个,杏眸微微瞪圆,却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直到鸡蛋塞进自己小小的手心,掌心接触到炙人的温度,平安仍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
他的第一反应是拿起其中一个递给娘亲,讨好的露出一排小米牙:“娘亲,你吃。”
“娘亲已经吃过了,平安吃就好。”
她是吃过了,但那两个鸡蛋吃进肚里,就跟没吃一样。
施虞想到身上的肥肉,觉得简直比一贫如洗的家里还要令她窒息。
不只是要赚钱,还得要减肥!
天灰蒙蒙亮,躺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的施虞捶着睡得腰酸背痛的老腰,背着竹箩筐出去,那床但凡她在多睡几次,指定腰都得废。
施虞本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路上却有人起得比她还早。
那些人瞧见她的时候,要不是见她是从家的方向走出来,恐都以为她又是在外面赌到这个点才回来。
心里虽鄙夷,仍是友好地打着招呼。
“施娘子,大早上你去哪啊。”
“我就是在山上随便走走,看看。”
“听说山上最近有野猪出没,你可得小心点啊。”
“好!谢谢提醒。”
昨天去的那一片区域早就被挖得连野菜根子都不剩,施虞决定换另一边。
这一次或许是连老天爷都眷顾了一回施虞,因为她刚上山,就看见了不少紫花地丁正开着紫色的小花!
不仅如此,她还在紫花地丁里看见了一片再熟悉不过的叶子。
何首乌!
《本草纲目》中记载,何首乌又被称其为“地精”,属蓼科多年生草藤植物。
其性微温,味苦,甘,涩。主治瘰疡疮痈,风疹瘙痒,肠燥便秘。久服长筋骨、益精髓,延年不老”之作用。
施虞喜滋滋的想着老天爷终于眷顾了她一回,拿出树枝小心翼翼地往两边一挖,结果叶子刚拿在手上的时候,啪嗒,这玩意其实早被挖出来。
不像是人公采挖,更像是某种大型野兽用嘴刨土后的痕迹,她记得,野猪就很喜欢吃何首乌………
忽然间,施虞觉得后背一凉,并且布满杀意。
随着天边第一缕阳光洒落云层,乳烟白雾浓稠的山涧白雾渐渐散去,显露出黛青山峰,白玉腰拦。
平安在娘亲出去后,他也醒了过来,伸手从身下的稻草堆里探出一颗鸡蛋贴在脸上。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娘亲不但给他洗了澡,还给他煮鸡蛋吃,这些都是他连做梦都不敢奢求的存在。
昨晚上他吃了一个,还剩下一个舍不得吃。
他不知道娘亲今天会不会变回去,但他喜欢现在的娘亲,他不希望娘亲变回去。
平安穿着昨晚上施虞帮她改小的衣服,正蹲在家门口吃鸡蛋。
一个瘦高的高颧骨男人经过他家门口时,忽然往里扫了一眼,随后骂骂咧咧地走进来。
“怪不得我就说我家的鸡蛋怎么少了,感情是被你小杂种偷的!”
“敢偷我家的鸡蛋,我今儿倒是要替你娘好好教训你个小杂种,今天敢偷我家的鸡蛋,明天是不是就得要偷我家的鸡,呸,杂种就是杂种,狗爹生的玩意!”
被男人面目狰狞给吓到的平安把鸡蛋往身后一藏,小脸苍白地辩解道:“我没有偷,鸡蛋是我娘亲给我的。”
“呵,不是你偷的,就是你娘偷的!果真是什么样的偷鸡摸狗的娘,生出什么样的小杂种!”其实张贵秀家里并没有丢鸡蛋,他只是被妻主责骂了几句话后,需要找个人出气。
要说村里最好的出气筒,当属自己父亲跟其他女人跑了的施平安。
谁让他父亲不检点跟其他女人跑了,导致他们村里不少未出阁的男人跟着被戳脊梁骨,他身上留着那个男人的血,长大后,骨子里肯定也是个不检点,爱偷人的浪荡货。
“我没有偷,我娘亲也没有偷你家的鸡蛋!”
“要不是偷的,就你们家这个条件能吃得上鸡蛋,我怕是要直接笑掉大牙。”脸上闪过折磨快意的张贵秀说着,就过来扯过平安的胳膊往外拖,留长的指甲掐进平安的皮肉里,疼得他挣扎着大哭。
“你放开我,我没有偷你家的鸡蛋!”
“好啊,你个小杂种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拉你到村长那去说道说道,看是你们有理还是我有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爹跟着其他女人跑了的小杂种和你娘会不会被赶出村!”
“我没有偷你家的鸡蛋,我没有偷你家的鸡蛋,我没有,我没有………”被吓傻了的平安眼珠子大颗大颗滚落,来来回回就只会说一句话。
平安眼见张秀贵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时,张开嘴往他手腕上一咬。
疼得张秀贵龇牙咧嘴:“好你个小杂种,你居然敢咬我!”
他们这儿的动静,自然引来了其他村民。
有人看不惯张贵秀欺负一个小孩子,当着和事佬。
“我说张家的,人家小孩不过是偷了你家一个鸡蛋,你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偷的是我家的鸡蛋又不是你家的。”单手叉腰的张贵秀唾沫齐飞,“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心疼这个小杂种,可以啊,把你家的鸡蛋赔给我。”
“但我那些蛋都是要留着孵小鸡的,他吃了我家的鸡蛋,相当于吃了我以后养出的大母鸡,一枚鸡蛋三文钱,一只母鸡都要半两银子,这小杂种可是一口气吃了我一两银子!”
“怎么就吃不上了,鸡蛋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怎地就你家的鸡蛋要一两银子一个,怕是金贵得连县衙娘子都没吃过。”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鄙夷的嗤笑。
“我看啊,你分明是欺负小孩家里没人,跑来讹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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