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五月黄鹂啄紫椹,跃枝鸣桑柳。

原本一片祥和的村庄忽然爆发出一阵喊声,一连惊飞了好几只树梢飞鸟。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等帮忙的村民赶到河边,河边哪儿有人,有的只是风吹水面粼粼。

有人不由纳闷:“奇怪,不是说有人落水了吗。”

“难不成落水的人,已经沉尸湖底了?”

就在大家想着是否要下水捞人的时候,一旁的灌木丛动了动。

紧接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胖女人抱着个落水后,衣衫不整的蒙面小公子走了出来。

女人还未来得及挟恩图报,便两眼一黑地晕死过去。

毒辣的太阳正悬高空,炙烤着大地一片滚烫。

三日后,小桃村村尾,最破旧的一间茅草屋。

“咳咳咳。”躺在床上的人忽然暴发出一阵剧烈地咳嗽,等咳了好一会儿,那抹咳意才逐渐消散。

原本躺在床上,已经断气的女人猛然睁开眼。

浑身酸疼的施虞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就连身下垫着的也是厚厚一层稻草,也不知道她躺了多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馊味。

脑袋晕乎乎得,像是撞击到某个尖锐硬物后留下的后遗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破破烂烂得不能衬得上叫门的木板被一个身量矮小的小孩推开。

小孩穿的衣服破烂得像布条挂在身上,赤着全是干泥的脚丫子。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他的头很大,四肢瘦得像层皮贴着骷髅,瘦得眼窝凹陷的巴掌脸上衬得一双眼睛大得渗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不少用指甲掐出的月牙印。

小孩除了瘦,也很脏,像她在新闻里见到的那种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小孩。

“娘…娘亲,喝…喝水。”

小小一个的平安走到床边,两条瘦得像麻秆的手捧着一碗水,摇摇晃晃地递过来。

不知道他是太过于紧张,还是害怕,手一抖居然把大半碗水浇到施虞身上。

施虞还没说什么,反倒吓得平安小脸煞白得抱着脑袋就要躲起来。

他刚才做错了事,娘亲肯定是要打自己。

“娘……平安知道错了,娘亲别打平安好不好,平安疼。”

“平安不会了,平安知道错了。”

还好手快稳稳当当接住碗的施虞,等等……

娘?

这小崽子居然喊自己娘?听到这个称呼的施虞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简单。

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疯狂涌入脑海中。

原主和她同名同姓,也叫施虞,年龄二十二,好吃懒做的无业游民一枚,目前居住的地方唤小桃村,而她是村里有名的无赖子,也是村里最穷的一户。

眼前的小豆丁是原主和前夫生的,为何说是前夫,因为那男人在生下孩子后,再也忍受不住原主的邋遢,好吃懒做,也忍受不了这种永无天日的日子。

所以哄着原主签下和离书后就跟其他女人跑了,还有,她穿进的是一本女尊文!

施虞还没来得及感叹老天无常,却在低下头看见自己肚子上的三层肥肉时,差点儿眼一黑晕过去。

其他人穿越最起码都是将军,皇女,再不济也是个书香门第,商户之家起步,她倒好,继承了一堆肥肉。

施虞压下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朝吓得缩成一团,却倔强得不敢哭鼻子,生怕自己一哭,会被娘亲打得更狠的小平安伸手。

“过来,娘不打你。”

当娘的就算再讨厌孩子的生父,也不能迁怒到孩子身上,孩子何其无辜。

缩在墙角根的平安懵懵懂懂地看过去,一双眼睛害怕得缩了缩。

“过来,娘亲不会打你。”施虞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太凶了才吓到他,这一次特意放轻几个调。

即便这样,平安仍是害怕得缩着脖子。

他刚才不小心打翻水到娘亲身上,娘亲肯定很生气。

“施妹子,你在家不。”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紧接着门被人推开。

一个穿着绛紫色团花直襟长袍,头上插着银花簪,摇着一柄蒲扇的男人带着满身胭脂香,扭着粗腰走进来。

胡媒公瞧着穷得连张桌子板凳都没有的破屋子,嫌弃地举起蒲扇半遮唇,笑眯眯道:“施妹子的身体好些了没。”

施虞从记忆中搜索到关于此人的记忆,村里帮人牵红线,又帮男子接生的胡媒公。

施虞记得原主和他向来没有什么交集,垂下眼帘,淡淡应了声:“好多了,多谢胡叔关心。”

话落,施虞话锋一转:“不知道胡叔今日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诶,其实也不是什么事。”摇着蒲扇的胡媒公想到林家交代的事,又想到施虞在村子里头难听得狗憎人厌的名声,内心全是鄙夷。

说实在的,他本不想接下这个单子,但是那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施妹子,你可还记得三天前,你在河边救下的那位小公子是谁吗。”

施虞听他一口一个“施妹子”,真的很像在听“死妹子。”

要是她没有猜错,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胡媒公今日特意来登门。

一是想确认她死没死,原主确实是死了,要不然怎么会给了她可乘之机。

二,就是来探她口风。

假如换成她女儿被一个相貌粗鄙,行为举止粗俗,家里穷还不上进,不但整天好吃懒做,偷鸡摸狗,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大龄剩男因为无意中救了女儿一命,就上门逼着自己把女儿嫁给他。

要是不嫁,就到处囔囔着坏掉女儿的名声,把女儿抓去浸猪笼。

只是想想,施虞都觉得自己能气疯。

施虞想到这里是一个男人贞洁重如天的时代,原主的名声,以及家徒四壁的家,摇了摇头:“那天我路过河边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就一心想着把人救上来,至于救的是谁,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

“当真!”胡媒公一听,高兴得嗓音拔高,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假意咳上一声。

“我说的是,你那天都没有看见掉水的人是谁就跳下去,也不担心自己,我可听说那条河的水可深了,早些年还淹死过人呢。”

施虞闭上眼,也能回想到当日原主的险象,喉结微滚:“当时我听到落水声后,哪儿想到那么多,只是想着对方好歹是一条人命,要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却见死不救,我可能做不到。”其实施虞说谎了。

那日原主是尾随落水的小公子一路,又把小公子吓得落水后好打算来个英雌救美,在吸引其他人过来瞧见小公子和她衣衫不整地躺在一块,她好趁机说她在救人的时候看了小公子的身子,要负责。

在那种情况下,那位小公子要么绞了头发当和尚,要么就是一根白绫吊死,或者是认命嫁给原主。

毕竟原主一个带拖油瓶的女人,家里又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说村里带孩子的鳏夫瞧不上她,就连施虞本人都瞧不上的女人,除了使这种下作手段,又如何能使那位小公子多瞧她一眼。

胡媒公看她说话的神色不像作假,还觉得今天的施虞很奇怪。

要知道换成往日,她早就囔囔着自己要对对方负责,要是对方不愿意,她就闹得满村人都知道,非得逼死人家不成,要知道她那位跑了的夫郎就是这样得来的。

不过她都那么说了,他要是继续追问下去,人家突然反悔,或者是想起来点什么怎么办。

眼珠子一转的胡媒公见到缩在墙角根的施平安,吊梢眼一挑,尖声细嗓:“你这孩子,叔来你们家那么久了,怎么也不知道倒碗水来给叔喝。”

“果真是和你那个爹一样的货色,小时候就不老实,说不定长大了,也要学你爹偷女人。”

被骂了的平安只是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显然这些话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身体都产生了免疫能力。

越是这样,施虞越是心疼,对胡媒公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皮笑肉不笑道:“胡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只有两个碗,一个在厨房里装着晚餐,一个就在我手上,家里哪儿还有第三只碗招呼你。”

“你要是不介意,我碗里还有喝剩下的半口水。”

心里暗骂穷鬼的胡媒公面上讪笑两声:“行,那我就不打扰施妹子了。”

等胡媒公出去后,平安也像个影子飞快地溜出去,生怕溜得晚一步就会被抓起来吊着打。

喝了半碗水,又在床上躺了许久的施虞揉了揉咕咕直叫的肚皮。

看着要是外面下暴雨,里头指定下大雨的茅草屋,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只是临时加个班,还能在猝死后穿越。

等肚子又接连叫了一声,施虞有种预感,要是再不吃东西,她肯定得饿死。

或许是躺久了,施虞只觉得四肢酸疼,全身上下的骨肉像拆开后重组,加上满身的赘肉,连多动两下都觉得吃力。

掀开破棉被的施虞正想去厨房弄点吃的,谁知道会看见头发油成一绺一绺,上面还黏着雪白的头皮屑,一股子油头的味道熏得简直能让她昏过去。

低下头,伸出胖得和猪蹄子如出一辙的手,还是野猪蹄,指甲缝里还藏满厚厚一层的污泥。

施虞看着自己这副尊容,恨不得马上把自己里里外外从给搓干净。

不过搓干净之前,得要先找点吃的填饱肚子。

施家院子很大,也很空旷,院里有三间茅草屋,一间主卧,一间堆满杂物,还有一间就是厨房。

来到厨房一看,发现米缸里没有半粒米,水缸里没有半滴水,生锈的铁锅一看就是很久没有生火,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的在这个家徒四壁的家里更是寻不到半点儿影。

走出厨房到院子里一瞧,光秃秃得别说一颗小青菜,就连草根都被挖出来吃得干净。

施虞知道这个家穷,却没有想到能穷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