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么,自该是见过诸多突发场面的,合该如她这样笑脸盈盈,不动如山。
女捕快不懂上峰决策,只沉默听从安排,倒是章青屿一如既往老辣,微笑道:“牌子自然是真的,只是地瓜大人的办事手法让本官有点疑惑——”
他还想把话说全。
比如哪里哪里疑惑,哪里哪里不妥。
可铃铛不爱废这话,直接说:“你想不通是因为你级别不够,根本刺探不到任务内情。”
这话绝对刺激到了权力心极重的章青屿,嘴角下压,“那你这位地瓜大人就跟我回内院交代吧。”
一挥手,身后下属顿时出列欲攻击,也有一部分人朝谯笪君吾摸过去,企图活捉他。
铃铛一点也不急,只把玩着手里的牌子,慢吞吞道:“章大人,你真觉得这个距离的话...我杀不了你?”
章青屿一窒,顿然握紧了手中剑,微笑:“当然有把握杀我,而且就我这边这点人,恐怕都留不住你,我猜你的身法比青狐都好。”
“不过,你总归带不走这个不知道是叫狗尾巴草还是叫春花的小丫鬟不是吗?对了,是丫鬟吗?”
这话可谓意味深长。
谯笪君吾知道局面已然十分凶险,他只沉默着,冷眼看这盘局怎么收——看铃铛怎么收。
这个女人根本没按之前的计划行事,因为她不杀青狐。
青狐不死,就留下了巨大隐患,而且这种隐患是针对他的。
谯笪君吾垂眸,眼底满是冷意。
“我知道啊,我这不还没走么,且把青狐都给留下了。”
章青屿皱眉,正瞧见她把令牌在掌心反转了下,心念微跳,正要说话。
“按督察院内院规矩,我的级别跟章大人你持平,但因为我是密探,若在执行任务时,事关任务成败,有便宜指挥之权,尤其是与内部同僚相冲时,为了避免内讧,可提一级越级指挥。所以,我现在要越过章大人你执掌这个队伍,不过分吧。”
“当然了,诸位是章大人的班底,若是忠心于他,胜过内院的规矩,那我也只能佩服章大人的御下之能了。”
之前章青屿跟铃铛是怎么联手坑杨伋的,现在就享受到她是怎么逼自己的。
而且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杨伋不敢摊上那贪污案,他一样不敢接这话茬。
不管是督察院,还是任何一个官场部门都不允许上面定下的规矩被下属班底的忠心给凌驾了。
“地瓜大人所言,自是有道理的,那你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呢?总不会以我无法刺探任务内容拒绝告知,然后放你们远走高飞?”
谯笪君吾这次没忍住:“远走高飞这个词不能这么用。”
没人理他。
“当然,我还可以问下这个青狐。”章青屿看向青狐。
所有人也都看向他。
此时,青狐嘴巴张开,“啊啊啊”出声。
该死!
他喉咙被损伤了。
章青屿锐利看向铃铛,谯笪君吾亦是目光一闪。
她早有准备,但即便说不了,这个青狐也可以写字。
果然,女捕快立即拿出身上备用的纸笔,正要给青狐递过去。
“不用费事儿,他是个文盲,不识字。”
铃铛轻描淡写,把章青屿的最后一步棋也给堵死了。
女捕快迟疑了下,还是拿给了青狐,但后者没接,只恨恨瞪着铃铛。
章青屿面色阴沉。
他奈何不了这个女人。
那么...他忽然笑了下,往后退了一步,让外面的人进来。
人还未到,声已至。
“地瓜大人不可言说自己的任务,那就让我猜一猜——是否带着某位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大人物逃出京都,然后在逃亡之中在云芳镇的林家衣铺中买了两件女装。”
“从他们逃跑路线来看,地瓜大人执行的任务跟我们执行的任务好像是同一个。”
杨伋踱步进来的时候,面带戏谑跟狠辣之意。
好快的速度。
谯笪君吾掌心微阖,湿汗压着。
杨伋只是巡防营统领,于京都有安防之职能,但出了京都就没有那么大权柄,受兵部管辖,受阁部钳制。
现在朝廷公文没有下来,并未赋予他于地方调查的权柄,否则章青屿也不会叫板。
现在调查速度如此厉害,无疑得到了地方官体的相助。
章青屿不可能心甘情愿跟杨伋合作。
一系列综合只有一个原因——琅琊王氏。
谯笪君吾虚握掌心的时候,前后左右乌泱泱出现一大群军甲,将此地彻底包围,也封死了出去的路。
大舷船的军甲,王氏的私军。
他猜测王玄渝跟那位青衣刀客也在附近,他们正在看着这里。
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就是大云象高手都逃不出去。
这一次,估计连铃铛都得死在这里。
谯笪君吾忍不住看向铃铛,后者还是一手握着扇子,一手把玩着令牌。
当令牌翻转了三个来回后,章青屿跟杨伋齐齐下令。
“动手!!!”
杀机一触即发。
残影掠掠而出。
突然!许多人还没冲到铃铛身前就身体虚软,哗啦啦倒下一片。
包括章青屿跟杨伋,但两人没那么狼狈,扶住了墙跟柱子。
“是毒?你在这里下毒了!”
章青屿忽然想到在她引着青狐进这条街的时候,她一定是在那段时间中在周遭洒下了毒粉。
街道笔直通两端,风一来,一旦他们包围此地,这些毒粉就散开,把他们都给弄了。
她既早有如此部署,难道早知王氏军甲在此地?
章青屿想到此,特地观察街道边上两边沟槽,果然看到了一些残余的粉末,有些还在随风飘飞。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即关闭呼吸!
此时,远处码头高处也是唯一的三角吊楼之上,王玄渝跟青衣刀客就在此地,能大概看到那一条街道的动静。
虽看不清人,但能看出它本群起攻之,按理说对上铃铛这样的身手,人再多,怎么招也得打好一会,结果这么安静?
“事情不对。”青衣刀客一说,王玄渝柳眉轻蹙,正要安排人去刺探下情况,反而有下属来传——街道那边派出去的军甲被放回来了一个。
军甲跪地,告知他被放回来的作用。
传话。
传铃铛的话——过去聊聊。
青衣刀客皱眉,“此女大胆!小姐您不能过去。”
“不,这事不简单,虽有风险,但若是正事,我不去就撇不干净了。”
她说的正事是无法确定这个行事古怪的地瓜大人到底是什么人,若是杨章两人办错了人,那就会给她惹一身腥。
琅琊王氏不会让一个蠢货当未来的太子妃,而且废了一个太子后,也不另选一个王氏女,还是王玄渝,说明此女有过人之处。
至少胆魄跟脑子是足的。
青衣刀客是下属,不敢僭越,只能答应陪同过去。
传话的兵甲补了话,“那地瓜大人说如果小姐您愿意过去,就去另一条街道,原来那条被她下了风胥草之毒,风吹传毒粉,中招的人虽不少,但还有不少毒粉没派上用场,还得让风吹一会,换个地方免得伤到您。”
当时,王玄渝的表情并不好看,而青衣刀客则在边上说风胥草之毒并不致命,但能让人四肢乏力,缺乏行动之能。
也就是说那边的人大部分都废了,就算剩下几个,比如这个军甲,也绝不是那个地瓜大人的对手。
王玄渝带上了所有剩下的兵甲。
即便现在毒粉放倒了大部分兵力,但凭着青衣刀客跟剩下这些人还是能拿下对方的。
只是现在王玄渝已经不想贸然动手了,这个地瓜大人太过神秘莫测,没摸清楚情况之前,她不想再犯错。
——————
一条街瘫了一群人。
另一条街,饭馆四扇门全敞,敞亮且明堂,老板跟小二早已不知道跑哪里去,灶台上的铁锅冷了许久没开炉。
等王玄渝跟青衣刀客到了,见着店内正中央的桌子上坐着三个人。
地瓜大人,杨伋跟章青屿。
剩下一个位置自然是给王玄渝的。
还挺给面儿,见王玄渝来了,铃铛立即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县主。”
王玄渝还记着刚刚路过另一条街道时惊鸿一瞥里面的惨状,眉眼收敛了几分冷意,不动声色道:“地瓜大人客气了,如今这局面实在匪夷所思,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还请地瓜大人释疑。”
铃铛倒了茶,当然是给自己喝的,毕竟其他三人也不敢喝。
但她没开口,倒是看了下门口,王玄渝挥手让人把门关上。
显然此事是机密。
门一关,屋内就是四人在座,青衣刀客站在王玄渝身后,而不远处是跟青狐呆在一起的谯笪君吾。
此刻他存在感很低,因为铃铛一个人拉满了所有人的仇恨。
她喝了一口茶,也无心吊人胃口,直接说:“那个丫鬟,他的确不是个丫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郎君。”
几人:“?”
谯笪君吾心肝颤抖,一时不明这个女人要做什么,甚至怀疑是他被卖了。
但他没有显露,因为还有侥幸之心。
“而且把他脸上的易容去掉,他几乎跟咱们那位废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这几乎是把他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王章杨三人都懵了,尤其是王玄渝,一时都不想待在这里,因为她可以带人暗杀谯笪君吾,却不好跟他直接照面。
避讳很深。
还好,她又突然察觉到了诡异之处,但她没出声,是中毒虚弱的杨伋开的口:“难道地瓜大人你的秘密任务就是把废太子救出京都?”
这话阴阳怪气的。
章青屿跟王玄渝城府更深,没接话。
铃铛瞥了杨伋一眼,“不仅救出,还带着他逃亡,伪装身份逃向云城,而在这个过程中很容易引来一些魔教邪徒,比如青狐,但青狐此人在魔教也不过是一个小头目,还吃不下废太子这条肥美的大鱼——但他背后的人可以。”
“魔女虞卿。”
众人齐齐错愕,竟引出了此人!?
谯笪君吾:“...”
王玄渝皱眉,给章青屿一个眼神,后者便若有所思道:“所以,地瓜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个人是假的废太子,为的是引出青狐背后的魔女虞卿?”
以虞卿的分量,也的确够让内院密探特地埋线于此。
但...
章青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于是神色微妙道:“这个任务是地瓜大人您自己立下的?还是...”
“不是我怀疑您,而是涉及废太子,恐怕不是您一个人可以办到的,院主也不会同意的。”
铃铛喝完了小茶杯里的茶,撑着半边脸颊笑了笑。
“他同意了也没用,这件事只有一个人同意了才顶用。”
“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
众人皆震惊。
连青狐都震惊了。
王玄渝此刻没忍住,“君上的密令?”
铃铛笑而不语。
若非知道自己不能坏事,否则谯笪君吾真想鄙夷铃铛此人——此时的她可太像乡下走村穿巷忽悠老头老太太买仙丹的神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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