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的身子无碍,一会儿服一贴药便好了。”
孙大夫为姜妤诊过脉后,就起身准备收拾药箱,没成想衣袖却被人扯住,他回过头,只看见姜小姐红通通的一双眼:
“他、他身上也有伤,孙大夫也给他看看吧。”
在说“孙大夫”三个字时,她特意加重了声音,同时意味十分明显地又看了裴肃一眼:这位是孙大夫,不是什么老头!
裴肃在心底冷笑一声,权当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孙大夫对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并不知情,医者仁心,听闻身旁的公子身上有伤,他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方才摇了摇头:
“公子近来可是动则气短、易出汗,食欲不振,常有虚热,头晕心悸之感?”
裴肃不肯就医并非是因为他不珍重自己的身体,相反,正是因为太珍重了,他才会隐匿自己的行踪,不去寻医问诊。
现在有现成的大夫送上门来,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庸医骗子,他稍放下心,点了点头。
孙大夫想了想,回头看向姜妤:“还请姜小姐稍作回避。”
姜妤“噢”了一声,慢吞吞地起身往外走。
一见她出来,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着的行香与阿措就急忙扑了上去,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姜妤知道她们方才肯定也听见自己哭了,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软声道:“我没事。”
行香对鹤园没有丝毫好感,见自家小姐确实是没事,便想劝她回扫云居。
姜妤却道:“再等会儿。”
她还有话想和七公子说。
裴肃伤得不轻,孙大夫在书房里为他重新处理包扎完伤口,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了。
两刻钟后,姜妤从偏厅来到书房,与裴肃道:“一会儿我会让阿措去抓药,有人问起她会说是给我抓的。晚些时候她一回府,就给你送过来。”
她知道裴肃不想让人知道他受伤的事。
果然,听她这般说过后,裴肃并没有拒绝,而是沉吟着道了声谢。
姜妤仍旧是抬着那双红通通的眼眸,认真地看向他:“七公子不用谢我,换做是旁人,我一样会帮的。”
她顿了顿,嗓音轻绵:“更何况我心中爱慕你。”
裴肃只当没听见:“稍后我会让临渊将诊金药费一并奉上。”
他说话算话,待到稍晚时候,阿措去鹤园送完药,再回扫云居时,手里便多了一枚荷包。
荷包里装着十八两五钱三分。
两人诊金对半,裴肃药费自负,加起来正好十八两五钱三分。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捏着又送回到自己手上的荷包,姜妤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被气笑了。
他这么看不上她,不想与她有丝毫多余的牵扯,那究竟是为什么面对她的孟浪之言无动于衷?早点去给老夫人上眼药,让老夫人随便想个借口把她送回姜家,这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行香也觉得鹤园那位实在不识好歹,她气愤道:“小姐,您回定京后还没和表公子好好说过话呢,等过几天身子好些,不妨约表公子上街逛逛,奴婢听说朱雀街近来新开了一家酒楼,风评甚佳。”
她说的表公子便是魏嘉行,魏姜两家有姻亲关系,又都在定京城,自然常常走动。姜府里的下人提到魏家的公子小姐,也都是称呼表公子与表小姐。
阿措也在一旁道:“奴婢再给小姐绣一个荷包,不,绣十个百个也成,到时候小姐给那些公子哥儿们都送上一遍。”
何必只一心一意惦记着鹤园里那块木头!
姜妤托着腮,咬牙切齿:“别人都不行,只有他才是最好的。”
行香:……
阿措:……
完了,她们家小姐竟是个恋爱脑。
姜妤深吸了一口气,她百折不挠,愈挫愈勇,决定此路不行,那就换一条。
只是要换个什么路线,她还得好好想想。
**********
因为有老夫人与夫人的敲打吩咐,鹤园周遭一贯没什么人,丫鬟小厮们到了附近也都会绕道走。
是以侯府里几乎没人注意到近些日子以来,姜家小姐到鹤园去的频次着实高了不少。
唯独绿云。
姜明佩对这个妹妹一向不大放心。
姜秉明是个慈父,对两个女儿都极好,只是他也忙,平日里是一心扑在朝堂上;魏婳对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从无好感,只在人前装装样子,人后待姜妤一向不亲近。
整个姜家,也就只有姜明佩与姜妤感情最好,她管教姜妤最多,也知她最深。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姜妤看着安分,但实则却不简单,否则怎么会从小便将表弟勾得牢牢的,又将舅母哄得晕头转向,一度想让两人将亲事定下。
如今侯府里来了位尊贵的表公子,姜明佩第一反应就是让绿云盯着扫云居。
她不想姜妤与那位表公子扯上任何的关系。
在她的计划中,姜妤应该与一个家世相当的世家子弟定亲,而不是一个连名姓家世都难以示人的侯府表亲。
听绿云说近来二小姐常去鹤园走动,姜明佩疲乏地按了按眉心。
她就知道。
鹤园里那位,看着再怎么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但到底是男子。大凡是男子,又有几个能拒绝得了姜妤那样灼艳的容色。
果然,不管什么身份,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贱。
她微微闭上眼,轻声开口:“我知道了。这几天她身子不舒服,等过些日子,我自会与她说明。侯爷呢,还没回来?”
绿云张了张嘴,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更轻了些:“回禀夫人,没有。”
侯爷已经好些日子晚归了。
他爱重夫人,与夫人成亲后,原先的两个通房便都遣到了庄子上去,至今也没纳过妾。自从知道夫人有孕后,更是将雁园看得比什么都重,同僚之间的应酬也是能推就推,一下值就赶回来陪夫人用膳。
只是最近他都回来得晚,夫人自然心情悒郁。雁园里伺候的下人,便也就跟着忐忑起来,做事更谨慎仔细,生怕在这时候惹了夫人烦心。
绿云尽管是姜明佩身边的贴身婢女,却也不例外。
姜明佩闻言,静默一晌,抚着肚子道:“也许是工部事情繁杂,耽搁了。算了,让厨房传膳吧,让他们记得给侯爷做几道爱吃的菜,放在炉子上温着。”
绿云福身称是,又笑道:“夫人这般体贴侯爷,想来侯爷知道了,定会十分感动。”
姜明佩扯了扯唇,接过她递过来的参汤,又想起来一桩事:“我听说,阿行和家里闹起来了?”
“正是呢。”绿云的堂姐在魏家做工,两人时常往来,她对魏家的事也就知道不少,见夫人问起,她便答道,“从那日定北侯府花宴后,表公子回了家中,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后来不知怎么,又和舅老爷拌了几句嘴,拌完嘴后,他又开始说什么信的事,父子俩这才吵得厉害起来。不过具体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夫人若是有兴趣,奴婢明日再去仔细问问。”
姜明佩低头喝了口参汤,慢声道:“不必了。”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阿行发现自己两年里给丞中那边写过的百来封信,一封也没送到正主手上罢了。
这事还是她和舅舅提过,舅舅才想起来让下面人留心的。
衢北魏家,哪怕不如从前风光,终究却也是望族。她身上流着一半魏家的血,不能眼睁睁看着魏家的嫡系子弟娶一个身世不详的女人。
“小孩心性,闹过也就没事了。”她微微笑道,“这参汤不错,给二小姐也送一盏去,叮嘱她这几天少出门,到时候吹了风受寒,遭罪的还是她自个儿。”
“是。”绿云福身,说罢便转身出了门。
姜妤正在屋子里看书,听闻外头绿云送了参汤来,她垂下眼眸,片刻后,她对行香道:“去和绿云说,我已经歇下了,将她打发走。”
行香闻言微诧,但还是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到门外与绿云说了会儿话,随后便将人送出了扫云居。
再回到屋子里,她看着自家小姐仍然倚着床头翻看着手上的闲书,一时间却觉得眼前人好像有些陌生。
不,是自从那天夜里,小姐梦中惊醒,然后就开始变了性情。
她开始不再对大小姐言听计从,也开始拒绝她的好意。
不过……小姐永远都是她的小姐,不管怎么变,她都只会认这一个小姐。
既然小姐与大小姐有了龃龉,那她以后与那边也疏远些便是了,还要记得与阿措说。
姜妤也悄悄注意着行香的反应。
她知道行香聪明,又善于揣摩她的心思。看她皱了会儿眉头,脸上神情就又舒展开,姜妤于是知道,她想明白了。
想明白便好。
不然,要把身边的人重新换一遍,也是个麻烦事。
她手下翻了一页书,心思又转到参汤上。
前些日子她让阿措摘了桃花,这两天正好可以做桃花糕给那个人送过去。
这侯府待得她实在烦闷,一想到四月将近,她这边却还没什么进展,姜妤就气得牙痒痒。
实在不行她跟鹤园里那位同归于尽算了,死也拉个垫背的,总好过像上一世那样,在侯府后宅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作者有话要说:别的女主准备做糕点送给男主的心理活动:我这么好他一定会喜欢上我吧?
阿妤准备做桃花糕送给太子的心理活动:毒死他算了。
————
晚上九点有二更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