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奴没让她下地:“田埂太滑了。”
她也不愿添麻烦,更不愿摔一身泥,就站在水渠上等着。
有两三村民也在水渠边等着,其中一个抽着旱烟的老者叹息一声,吐出一口烟圈儿,道:“今岁雨水多得不正常了些,春日还没出,这已经下了多少天的雨了。”
一旁的中年人附和:“再这么下下去,这河水迟早要把这些农田都淹了。今年这青苗好不容易长得好一些,唉...”
青年小伙也跟着叹息,又道:“前两年才修的青口堰,应当不会淹吧。”
青口堰,云落是知道的,其中一段在庆安县里,还是由她爹和县令负责的。
但她只知晓当时有很多人被捉去劳役,其他便一概不知了。她虽不认为她爹是个好人,但却不觉得她爹能干出偷工减料这事儿,这可是朝廷派人下来盯着的案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又看了一眼绿油油的庄稼,心中默默祈祷,但愿雨天早些过去,天晴起来。
雁奴将田埂的进水口堵住,便走回来,往回去。
云落跟在一旁问:“田里淹得厉害吗?”
“现下还好,若是再下两日,恐便不行了。”
又过两日,天晴起来,坐在院子的石坎上可以听见河对岸的欢声笑语。
她默默松了口气,琢磨起逃跑的事儿来。
这里是青口堰的下游,那便说明她很有可能还在庆安县,至少离庆安并不远,说不定沿着河流走,便能找到去庆安县的方向。
但还是那个要命的问题,她该如何跑出去。
雁奴每日都守着她,白日里要跟她待在一处,晚上要跟她睡在一起。她前两天清晨醒来时就发现自己靠在雁奴手臂上,吓得她立即往旁边一滚,又躲去墙边。
她看了身后的人一眼,他正在收拾东西,待地上的泥土干一些,便启程去深山。
若去深山她定是又跑不了,她不认得山里的路,万一被野兽咬死了那便不值当了。看来,只能等打猎回来后,再另想它法。
“上山打猎弄不了什么好吃的,只能带些干粮。”雁奴忽然开口。
云落被吓得抖了一下,反应过来:“噢噢,没事儿。”
雁奴又道:“不过,山里或许会有野菜野果子,我会去找一些。”
云落站起身,走过去帮忙收拾:“你打算去多久?”
“先去三五天,若是能发现猎物便多待些时日,若是发现不了便回来休整,下回再去。”
云落未再接话,静静站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往雁奴的背篓里扔东西,雁奴又一个个捡出来。
路上地面干了一些,雁奴便要带着云落启程。
得一早去,找到安置的地方,顺便碰碰运气。
云落长这么大还没去打过猎,心中还是有一点儿小兴奋的。
她一早就醒了,一睁眼,又发现自己靠在雁奴的肩膀上,吓得连忙往后一弹,靠去了墙边。
随后,雁奴睁开眼,看着她。
“我我、你...”她支支吾吾半晌,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起床?”
雁奴夜里都不穿上衫的,此时光着膀子,默默起身去拿屏风上的短衫,往身上套,穿戴好后,大步往门外去。
云落坐在床上,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衣裳,跟着他出去。
这一前一后的,又是睡在一张床上,说没发生什么,恐怕旁人听了也不会信。
云落也知道,她这次回去,定是半点儿名声也没了。但好在,她也不是什么在意名声的人。她才不会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便哭哭啼啼地要自尽。
雁奴煮了饭又做了小菜,两人吃完后,往山上去。
云落一身轻松,只披了个蓑衣,带了个斗笠,身后背了把弓,腰间挂了箭筒,脚下还穿着崭新的靴子,走起山路来毫不费力。
雁奴便没有那样轻松了,挎了一个包,里头带着沉重的干粮。
为减轻负担,他只戴了一个斗笠,树叶上沉积的雨水哗啦啦地往下掉,落在他的肩膀上。
越往山里去,树林越密,树叶上的雨水几乎快演变成为一场大雨,将雁奴的衣裳全都淋湿,只留下前胸后背两块干燥的地方。
“喂。”云落忽然喊。
雁奴驻足,回眸看她。从天上射到林中的一点儿光线照在他的眼眸上,像松针尖上的两滴雨珠。
云落眨了眨眼,指着他的手臂:“你的衣裳淋湿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将袖子撸上去,道:“无碍,等找到落脚的地方,用火烤一烤便干了。”
“噢。”云落也没更好地解决办法了,只紧紧跟在他身后,努力不掉队。
走到去后山崖的那个岔路口,他们要往前走。
这里似乎很久没人来过,小路上长满了草,雁奴拿着镰刀走在前面开路,云落就跟在后面左顾右盼。
走了很久,鞋上的泥重得都要抬不起来时,听见一点儿山涧的声音,雁奴带着云落拐进了声源处。
细瘦的山涧从高处飞流而下,砸在地面上,将那处砸出一个小水坑。山涧旁是一个大石洞,能容纳三五人。
下过雨,洞外面有些潮湿,里面却是干燥的。
雁奴先钻进去,将地上的虫子全都踩死清理干净,接着朝云落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她脱了斗笠,走进洞内,坐在雁奴铺好的大叶片上,好奇地向周围张望。
“我去拾些柴火。”雁奴解释一句,从洞里钻出去,在洞口前捡柴。
周围很安静,能听到山涧的敲击声,树叶被踩碎的沙沙声,要不是可以看到雁奴的背影,云落这会儿早已被吓得哭出来了。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可以说是荒无人烟。
雁奴捡完树枝抱回来,放在洞中的空旷地上,拿着火折子去点。
树枝被雨水浸泡过,不好点燃,点燃后又是一阵浓烟滚滚,云落当即被呛得咳嗽起来。
雁奴忙拿着斗笠,将烟往外赶。
终于那股烟没了,雁奴做来云落身旁,给她分了干粮,又将水袋递给她。
干粮是提前一天做的,这会儿还不算太硬,勉强能下得了口,只是味道不太好。
云落吃了几口,喝了点水,便咽不下去了。
“一会儿我去附近看看,你就在此处休息,不要乱跑,这里有柴火,不会有什么危险。”雁奴低声叮嘱。
他说话时,偏过一点头,声音经过山洞的放大,像是敲打在云落的耳洞里,让她忍不住朝后退了退。
雁奴看到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稍稍离她远了一点儿。
“我知晓了,你去吧。”她还觉得那声音还在她耳里挠,像有虫子进去了,挠得她很难受,她想掏掏耳朵,只能催促雁奴走。
雁奴却以为她不想靠自己这样近。他垂着头,有些潮湿的碎发垂在脸上,摸了摸手旁的竹筒,终是站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