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云落祖上是庆安一带的乡绅,有名有姓还有点儿小钱。
只是到了云落祖父这一代,只得了云落娘一个女儿,家财千贯无人可继承,于是便招了个婿,这是便是云落她爹。
云落她爹是庆安下辖村落里的穷书生,考了许多年一直名落孙山,云家看中的便是这一点,有学识,但飞不高。可谁料一考十几年未中的穷书生,却在云落外祖逝世的那一年高中。
云落她娘那时正怀着云落,消息传来庆安时,整个庆安县的人都来庆祝了,说是云家招了个好女婿,要等云落爹回来喝喜酒。没想到的是,与云落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同样挺着大肚子的女子。
这女子既不是高官之后,也不是名将之女,只是云落爹在进京赶考时救下的可怜女子,原来那些千里迢迢送去京城的银子,全都被他二人用在了风花雪月上。
可云落她娘还能说什么,丈夫已然高中,成为朝廷命官,被派回庆安县任命县丞,民哪敢与官斗,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人进门。
后来云落出生,云落爹大发慈悲,许她与云家姓。再后来,云落娘逝世不到半年,云落爹扶正妾室。
从此,云家变成了何家,云落再也没有家了。
夜色浓郁,云落几乎哭得喘不过气来,说不上是心更痛一些,还是腹更疼一些。
前方便是庆安县城门。庆安不算富裕,破旧城门前并无看守,任由四方村民进出。进了城门,只有一条主街道,街道两旁还有点着灯的人家。
药铺便在前面不远处,远远望去还亮着。
雁奴心中一喜,狂奔至药铺门外,猛得拍打门。
“来了来了!”有脚步声传来,门开了,是一个小少年,应当是药铺里的学徒,他道,“你们是来看病的吗?我师父不在,恐怕白费二位跑一趟。”
雁奴哪儿还顾得上这么多,直接将人进门,放在椅子上,急急道:“她吃多了蜜饯,腹中难受。”
药铺学徒见情形紧急,便上前诊了脉,问了症状,开了药方。
店铺里有煮药的炉子,药方开后直接移去炉子里煮着,雁奴则是抱着云落在一旁等着。
小学徒边守着药,边说着闲话:“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熟。”
雁奴看他一眼,淡淡道:“不是姑娘,是我妻子。”
小学徒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认错了,我见她未盘妇人髻。”
雁奴未再答话。
不久,药煮好,小学徒端了过来,雁奴刻意偏过去一些,不许他看云落。
小学徒以为是自己失了礼,便老老实实背过身去,叮嘱一些往后饮食上要注意的事儿。
此时,雁奴已将药喂进云落口中。
云落本就哭累了,这会儿已要迷迷糊糊睡过去,又喝了一剂温热的药下肚,更是困意弥漫,合上眼去。
她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脸上的冷汗也被雁奴擦净,小学徒若是这时来看,定能认出她就是县丞家的大小姐。
但雁奴抱着云落站起身来,云落的头靠在他怀里,没人能看得清。
他掏了铜板,拎着药包往门外去。
回去的途中不用赶路,他就这样抱着云落,稳稳当当,一路往回走去,待进家门时,已月上中天。
他将人塞进被子里,出门冲了澡,也拱去被子中,轻轻抱住熟睡的人。
云落醒来时已临近中午,门开着,外头天气大好。
门外传来的苦涩药味让她回想起昨晚的事,她眨了眨眼,愣坐在床上好久。
没一会儿,腹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立即要起身,可全身没了力气。
犹豫一瞬,她开口向外头求助:“雁奴...”
两息后,雁奴出现在门口,端了药与饭菜进来,要喂她吃。
她摇头,接过碗筷:“我自己来吧。”
雁奴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吃完,又将药递过去。他试探开口:“大夫说了,叫你以后要少吃蜜饯。”
她罕见地没发脾气,轻轻哦了一声,端着药碗,将药一股脑倒进了口中。
雁奴松了口气,接过碗,要出门去。
“诶诶!”云落喊。
他回眸。
“我想出去晒太阳,你能扶一下我吗?”
雁奴没说话,放下药碗,将她打横抱起,走出门,放她在竹椅上,转身忙去了。
她安静地躺在那儿,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消失许久的不对劲儿又回来了。
昨夜是雁奴背着她去找大夫的,她虽不知是去了哪儿,但记得他们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后来,她睡着了,也是雁奴抱她回来的。
雁奴脚上只穿了一双草鞋,这样长的路,或许脚心已经磨破了。
她一直盯着雁奴的脚看,想看看有没有哪儿不对劲。但雁奴仍在地里劳作,将那片菜苗照顾得很好。
“你...”她迟疑开口。
刚出来声儿,雁奴便看过来了。
她有些别扭地垂下眼:“昨晚是你背我回来的吧...你、你有没有受伤?”
雁奴不解,他怎会受伤?
云落拽着自己的衣角,嘟嘟囔囔:“我是看你穿的草鞋,山里的路那样崎岖,你还要背着我,脚上有没有起泡?你别总给我买鞋买衣裳,自己也添置几双鞋吧。”
“我脚不疼。”雁奴曾在冬日里光着脚在路上行走,脚底早起了一层厚厚的茧,除了刀枪,没什么能磨破。
“喔喔...”云落心里有些不快,那算是她自作多情了呗,“反正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