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奴垂下眼,收回脑袋,愣愣地盯着脚边的柴火。他听见云落从屋里走出来,鼓起勇气又问:“那你有没有其它想去的地方?”
“我想回家,你能放我回去吗?”云落瞥他一眼。
他沉默。
云落嘲讽:“既然不能,那便别来烦我,天天问来问去,你不嫌烦啊?”
雁奴眼睛红了一圈,坐在远处没吭声。
云落不知道,也不想理会他,她要继续去柿子树下晒太阳。那里有丝丝阳光,又有大片阴凉,不冷也不热,舒服极了。
“蜜饯挺好吃,我还要吃。”她声音懒洋洋的,但分明是命令的口气。
“好。”雁奴咽下哽咽,起身继续干活。
竹床还没编完,快到夏天了,若是有竹床应当会凉爽许多。
他许诺要买蜜饯,没过两天便买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两套夏装。
是两条很好看的裙子,一件是桃色的,另一件是藤黄色的,云落都很喜欢。她踩在软绵绵的褥子里,换上新裙子转来转去。
雁奴知晓她已换好,推门进屋来。
云落脸上还挂着笑:“你看好看吗?”
雁奴痴痴望着她:“好看。”
她忽然想起什么,脸一垮,又冷淡下来:“你出去,我要换衣裳。”
还没到夏季,这会儿穿不了这样薄的裙子,但雁奴知晓,她的冷漠不是因为穿不了新裙子,只是因为不想看见自己。
他走出去后,云落脸色立即好了许多,叠好衣裙放进竹柜中。
这屋里多了很多新物件,新买的棉花褥子,新做的竹柜、小几、屏风等等,愈来愈有点儿家的感觉了。
收好衣裳,云落抱上蜜饯走出,躺在竹椅上,好像是在跟那些蜜饯撒气,一个又一个塞进嘴里,脸颊被塞得鼓鼓的。
这会儿吃了这样多蜜饯,一会儿定是又吃不下饭了。
雁奴没忍住劝:“少吃一些,很快要吃午饭了。”
云落瞪他一眼:“要你管?锄你的地去。”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继续锄地。
到中午,果真和他想的一样,云落又说不吃饭了,回屋睡觉去了。他要拦,没拦住,又挨了一顿骂。
他没办法了,只能在灶台上热了饭,等云落何时饿了可以直接来吃。
但人一直没醒,睡到临近晚饭的点儿,他没等人起床,直接将饭端了过去。
或许是睡蒙了,她很配合,喂一口吃一口,也没说那些难听的话。
雁奴伺候完她,识趣离开,绝不多一句嘴。
天色未暗,他将竹床的腿固定好,冲了个冷水澡,端着一盆热水往屋里去。
云落每晚都要净足,雁奴早已熟记在心。
只是今日进屋时,云落还在床上窝着,他不知该不该喊她,若是喊了或许又会挨一顿骂。但骂便骂罢,总比不说话得好。
他张了张口,想喊她的名字,又想起她不许自己喊。他省去了称呼,轻声道:“洗漱吗?”
被窝里没什么动静,他放大了一点儿声音,又问:“洗漱吗?”
还是没有回答,没道理睡了一下午这会儿还睡得着。
他放下小木盆,上前察看,却见她满脸冷汗。
“出何事了?”他慌忙将她搂起来。
“腹疼...”云落捂着腹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不肖多想,定是蜜饯吃多了。
雁奴没有责备她,给她穿好鞋,将她打横抱起往村头去。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偶尔能听见村中人闲聊,却不见光亮。一路直至郎中家,更是黑漆漆一片,一点儿声儿都没有。
人约摸是不在,但雁奴还是冲进去,拍打门窗。
隔壁婶子听到叫声,不知是他,还好心答了一句:“郎中不在,昨日被别村请了去,不知何时能回来。”
他急急问:“去哪个村子里了?”
“这我哪儿知道,听说...”婶子从院墙那边伸着脖子来看,一见是他,立即又将话头咽了下去,缩回了院墙下。
他来不及计较,抱着云落朝村尾去,没回家,而是朝后山崖下的路上去,这条路是通往庆安县城的。
但天这样黑,云落已疼迷糊了,一直喊着好疼,哪儿还有精力分辨方向。
这么抱着跑了一段,雁奴又将人放下来,背在背上,加快了些速度。
往县城步行要一个多时辰,坐牛车也要半个多时辰,往日里他都是乘村里的牛车一起出去的,这会儿跑,不知要跑到何时去,恐怕即便是到了,药铺也关门了。
身后的人还在喊着:“好疼...我再也不吃那样多蜜饯了,呜呜呜...”
雁奴觉得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快了,很快便到大夫那儿了。”
云落呜咽:“雁奴,我好难受...”
“我知晓我知晓,吃了药便好了。”雁奴轻声哄。
“这里好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云落抬不起头,只能垂在他肩膀上,冷汗渗进他的粗布衣裳里。
他道:“郎中不在家,我们去寻他,很快便到了。”
云落感觉腹中一阵抽搐,又疼得哭起来:“它它又开始疼了,我好难受,雁奴,我好难受...”
雁奴皱着眉,又加快了些步伐,草鞋不停和地面磨蹭,鞋底已经要被磨损。
他喘着气,道:“我给你唱曲儿好不好?”
云落闭着眼,靠在他颈边,含糊不清道:“唱什么?”
他没有回答,直接哼出了调子:“月亮婆婆...”
云落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抽泣道:“娘,我好难受啊...”
雁奴大致了解她家里的事,这些事儿几乎全庆安县的人都知晓,只是没谁拿出来放在明面儿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