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才没想这么多,她就是故意要折腾他,看到他累得像条狗一样,云落心里便舒坦了。
“中午我要吃笋。”她说。
春季是吃笋的好季节,但后山上的笋都快被雁奴挖光了,昨日挖的几颗已经吃了大半,今日再吃便没有了,若再想挖只能去后山崖上。
雁奴未说明,只应好,糊好鸡笼后便去灶台前做饭。
灶台是他才糊起来的,看着还不错,就是少了口大铁锅,只有一个可怜巴巴的吊锅垂在上头,从里面咕嘟咕嘟冒出香气。
饭菜送到云落嘴边时,她试探开口:“我要自己吃。”
雁奴避开眼,没有回答,照旧喂饭。
云落明了,这是不同意。
到底要如何,这小拍花子才肯松开她手上的麻绳呢?
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半夜睡不着,晌午才睡醒,一睁眼就看到满脸是伤的雁奴。
她吓得一抖,第一反应便是,这小拍花子出去做什么坏事了,被人打成这样的。
雁奴只看了她一眼,继续清理手臂上的伤。他的右手手臂好像脱臼了,耷拉地垂着。
云落心中一动:“用不用我给你处理伤口?”
雁奴未答,脱了上衣,露出精瘦的上半身。
他咬着衣角,用左手将其搓成一个长条,一段绑在自己右臂上,另一段绑在门环上,将那门用力往后一踢。
云落没忍心再看,只听见闷哼一声,接着门页转动声又响起。
一连来了好几次,终于一声清脆的响声后,雁奴缓缓走了过来,坐在床边,面色惨白,脸上全是冷汗。
“你你、你去做什么了?”云落无意识地朝床里缩了缩。
“搬笋。”雁奴淡淡道,说完,倒在了床上。
“喂喂!你...”
云落正要喊,雁奴又醒了,艰难地爬起身,摇摇晃晃拖着步子走去门外,端来饭一口一口喂给她。
“你...”她看见他脸上的细小伤口,像是被什么枝叶划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确实是她非闹着要吃笋,但、但她也没有逼他要这样...她心里似乎憋了一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极了。
吃完那碗饭,雁奴再没了力气,碗往地上一放,再次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云落沉默许久,想起要逃跑时才发觉雁奴手中还牵着麻绳的另一端。
她恨不得一脚把人踢下床,可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还是忍住了。
没人说话,又不能出去玩,她只能也睡觉。
雁奴醒来时,天色已渐晚,他没听见云落的声音,慌忙要起身寻,一抬头,看见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
刹那间,无数暖流向他心中聚集而来。
他本就不觉得去后山崖上搬笋算什么大事,此刻更是觉着值得无比。
肩头有些泛酸,但他没动,自觉做枕头。
忽然,鼻尖传来一股血腥气。
他皱了皱眉,小心护着靠在肩上的脑袋放好,寻着血腥味找去,看见了褥子上的血迹。
是云落流血了。
他怔愣一瞬,慌忙去推醒她:“你别死,醒醒,你别死...”
云落睡得正香,突然被人这么摇醒,她差点要揍人了,但一睁眼看见了他的眼泪。她忍住没动手,没好气道:“喊什么喊?”
雁奴哭着道:“你流了好多血,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去请郎中来。”
云落蹙着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褥子,又羞又气,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是不是蠢?那是葵水!”
“葵水?”他眨眨眼,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蠢得要死!每个女子都会有的,你姑奶奶我还没到死的时候。”云落瞪他一眼,抬腿扫他,“解开,我要去恭房。”
雁奴垂下眼睫,乖顺将她身上的麻绳全都解开。
她跳下床,揉了揉手腕,朝门外去,雁奴就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进恭房。
她蹲在恭房里,往外唤:“去给我弄点儿草木灰、针线和布料,再将褥子洗了。”
“好。”雁奴道。
云落使唤得顺手,雁奴答应非也顺嘴。
等云落从恭房里出来时,雁奴已经准备好草木灰和布料,那布料一看就是从他里衣上撕下来的。
云落没说话,接过东西,道:“针线呢?”
雁奴垂着头:“家里没有针线,我今晚便去弄来。”
云落有时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但转念一想,又不是她要赖在这里的。
她抱着东西往屋里去,嘭得关上门,将人关在门外,捣鼓那堆布料。
门外的人很安分,没有来打扰,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敲门问:“我能进来吗?”
云落正在整理腰带,听这话,挑了挑眉。
她想不到这人还有这样有礼的时候,她一屁股坐在床上,道:“进来吧。”
接着,她主动伸出双手:“来,绑上吧。”
雁奴有些羞赫,跪坐在她足旁,将麻绳一圈一圈缠绕上去。
他极力放轻,可麻绳还是勒红了云落的手腕。他不敢再看,但手上的动作未停:“若是有一日你能乖乖待着此处,我便不绑你了。”
云落嗤笑一声:“你觉着我现下与狗有什么区别吗?”
雁奴慌忙抬起眼,连连摇头:“不、不是的,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也想和云落说清楚事情原委,可他还是不知该如何说。
若是云落知晓她爹也不要她了,一定会很伤心,而后会生气地去找人对峙,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与他们对峙,恐怕又会被关起来。他能救得了一次,不一能能救第二次。
云落想呛回去,可这样的回怼除了能让她心里痛快一点儿,再无其它作用,眼前这人和常人是不一样的。
她躺回床里边,吩咐:“去将褥子洗了。”
“好。”雁奴安静地站在床边,换下褥子,抱去外面洗。
就在门外的那个场子上,他坐在木盆前,仔细搓洗,被冲淡的血迹从他粗糙的手上越过,又被冲掉。
云落侧卧着,一直盯着他看。
她知晓多数男子会将女子月事看做污秽之事,就连她那个狐媚子后娘,每逢月事也会谨言慎行,生怕惹恼了她那个爹。
若不是这人打一开始就是这样绑她来的,她或许还挺愿意嫁给他的。
勤快、老实、会疼人,但脑子有问题。
她不想再念雁奴的好,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
没过多久,身后又传来竹条沙沙声,估摸着又再编什么竹筐,屋檐下已经摆满了一整面墙,也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背出去卖钱,天天这么守着有意思吗?
天气越来越好,远处的青苗越长越高,绿油油的一片,云落躺在她的竹椅上,看着远处的田野,心情还不错。
葵水走了,她打算晚上洗个澡,只用叫一声:“喂,晚上我要沐浴。”
她现在越来越不容易发脾气了,也懒得再大声嚷嚷,一是知道这样做无用,二是她除了被绑着外,过得其实还不错。
可她有时候也会害怕,在这样的日子里过久了,真当自己是狗了。更让她担心的是,恐怕等她回去,她娘的嫁妆都要被那对狐媚子瓜分完了。
雁奴应声,继续摆弄竹条。
他做躺椅有了一些心得,打算编个竹床出来,家里的木板床实在是太陈旧了。
云落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了打算:“喂,你要不要洗头?”
他下意识怂了怂鼻子,他怕是自己有味道,熏到了云落。他抿了抿唇道:“我编完这个竹床便洗。”
云落微微侧过身,看着他笑:“我给你洗呗。”
雁奴眨了眨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慢慢爬上一层红晕,有些扭捏道:“好、好。”
云落觉得有些好笑,弯了弯唇。
这回是真的在笑。
她伸出手腕:“喏,解开吧。”
“好、好。”雁奴像是被下了蛊一般,痴痴向她走来,解开她手腕上的麻绳。
早知这样容易,她还会被关在这里这般久?
她活动活动手腕,微微拉开一点儿衣袖,蹙着眉叹息:“你看你将我绑的,手腕上全是红痕,好疼的。”
雁奴蹲在地上,虔诚地捧起那双手臂,轻轻在上面吹了吹。
云落并未急于求成,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摸了摸他有些凌乱的发,道:“去拎水,我给你洗头。”
他呆呆点头,快步提了热水,倒进木盆里,主动坐在竹凳上,低下头。
云落舀了些冷水,倒进盆中,挑了挑水温,坐在他身旁,拿着小水瓢往他的发上浇水。
她不似他那样有力气,柔软的五指轻轻抓弄着他的头皮。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顶炸开,直奔全身,雁奴轻哼了一声。
云落的手顿住:“烫吗?”
雁奴连连摇头,水花飞溅:“不烫不烫。”
云落继续给他揉搓头发,她转了转眼珠子:“雁奴,以后你在家的时候能不能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晚上休息的时候再绑上?”
他浑身一凛,那股温顺的劲儿全没了,沉默着不说话。
云落恨不得一把将他的头拧下来,亏得她方才还觉着他可爱,看来是她看走眼了。
她忍住脾气,继续试探:“我被麻绳绑得真的很疼,你看看我手上的红痕。”
她伸出手臂,放在他眼下,心道,狗东西,给老娘看清楚!
雁奴轻轻吹了吹,道:“我弄药来。”
狗东西!狗东西!这就是个没有人性的狗东西!
云落恨得牙痒痒:“那每日只松绑一个时辰可好?好雁奴,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