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息一声,用小葫芦瓢往身上浇水,口中哼着调子,惬意极了。
然而,转身去寻澡豆的那一瞬,她却笑不出来了。
“啊啊啊!你为何在这儿?!”她带着红痕的手臂紧紧护着胸前,连连往后退,浴桶的水发出拍打声,往外面蹦。
雁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捧着澡豆,缓缓朝她靠近。
“你你你!你别过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她几乎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在她心里,雁奴就是一个小疯子,纯粹是脑子有问题,况且他也未做过什么越界的事。
直到现在,人站在浴桶前,她才晓得害怕。
她讨厌流言蜚语,但不害怕流言蜚语,可这也不代表她能接受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对自己动手动脚。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她也知道自己的威胁没有什么用,甚至有些好笑,但她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奴想伺候小姐沐浴。”
她猛然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那双举起来的手。
没一会儿,她伸着脖子往浴桶外看去,只见雁奴低着头,跪在泥泞之中,恭顺至极。
“我、我…本小姐不用你伺候,你、你出去。”她往后退了一点儿,依旧护着身前,声音有些颤抖。
“奴想伺候小姐沐浴。”雁奴重复。
云落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拒不拒绝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再会羞辱人,也不过是人家砧板上的肉罢了。
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雁奴也明了,缓缓起身,轻轻夺过她手中的葫芦水瓢,舀起热水往她的长发上浇。
她双手护着身前,双腿曲起,只盼望着夜色能遮挡住身后人的视线。
可她还是害怕,每一次那只手伸过来舀水,她都会被吓得一抖。
直到那双手挪到她的头皮上,轻轻按压...嗯?好像还挺舒服的?
既然反抗不了,那便享受吧。
她放松了不少,懒懒靠在浴桶,大着胆子吩咐:“就是头皮这处,再用力一些。”
雁奴的眼眸暗了暗,舔了舔唇,哑着嗓子道:“是。”
他按照吩咐,双手在按压头皮,眼神却看到了别处。若不是那双手臂护着,他也看不到这样好的风光。
几乎是出自本能,他的手要往下滑去。
“你做什么?!”云落被吓得够呛,闭着的眸子陡然睁开。
“奴在伺候小姐。”雁奴低声回答,双手停留在云落颈边,轻轻揉捏着那处紧绷而起的肌肉。
云落咽了口唾液,磕磕巴巴道:“我、我觉着洗得差不多了,你出去,我要起身了。”
雁奴撤开双手,低声道是,退出房门外。
云落松了口气,不敢多做停留,快速起身穿戴得整整齐齐,回到被子里。
刚进被子,门便开了,雁奴进门,又将她困住,接着似乎是要跳进浴桶里去。
她当即制止:“不许进我的浴桶!”
雁奴回眸,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扛着浴桶去外头了。
似乎是在冲洗,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她还是不敢放松,直挺挺地躺在被子里等着。
等到水声停下,没见人进来,她彻底松弛下来,窝在被子里。
她想睡觉,可一闭眼,那双手便好像再一次抚上她的脖颈,轻轻揉捏。
该死的拍花子,迟早有一天,她要亲手剁了他!
雁奴觉得自己现在就快要死了,他浑身发烫,难受得厉害,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还不太懂这些,只是曾撞见过旁人在一块,不知道自己如何解决。
他靠在泥墙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要不要让云落陪自己一起死。
云落要是跑回去,肯定又会被欺负,她后娘要将她卖了,她爹也不管她,她会被卖给一个糟老头子,老头子也不会对她好。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他就恨不得将那些人都杀了。可若不放,他现在就要去杀了云落,否则她会被生生饿死,或是回到家里被欺负死。
他舍不得看她受折磨。
下定主意,他扶着墙,缓缓起身,挪进屋门,摸出腰间的匕首,走至床边,架在了云落的脖颈上。
冰凉的匕首扰乱睡梦中的人,她翻了个身,一把薅住了雁奴的腿。
刹那之间,一股热流喷洒而出,雁奴颤了颤,愣在原地很久。
他快速收起匕首,俯身在云落身上查看。没有看到伤口,他松了口气,抬臂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快步走了出去。
第二天,云落看见门外晾晒的衣裳,又开始刁难起人来:“喂!你将我的衣裳也洗了!”
雁奴红这面走过来,扭捏得很。
云落奇奇怪怪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多问:“我好久没换衣裳了,你去给我弄身里衣来,不然我如何换?
浴桶没来前,云落还想等浴桶到了,她要天天沐浴,让这小拍花子天天都去河里挑水,去山上砍柴,累不死他。
可经历昨晚那一遭,她实在是怕了,如今是八抬大轿请她洗,她都不敢再洗了,只能换个法子折腾人。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骄矜:“我要好料子,你那样的粗布衣裳我可穿不惯。”
雁奴并未生气,默不作声退出去,在场子里干活。
云落心里舒坦了,躺回她的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春日里的天气不知是怎的,一到了晚间便细雨绵绵起来,连续了好些日子,院子外的地上都没干过,就是想出去透透气也没有办法。
她刚醒,不知道雁奴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手里还拿了个包袱。
“这是何物?”她狐疑地看了一眼。
“换洗衣裳。”雁奴道。
她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是一些衣裳,都是春装,料子不错,颜色也很明亮,还有小衣服,看来这人是打算将她留在这儿很长一段时间了。
“解开,我要换衣裳。”她伸出手腕。
雁奴放下包袱,欲坐在床边。
云落忽然一吼:“不许坐我的床!”
他又起身,解开那根有特殊系法的麻绳,很识趣地退出房门。
手脚松开,云落首先活动活动手腕,接着从包袱里拿出衣裳往身上比划。
不得不说,颜色和样子她都很喜欢,尤其是那条颜色似二月兰的裙子。
她褪下冬装,换上春装,从床上跳下去,踩进冬靴之中,抱着衣裳朝门外去。
“喂!你...”她话没说完,被雁奴的目光打断。那样黏腻的眼神,让她看得心烦:“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雁奴快速垂下眼,只剩眼睫快速颤动。
云落走过去,将怀里衣服塞给他:“给本小姐洗干净!”
他眨了眨眼,接住那堆冬装,问:“你要沐浴吗?”
云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再也不沐浴了,她知道这人想的是什么,才不会叫他得逞。
她一扭小腰,转身进门:“不要多话,否则割了你的舌头!”
在她转过身的那刻,雁奴的眸已经抬起,盯着她纤细的腰身,直到门关上。
但他不傻,在门关上的瞬间,立即放下手中的衣物,追进去,将她的手脚又束缚起来。
云落用眼神狠狠地剜他:“你这样绑着我,我只会更讨厌你!你这个讨厌鬼!丑八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雁奴垂着眸,没说话,结结实实绑好麻绳,回到大木盆前搓洗衣裳。
屋门大开着,云落还在里头骂人,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骂累了便会歇一会儿,接着再用那些重复的老话继续骂。
雁奴听到这些话心里也会难过,但他觉着云落的声音真好听,连骂人也那样好听。
他就着骂声,轻轻搓洗衣裳。
要不要将事情说出来呢?他想了很久,他也舍不得云落手腕上被勒出红痕,可是云落很讨厌他,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他抿了抿唇,继续低头洗衣裳。
所有的衣裳都洗完,只剩那件妃色的小衣,两根又长又细的系带缠绕在他手上,他的呼吸一下就急促起来。
他拿起小衣,想要在鼻尖下嗅一嗅,最后还是放下,只闻了闻自己碰过那件小衣的指尖。
指尖似乎已经沾染了上面的体香,让他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喂!本小姐要喝水!”云落又在喊了。
他快速又仔细地洗干净那件小衣,将它妥帖地晾晒在隐秘的屋檐下,倒了一碗水,端进去。
云落看到他就没好气:“慢死了!你想渴死本小姐吗?!”
他不说话,小心将碗送到云落唇边,缓缓倒进她口中,一滴都未漏。
喝完水,云落又满血复活:“好了,滚吧。”
雁奴没动,一双眼眸在她水润的唇上流转。
她本未在意,一抬头,恍然看见那要吃人的眼神,双脚立即一起踹过去,却被抓住了脚腕。
感觉到那烫人的掌心,她吓得往后退:“我、我叫你滚出去,你没听见?”
雁奴未理会,抓住她的脚腕抵在怀里,有些粗糙的手顺着她的脚腕往上抚摸。
云落愣了一瞬,剧烈挣扎起来:“松开我!松开我!”
那只手却不听她的,从脚腕挪到了小腿肚上,手法极其暧昧,让她又怕又羞。
她听能见那粗重的呼吸声,像是深山里正在捕猎的野兽。
她没忍住落了泪,哭着求:“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雁奴被这眼泪惊醒,慌忙撤了手,快步逃了出去。
云落还在小声呜咽,直到脑子里如蛇一般的触感离开,她才喘过气来,倒在被子里,呆呆看着屋顶。
她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逃走呢?
这人很坏、疑心很重、力气又很大,但是也不是没有可以突破的地方,至少他自以为很喜欢她。
那么她可以利用这一点,虚与委蛇,等待时机逃跑。
可先前她的态度这样坚决,若是突然来一个大转变,这人定不会轻易上钩,还是得徐徐图之。
云落舔了舔唇,艰难从床上撑坐起身,靠在墙边,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冲外面道:“喂!我晚上要沐浴!”
雁奴顿了一下,回了声好,开始砍柴。
柴火劈裂的瞬间,她的心也被劈裂了。
她闭了闭眼,牙一咬,心一横,反正她也不打算成亲,就当是被王八咬了一口呗。
想得轻松,但踏入水中那一刻,她便开始害怕了。
她瞥了一眼站在暗处的人,有些慌张地唤一声:“喂!过来伺候本小姐沐浴。”
雁奴睁大了眼,缓缓踱步而来,站在她身后,拿起水上漂浮的水瓢,往她身上浇水,动作缓慢又轻柔。
“净发。”她道。
雁奴应了一声,拿了澡豆,轻轻在她长发上揉搓。
这一回,他没有那般放肆,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洗发,手未往下滑,眼神也没有乱瞟。
若不是云落唤他来,他甚至不会过来。
他看到她掉眼泪的模样,也看到她害怕的模样,他知道错了,不敢再这般。
云落有点惊讶他的乖顺,匆匆洗完后,躺回到床上,等着他也洗完,将人叫了进来。
雁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抬着一双无辜的眸子看着她。
她悄悄握了握拳,问:“雁奴?”
“嗯。”少年轻声应。
“为何心悦本小姐?”
雁奴一愣,想到那年冬天,他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云落给了他一块饼。
饼是肉馅的,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味道。
他简单讲述一遍,云落大概明了了,她是在不经意间救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仅是因为这?”她挑了挑眉。
雁奴垂下眉眼:“嗯。”
云落忍不住带了刺儿:“你便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将她绑起来,让她住在这种破落地方?”
“我会对你很好的,等天晴了,我会翻修这个地方,材料都备好了。”雁奴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锄地除草砍树,等天亮云落醒后又回来。
“我...”云落想说点儿好听的话,好让他放低戒备,但怎么也说不出口,往后一倒,吩咐道,“给本小姐捏腿。”
雁奴眼神一亮,跪坐在床上,解开她腿上的麻绳,轻轻揉捏着她的腿。
力度不错,不轻不重刚刚好。
云落觉得这个办法好,她不用说那些违心的话,还能让这小拍花子开心,从而放松警惕。
她翻了个身,懒洋洋道:“捏肩。”
玲珑起伏的身线就在雁奴眼前,他不敢多想,规规矩矩按肩。
云落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出去吧。”
雁奴干脆利落退出去,顺手关上屋门,再没发出一点儿动静。
他没有动手动脚,让云落还诧异了一会儿,诧异过后,云落又觉得这小拍花子的脑子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遂放弃思索。
有了这一遭,云落渐渐又没那般害怕了,看着外头天气不错,招呼道:“喂!我要出去晒太阳。”
雁奴正在劈竹子,听到叫声,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洗了手,将人牵出去,绑在柿子树下。
像狗就像狗吧,至少不用待在屋里。
云落靠在树干上,默默叹了口气,逼迫自己说话:“喂,你弄那些竹子做什么?”
雁奴没想到她会问话,扔了手中的竹子,规矩地站在那儿,像是给主子回话一般:“做鸡笼,以后就有鸡蛋吃了。”
云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切,谁要留在这儿吃这个破鸡蛋。
她努了努嘴:“你继续你继续。”
“好。”雁奴眼里闪着光,坐在新编的竹凳上,卖力地筑鸡笼。
云落觉得碍眼,别开头去,看到墙边摞起的竹筐竹篮。
她想,免费的竹工不用白不用。
“你会做躺椅吗?我要躺在这儿晒太阳。”
雁奴不知云落今日为何这样好说话,但他十分受用,若是他有尾巴的话,早就摇起来了。
他连连应声:“我会做我会做,过两天便能做好。”
其实他不太会做,他最多也就是编编竹篮竹筐,再复杂一点儿就不会了。但是云落想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做出来。
云落丝毫不客气:“那你快点儿,再过段时日天儿便热了,不好出来晒太阳了。”
雁奴捕捉到了自己的重点,他欣喜,原来落落已经想和他一起过夏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