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贺莹听出顾宴愤怒中带着几丝慌乱的情绪,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但听他声音中气很足的样子,应该人没什么事,所以她也没着急,而是冷静地说:“我在外面等你,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叫我。”顿了顿,她又隔着门对着里面的顾宴说:“顾宴,我是个护工,照顾你是我的工作,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件工具,不用在我面前感到羞耻。”

里面又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顾宴有些哑的声音:“……给我找身衣服。”

贺莹说了声好,然后转身去衣帽间帮顾宴找衣服,很快就从衣柜里找出从里到外一整套的衣服,然后走回洗手间外,敲了敲洗手间的门:“衣服给你拿过来了,我放到门口,你如果需要我帮忙,就再叫我,我就在卧室外面。”

里面低低地“嗯”了一声。

贺莹本来想放在地上,想了想,又搬过来一张凳子,把衣服放在凳子上,才转身走出去,她也没走远,就站在卧室门外。

足足过了近半个小时,她才听到洗手间门开的声音,她没立刻进去,而是敲了敲卧室的门问:“我可以进来吗?”

等到顾宴嗯了一声,她才推门进去。

顾宴坐在轮椅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除了她给他衣服看着还是干的,别的地方到处都是湿的,轮椅上也都是水,他弓着背坐在轮椅上,头发的发梢甚至还在滴着水,湿润的发梢漆黑遮住了低垂的眼睛,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苍白,脚上也没穿袜子,惨白一双脚光着踩在轮椅的踏板上。

“等我一下。”贺莹说着就去衣帽间拿了块干燥的毛巾进来,把顾宴湿漉漉的脑袋全都罩住,用柔软的毛巾把还在滴水的头发擦干了,又把他的脸抬起来,他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也不说话,偶尔睫毛颤动一下,脸色格外的苍白。

贺莹没看他,耐心又温柔的拿着毛巾把他脸上的水擦干净了,刘海都捞了上去,露出他整张苍白漂亮的脸蛋,然后又蹲下去,把他的脚托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把上面的水擦干了,踏板上的水也擦干了才把他的脚小心地放上去,才起身去外面把另一台轮椅推过来:“你那台轮椅湿了,先换一台。”

她没像之前那样去抱他,而是去洗手间把那副拐拿了出来,她扫了一眼浴室里面,地上是他换下来的衣服和湿毛巾堆成一堆,活动的淋浴头也掉在地上,有些凌乱,她只扫一眼就出去了,把拐上面的水擦干净了才交给顾宴:“我再去给你拿身衣服。”

轮椅上到处都是水,刚换的衣服也被沾湿了。

她去了衣帽间,给顾宴重新找了套衣服,刚准备出去,就听到外面沉重的一身闷响,她急忙跑出去,就看见顾宴狼狈地摔在地上,却是一声也不吭,只是默默地用手撑在地上坐起来。

贺莹快步过去,把衣服往地上一丢就想先把他扶起来,然而她刚弯下腰。

顾宴猛然抬眼,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冷的像冰,声音却带着一丝不稳的颤动:“别碰我。”

贺莹顿了一顿,随即在他面前蹲下来,平视他,面容很平静:“你是想让我来帮你,还是就准备趴在这儿等我叫别人来帮你?”

顾宴听到她这句,瞳孔震颤了一下,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的紧紧的,漂亮的眼睛愤恨地盯着她。

贺莹不闪不避地直视他的眼睛:“我说过,你不用把我当成人,就把我当成一件工具。”她扫了眼旁边滑开的轮椅和地上的拐杖,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轮椅和拐杖。”

她平静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好像真的是一件没有感情的工具。

顾宴盯着她,抿着嘴角没说话,眼神里的愤恨在摇摇欲坠。

贺莹看顾宴的脸色明显有些动摇,于是不再给他反对的机会,抓住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后一用力——

顾宴没反应过来就被贺莹半扛半抱的抱到了轮椅上,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贺莹没看他的脸色,又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衣服,问:“衣服用我帮忙吗?”

顾宴冷冷地嘲讽:“轮椅和拐杖可不会帮人换衣服。”

贺莹见他会讽刺人了,就知道他缓过来了,嘴角翘了一下:“我是多功能的。”说着把干净的衣服放到他膝盖上:“那你自己换一下,换好了再叫我。”

顾宴没说话,贺莹就推着湿轮椅先出去了。

等了二十分钟都没等到顾宴叫自己,贺莹主动敲门询问:“我可以进来了吗?”

里面没声音。

既然没不让她进去,那就是默认她可以进去了。

贺莹这样想着,直接推开门,果然顾宴已经穿好衣服了,换下来的衣服就随意丢在地上,她走过去,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然后发现顾宴还是没穿袜子,又捡起地上的袜子,半跪着帮他穿袜子。

顾宴坐在轮椅上垂着眼看她:“穿不穿都一样,有什么好穿的。”

贺莹没接话,帮他把两只袜子都穿上了,然后起身把他推到了墙角。

被推到墙角的顾宴皱起眉一脸困惑地看着贺莹一转身又进了浴室。

不到两分钟又从浴室探出身来问:“吹风机呢?我没找到。”

顾宴:“……在床头柜。”

贺莹:“哦。”

贺莹从浴室出来,从床头柜里找到吹风机,走到角落插上电,开始给顾宴吹头发。

顾宴的头发看起来很多很黑,但实际上摸上去的感觉却很细软,特别是吹到半干的时候,手感很好。

贺莹虽然当护工没几年,但从小就学着照顾贺康,样样都得她来,照顾人的事对她来说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顾宴吹头发的时候倒是难得的很安静。

吹干的头发蓬起来,看起来十分蓬松浓密手感很好的样子,有点像贺康洗完头发的样子,贺莹习惯性的揉了两把。

顾宴猛地转过头来,瞪着她,像是被冒犯到了。

贺莹缩回手:“抱歉,习惯了。”

顾宴忍不住皱了下眉。

什么叫习惯了?

贺莹帮顾宴吹干头发,又照顾他上了床,随手捡起地上的衣服,准备顺便去浴室把里面收拾一下。

顾宴却突然坐直了身子,神色紧张:“你干什么?”

贺莹说:“我去把里面收拾一下。”

顾宴紧张的身体都前倾了,绷着脸说:“不用你去,玲姨会让人来收拾的。你可以走了。”

贺莹从顾宴紧张的状态可以猜到里面肯定有让他难堪的东西,于是点点头说:“嗯,好,那你休息吧,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顾宴没应声。

贺莹就不走,站在原地看他。

顾宴瞪着她,半晌,狠狠一皱眉,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嗯”了一声,然后咬着牙微笑着说:“现在你可以滚了吧?工具人。”

贺莹弯了弯嘴角,说:“晚安。”然后帮他带上门,出去了。

·

贺莹下楼后找到玲姨,和她简单说了一下刚才在楼上的事。

玲姨却很紧张:“那小宴他没事吧?有没有摔什么东西?我上去看看。”

贺莹温声说道:“没事的玲姨,顾宴已经上床休息了,也没摔东西,就是浴室他不让我收拾,说请您安排人过去收拾。”

玲姨有些诧异,上次顾宴在上洗手间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摔了不少东西,甚至一整天都没有吃喝,是后来裴邵单独找顾宴说了些什么,他才肯吃东西了。

当时那个护工也被辞退了,又换了个新的。

可听贺莹这么一说,这回又出了意外,却风平浪静的就这么过去了。

玲姨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但当着贺莹的面只说:“好,我会让人过去收拾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等贺莹一走,她就匆忙赶到了二楼,准备看看顾宴的情况。

然而还没等她开门,就收到了顾宴的信息。

【玲姨,明天叫人上来收拾一下浴室。】

玲姨看到这条信息,心里一松,终于舒展开眉眼,确认贺莹说的是真的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顾宴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玲姨看了看面前的房门,没有再敲门,安静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