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感情,总要说无数次对不起。
说的频率太少了和太多了,都会使感情亮起红灯。
像开车一样,速度太慢或太快,都有危险性在;
要把“对不起”的频率调在什么地方,才能使一段感情好好维系?
——孙祈伟
“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贺佳勤让工友把满地的毛毛虫扫掉以后,反复端详着包裹的牛皮纸。这是早上才送到邮局的快递包裹,想吓她的人还真是蛮有心的。可能一大早采集了毛毛虫,然后细心包装,必须在毛毛虫还没给密封盒子闷死前赶到邮局快递给她。
还有花五千块定金送油饭到她家,也算是另一桩壮举。这个人恨她一定恨透了,否则为何要如此煞费周章?
她想到头痛,还是决定再打电话给杨选,向他问个明白。她把事情陈述得清清楚楚,他有耐心地听着,不时提出疑点来问她。刚通电话,贺佳勤已经知道,此事与杨选无关。
杨选问她,能不能去看她,见个面,也好说清楚。
“也好,到我们公司楼下,我请你吃商业午餐……不可以收谈话费哦。”她开了个玩笑,缓和两人之间僵凝的气氛。
“不会啦……我做人,情不在,义还在。”真要论伶牙俐齿,杨选比起她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句话仍带着刀光剑影,分明在讽刺她。
“你可能上了天堂还会跟上帝讲道理。”她挂掉电话前丢还他一句话。
他的胡子看得出来是刚刚刮过的,好像刚除过草的草坪一般。贺佳勤仿佛闻到了她为他选的CK刮胡水的香味。
那曾是每天早上第一个进入她的嗅觉的味道。他比她早出门上班,总会在她刷牙时亲她的脸颊说再见,留下淡淡的温柔。
他穿着便服,川久保玲设计的黑色T恤,也是她挑的,CK的牛仔裤,还是她买的。
“改变风格,不再穿西装上班了?”她没办法改变的是他喜欢穿Boss西装当律师的事实,只有正式西装是他选的。他坚持不能有一点花哨,尽管她再三数落那个牌子线条呆板没创意,他还是很坚持,会说:“我是律师,可不是在星期五餐厅执壶的!”
“我暂时失业。”他说。他的眼中免不了放射出几丝敌意,因为他觉得她不够关心他。
“为什么?”
“人总可以休息一下,就跟你觉得感情得休息一下是同样的道理。”
她真是恨他的一张利嘴,想像中她已经把桌上的冰咖啡泼到他脸上。
“哦,你的气色不错,看来真的是在调养!”贺佳勤口是心非。
“不好的时候你没看到。”杨选假装看着窗外行人。他也恨自己。他事先本已警告自己,说话怨气不要太重,否则会越搞越砸的。
“你是来怪我,还是来帮我的?”贺佳勤有些不耐烦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真的’没有想说对不起。”贺佳勤从皮包里拿出烟盒来,点燃了一支凉烟,“只要你说出‘真的’两个字,就不是真的。你说谎时才说‘真的’,来掩饰……”
“你又抽起烟来,不是戒很久了吗?”杨选打断她的话。
“大概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我头痛得要命,手上有根烟,感觉还有东西可以掌握。”
“借口!”杨选冷笑。他不喜欢她抽烟,当初是他要求她戒掉的。他老觉得抽烟的女人不是良家妇女,也讨厌烟味。杨选说过:“思考要靠抽烟帮忙?笑话!分明是脑袋空空,IQ有问题!”“我们可不可以言归正传?”她总算把谈论导入正式的内容。杨选听完,摇摇头说:“听你的陈述,我也没办法判断是谁在恶作剧,不如找证据。我帮你一个忙,去调邮局录影带,对寄快递的人,邮局一般都有录影存证。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帮你查到这个人。你……除了这件事之外,其他还好吧?什么时候结婚?”他说最后这句话时,胃里的酸液好像一股脑儿地涌上喉咙。
“谁说我要结婚?”
“不是有人向你求婚了吗?你说的。”
“有人向我求婚,不代表我想结婚。”贺佳勤想中止这个话题,“你呢?我上次打电话过去,是个女生接的,新的女朋友?”她的两颊也有酸涩的感觉。
“对啊。”
杨选不甘示弱,马上给予肯定的回答。
“不错嘛,你挺有办法,不会寂寞的。”贺佳勤猛地吸了一口烟,呛进肺里,害得她咳嗽起来。
“看!抽烟就是不好。”杨选交叉着双臂微微动了一下。他在考虑是不是该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但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还是决定维持着倔强的姿势,冷眼旁观着。
“她是怎么样的人?”咳出眼泪的贺佳勤仍继续问他。
“很好的人,很漂亮,很聪明,很贤慧,真的。”
“真的?”她怀疑地看着他的瞳孔,仿佛要从里头看出破绽来。他说谎时常加上“真的”。
“这次……真的是真的。”他严肃地说。
“她是做什么的?”
“她是……一个医生。”杨选的眉毛耸了耸。
“怎么认识的?”
“你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你是不是比她好?别逼供了,有喜帖会寄给你!”
贺佳勤很讨厌他那种直指人心的锐气。她瞪了他一眼:“随便问问。”
两人说再见时,算得上是不欢而散。贺佳勤抢过他手中的账单,说:“请你帮忙,理当是我请客。”杨选又回了话:“这些小钱,连律师费的零头都不够!”贺佳勤买单之后头也不回地踩着她的金褐色低筒靴走了,让他看着她的背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少说一点。
“贺小姐,有个广告公司的张先生留话给你,问你可以找到一个叫老孙的人吗?他十万火急地找他。”
回到办公室,总机小姐向迎面走来的贺佳勤迅速报告。
“今天他不是该在片场拍片吗?”她回了话,“你怎么向我讨人?”
“对啊,明明说好的,这家伙忽然不见人影,不在家,移动电话也不接。我以为他又和你在一起……”张庆华的“又”字下得暧昧,“没有吗?”
“没有啊,我在上班呢。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也别急。”张庆华反过来安慰她,“这个疯子,隔一段时间就会为我出一次状况!真是搞不过这些自认为有创意的天才,他……什么时候才会完全遵守他的工作规则……又不见了,唉!算了,我找李导来代!太可恨了,常常要人家为他擦屁股……”
疯子,是吗?她倒不觉得他有多疯狂。他只是比社会上一般穿着上班族套装的男人有趣很多,放肆一些,不按牌理出牌一点,他们就说他是个疯子?
他去哪里了呢?
“现在收不到讯号,请稍后再拨……”同样冰冷的声音一直涌进贺佳勤的耳朵。她有点着急。上一次,孙祈伟放张庆华好几个小时的鸽子,是因为和她难舍难分,这一次,会不会和别的女人?
贺佳勤蓦然发现,她对他所知不多。好像一只蚂蚁,自以为爬上了摩天大楼,其实只爬到了第一层楼的墙角。她只能叫自己别想太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有些人动不动会把秘密抖落,有的人会继续挖洞,把秘密掩埋得更深一些。
孙祈伟属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