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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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猛地攥紧手心里的碎碎冰。

她抬起眼,隔着一张桌子和模糊而温柔的月色,与谢璟声的视线相撞。

谢璟声沾着泪水的脸同刚刚梦中的脸重叠。

她的嘴角抿得死死的,嗓子有些发抖,她将手里的碎碎冰往前一递,碰到谢璟声的手背时,他反而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猛地收回手。

她将碎碎冰留给谢璟声:“没事,你只是在做梦而已。”

桃桃的声音缥缈,穿过谢璟声的耳朵。

谢璟声头痛欲裂,越发的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桃桃没说话,接了一杯水出来,捞过药瓶,借着月色浏览药瓶身上细小文字,一串专业词汇的英文,桃桃看的头痛,连蒙带猜的琢磨出药名。

谢璟声:“每次十二片。”

她倒出十二片在手心,站在谢璟声面前,掰着他的手,白色药片落在手心里。

桃桃:“吃完药就睡觉,天亮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谢璟声吞咽了下,那种甜味勾着他,胃一点点缩着,有些刺痛,他昏昏沉沉的,仿佛大梦一场。

翌日谢璟声醒来的时候,手心里攥着一根已经融化的碎碎冰。

他坐起来,柔软头发睡得乱糟糟,跟海里的水草似的炸开,对着手心里的碎冰冰一脸迷茫。

他犹豫着下了床,揉了揉后脑勺,一觉睡饱,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步跨出去,人就站在房间门口。

手握上房间门把手时,谢璟声顿住。

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梦游了?

谢璟声记不清了。

药物的后遗症之一:记忆混乱,他会弄乱生活的时间线。

他冷着脸,找出手机,时间已经跳到了9.17号,而他的记忆还停在刚搬家的时候。

这种时间差让谢璟声有种生活失控的厌恶感,拉开门,几秒钟后,对面的租客同样拉开了门,她仍旧穿着那件纯棉布的睡裙,裙摆堆在小腿边,外面还套着一件外套。

她仅仅只到自己的胸口,小的像是一只手就能随便拎起来,看着自己的目光亮晶晶的。

柔软脆弱还主动散发着莫名的善意。

谢璟声漠然移开眼神,转身拉上房间门,再一次向前迈开步子,他走路的速度很快,背影匆匆,脚底生风似的。

很快消失在洗手间门前。

桃桃停在原地,她低头看了眼自己。

还以为关系稍微亲近点了。

毕竟昨晚还在一起吃晚饭,她还送了谢璟声一根—不对,应该是两根碎冰冰了。

桃桃鼓鼓脸颊,吴迪出来的时候,揉着眼问:“怎么了?”

桃桃:“饿。”

有气无力的样子确实像饿了。

吴迪眼睛一亮,兴奋到:“哎,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发现厨房里煮了粥,是你弄的吗?”

桃桃转过身,欲言又止的叹声气:“要是我弄的,你会吃吗?”

眼睛眨巴眨巴两下,看上去对这个答案还是很在意的。

吴迪:“宝贝儿,我一定会吃的。”

她用力的点点头,目光透过桃桃的肩膀,一眼落在背后的锅上,很诚恳道:“可是他用砂锅煮的粥耶。”

桃桃塌下脸,被吴迪推着肩膀进了厨房。

谢璟声出来的时候,桃桃正在拎着筷子出来,她笑吟吟道:“谢谢你煮的粥,我们一起吃吧。”

谢璟声盯着她,瞳仁漆黑,询问:“我煮的?”

桃桃一愣,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便利贴给他看。

熟悉的便利贴和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着:我煮了早饭,大家一起吃。

后面坠了个微笑的小表情。

谢璟声的目光冷沉沉的。

像是回到刚搬进来的那天。

桃桃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后面这个笑脸是我补得,挺可爱的吧……”

在谢璟声的目光下,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很快,笑脸一点点的收回,抬起小扇子似的睫毛,问:“那还吃不吃啊?”

吴迪洗了脸出来,大咧咧道:“你跟小声傻站着干嘛?坐下啊。”

小声?

谢璟声眸子偏转,视线移向身后的吴迪。

在记忆偏差的时间内,另外一个谢璟声已经和她们成为了朋友。

想到这里,他猛地闭眼,记忆是一片黑黢黢的死海,一眼望过去什么都没有,他想的头疼。

唯独一股又软又甜的香气向他靠近。

每日上学前会经过的那家蛋糕店,路过时,即使目光直挺挺的落在前方,香气仍旧是会落在他身旁。

蛋糕房的主人身上也全是让人忍不住吞口水的蛋糕香气,站在门前,冲他微微笑。

像是一个颤巍巍的拥抱似的香气,甜软又温柔。

香味的主人向前靠近,她的眼睛总是有种让他熟悉的温柔底色,十分关切的盯着他:“谢璟声,你没事吧?”

桃桃踮起脚,靠近,想要仔细看清楚点。

该不会是又突然发病吧?那药呢?

她随时准备去找谢璟声装在口袋里的药,避免谢璟声在吴迪面前突然发病。

谢璟声应该对这个病挺在意的吧?

昨晚他坦白的时候看上去那么难过。

而面前的谢璟声随着她的靠近,忍不住往后退一步,后腰抵上身后桌子,他一只手握住桌角,与桃桃拉开距离。而桃桃并没有注意他这点动作,踮起脚去看谢璟声的脸色。

她低声问:“需要吃药吗?”

谢璟声嘴唇一颤。

她又怎么知道的?

目光却忍不住下滑,落在她的唇瓣上,如同蔷薇花瓣一样鲜艳柔软,两根手指就能无情碾碎似的。

谢璟声狼狈的往旁边一闪,坐在椅子上,冷冰冰道:“不需要,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低头咽了下,喉结滚动,又用那种‘谁啊,我跟你熟吗?别跟我装熟了’的语气补充道:“我好得很。”

这哪像是宣布自己好得很,反而像是朝桃桃宣战。

正在盛粥的吴迪不敢说话,睁大双眼看看低头不语的谢璟声,又看看尴尬的垂落手腕的桃桃,两个人之间的态度奇怪的很。

吴迪把手里的碗递给谢璟声,得到对方一句谢谢,她咧开嘴道:“不客气,我跟桃子应该谢谢你才对,昨天蹭了你一顿晚饭,今天又蹭了一顿早饭。”

桃桃在吴迪身旁坐下。

眼神奇怪的看向谢璟声,他抬起脸,眼神避开了自己,乌发肤白,头顶金发毛茸茸的,她不动声色的问:“昨天的碎冰冰好吃吗?”

谢璟声的目光终于转过来了,默了片刻,面无表情的点头。

不对劲。

桃桃收回眼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照回忆,在浏览器上搜索昨晚那个药名。

她先是搜了中文名,除了一大堆广告,连淘宝上都没有这个药。

吴迪撞了下她的肩,压低了声音:“你们怎么了?”

桃桃同样抬起头,抿着一个弧度恰好的商业微笑,声音提高了点,让对面的谢璟声也听清楚:“我们?我们好得很啊,哈哈哈哈哈”

吴迪:……

桃桃的哈哈哈就像是siri在重复念着这个哈字一样,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她配合着哈哈了两声,室内寂静,只能听见勺子碰撞碗边的清脆声,吴迪一顿饭吃的坐立难安。

卧室里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她就像是得到鱼钩的鱼,刷的一下弹出去。

她留下一句:“待会儿我来刷碗啊!”

然后嘟囔着“哎,谁找我啊。”对着闹钟声当成手机铃声。

餐桌上只剩下桃桃跟谢璟声两个人。

桃桃还在无穷无尽的网络世界里试图找出谢璟声的那瓶药,找的浑身冒汗,心想谢璟声该不是是自己给自己造了一瓶药吧?

“你……”谢璟声突然出声,声音清亮,桃桃的思路顺着拐了个弯,要是谢璟声去配乙女游戏就好了,她氪金就不会犹豫了。

话开头就没有了,桃桃好奇的看向谢璟声:“我?”

谢璟声凝视着她。

脑海里闪过同样的画面,只不过两人的位置相反。

他深深的吸气,企图能够缓解心脏的疼痛,那像针扎一样,不会致命却十分折磨人的疼痛感,谢璟声伸手,捂住心脏处,面色冷冷的看着桃桃。

视线如光勾勒着她的轮廓。

谢璟声:“昨天晚上我们发生了什么,对吗。”

即使是疑问句,他也问出来一股肯定句的意思。

桃桃手一顿,拧起眉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谢璟声,片刻后,她语气严肃道:“你说的没错。”

谢璟声等待着,他再次吞咽了下,那种被人攥住欲望所在,几乎不能自我控制的感觉让他纠结而焦虑,面前的人,纤细的手腕和脖颈,他只需要轻轻的就能够控制住她。

如同她用不知道什么的方式控制住自己那样。

下一秒,桃桃站起来,她俯身捞过谢璟声面前已经吃干净的碗,伸过手时带起的风,同样是甜的。

她弯起眼睛,藏着深深的笑意和温柔,说:“你真的有病,记得好好吃药。”

这种话听上去特别像在骂人,谢璟声坐在原地没动,冷漠的看着桃桃抱起碗走进厨房,她在哼歌,谢璟声皱着眉听了半天,等桃桃再一次从厨房里出来时,哼歌的声音大了一点。

谢璟声终于从那几个反复的词里面听出来这是一首儿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不仅做饭难吃,唱歌同样难听

这个念头一瞬间划过,他愣了片刻,对上走出厨房的桃桃,她同样怔愣在原地,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你居然会笑?”

她抬手还保持着要敲门的动作,吴迪已经主动从里面拉开房间门:“你这什么意思?小声又不是机器人,怎么就不能笑了?”

桃桃鼓鼓脸颊,小声嘀咕着:“他整天这么凶,我怎么知道他会笑啊?”

谢璟声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语道:“我天生长得凶不可以吗?”

桃桃侧脸,眨眨眼睛,一脸无辜,认真道:“可以,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像我这么可爱又惹人爱的。”

谢璟声应该说才不是的,或许该嗤笑一声,然而目光对上桃桃的侧脸,他清楚的看到对方似水蜜桃尖一样泛粉的耳垂,那一瞬间,谢璟声又有一点赞同她的这句话。

谢璟声回到房间,从枕头底下拉出个笔记本,那是一本足有一个小手指厚黑色小牛皮封面的笔记本,解开缠绕的绳子,翻开羽毛停留的那一页。

上面的时间停留在9.16。

昨天。

日记里,谢璟声没有感情的描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从早上睁开眼那一刻到准备睡觉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全部记在纸上。

谢璟声重播了一遍昨天的生活轨迹,记忆里却并没有增加新的画面。

谢璟声写日记,不太喜欢在上面流露出当天的心情,刻板的将一整天的事情按照时间顺序记录,方便后面的自己查看。

当谢璟声看到最底下一行,开头墨水落在纸上晕染开,大约记录的人同样心情反复,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写下去。

他写着。

——我遇到一个很可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个人认为,可爱和可怜是一段关系里最让人无法自拔的两个词语,一个人让你觉得可爱就完蛋了,那肯定会不自觉的多关注这个人,看别人三秒钟,看她得停一分钟,要是让你觉得可怜,那更完蛋了,根本舍不得离开他,就跟爸妈看自己一样,这孩子太可怜了,离了我该怎么办啊,这种想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