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方红英也不是个坏脾气的人,只是大伙向来有话直说,她更是因为季兰君那儿对窦家堆积了一肚子的火。
她气冲冲地明显是上门找事儿,窦大全稍稍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方红英真要说什么在这院子里嚷被别人听到了可不太好,“有什么咱们进来说,总不能一直在门口站着,老大媳妇,快去给你方姨倒水。”
方红英虽然气,但是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到时候要是人尽皆知,反倒是让兰君为难。
走进了堂屋里,窦大全招待方红英坐。方红英直接开门见山,表明目的:“哎我说老窦,我记得当年兰君嫁到你家来可不是这个样子,怎么我几年没见,她憔悴成这样了?”
窦大全“嘶”了声,眉头微蹙,“瞧你说的,好像是我们亏待了兰君和金巧银巧一样。”
抱着虎宝的赵淑跟上,也跟着道:“就是就是,红英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我们对兰君怎样,这周围人都看在眼里,自从兰君到了我们家后,我和我家老窦都是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看。”
“也是,金巧和银巧瘦成那样,你怀里抱着这个养得跟地主家小子似的,看得出来的确是把兰君当亲闺女看了。”
方红英看到赵淑怀里的虎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看那小家伙,襁褓洗得干干净净,八九个月的大小,脸颊白嫩嫩肥嘟嘟的,反观季兰君的一对女儿,都快瘦成小火柴了,这是同一家人给养出来的?
窦大全装傻:“老方你也知道,这年头家家日子都不好过,我们家人口也不少,金巧银巧是随她娘,吃了东西不见长肉,我们这也没办法啊。”
“不长肉?行,那就当俩孩子是真的不长肉,我们就说说兰君是什么情况。我记得她刚嫁到你们窦家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刚刚我们带着孩子回来,你家老大媳妇说的那是什么话你知道不?银巧烧成那样没人关心,反倒是怪兰君没有照顾虎宝?”
“老大媳妇嘴笨,到时候铁定好好教训她。”
方红英耸肩一笑,“老窦啊,不是我说你们,收养烈士遗孤的确是光荣,但也不能把自个人孩子给忘了,文华在外面赚钱,他要是知道在家里媳妇和闺女过得不好,会怎么想啊?”
“哎哟,你这样说可就是冤枉我们了,金巧银巧是文华的闺女,我们哪能对她们不好。”
季兰君听得差点笑出了声。
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点,果然还是窦家人信手拈来。
所幸方红英留着后手,直接挑明,“那上回我带给兰君的麦乳精呢?我怎么听说俩孩子都没吃到。”
窦大全一愣,随即看了眼赵淑,皱着眉头似乎也在询问。
毕竟他还是一个大队长,生产队里那么多事要去处理,这家里人谁有没有喝一口麦乳精,他怎么清楚。
赵淑抿了抿唇,干笑一声,忙道:“这俩孩子真是的,给我说不喜欢喝麦乳精,那个太甜了,怎么还告状呢?”
金巧大声反驳:“我才没有,他们都说麦乳精好喝,但是我得不了喝!奶奶把麦乳精给铜蛋喝了。”
铜蛋是马春红的小儿子,在虎宝来之前,他可是赵淑的宝贝蛋。
麦乳精现在虎宝不能喝,赵淑自然是留给了几个孙子。这方红英也真是的,东西都拿给她家了,怎么还管她拿给谁呢?要这么斤斤计较那么一开始就别给啊。还有金巧那死丫头,居然敢顶她的嘴了?
赵淑在心里气急败坏地骂着,表面却还要违心解释,“红英,金巧这丫头嘴巴就是没个把门的,这里说一点那里说一点,明个儿就全给忘了。她就是说了不喜欢喝,我才给铜蛋喝呢。”
方红英真是受不了赵淑了,“那我怎么听兰君说,她压根不知道麦乳精的事?你们想要给铜蛋几个东西留多点我也能理解,你们家自己挣的怎么分我的确不好插手,但哪里有我把给兰君的东西扣下来喂到别人嘴里去的道理!”
窦大全和赵淑被骂得脸上面上无光,天知道赵淑多想把这个凶巴巴的女人打出去,可是窦大全不说话,她哪敢轻举妄动?
季兰君和方红英一起回来时,心里也琢磨着方红英会和公公窦大全说些什么。
她是猜到方红英会说,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说得那么直白。上辈子自从嫁到窦家,她心知自己一个没有娘家的女人,做事一直忍气吞声,从来没有人站在她身后帮忙说过话。
有人愿意为她出头,她一直在旁边不吭声那就不太礼貌了。
她便跟着方红英道:“爹,娘,你们不喜欢金巧银巧这个事我一直都知道,我也不求你们做什么一碗水端平,你说文华在部队里,我一个女人又没娘家帮衬,带金巧和银巧就算了,地里和家里的事也要管,虎宝那里我是真的顾不过来了。”
一听这话,赵淑就有点急眼了。
什么叫虎宝顾不过来,这虎宝是窦文华收养的,季兰君不养,谁养啊?
于是乎,赵淑看了一眼怀里的虎宝,伤心得恨不得要掉眼泪,“当初是你们看着虎宝可怜决定收养虎宝的,现在说不想养就不养,你也是烈士子女,虎宝这样子,你不心疼呐?”
方红英“呵”了一声:“兰君也是烈士子女,怎么不心疼心疼她啊?”
这俩人一唱一和的,把赵淑气个半死。
这时,沉默了片刻的窦大全拍了拍赵淑的肩膀,又一脸为难地看着季兰君:“兰君啊,当初这个孩子是你和文华两口子要收养的,我和你娘也不好反对你们,这才答应了。可你现在突然反悔,不知道文华那边是怎么想的?我是想着,你们两口子还是商量好,现在就先将就带着虎宝,反正带一个孩子是带,两个孩子也是带。”
要说这窦大全讲话,还真是润物细无声地气人。
三两句,直接把锅推到季兰君头上,说她反悔。
季兰君倒也不紧不慢,平静地回:“当初文华把这个孩子抱来也没和我商量过,我想着虎宝是烈士子女,你们也不反对,收养就收养了。但我也是人,人总会有累的时候,爹一直说收养烈士子女是家里光荣,可那不能累的我一个人干,好事大家一起沾光吧?”
方红英在旁边听着季兰君的话,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盘得七七八八。
看来这窦家,把孩子收养了以后,也没说帮兰君分担一下工作,反而把人给逼急了。
同样的,窦大全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更关心的是:莫非兰君知道虎宝的身世了?
“那要不这样吧……”窦大全说,“银巧最近生病,兰君肯定得多照顾一下,我们就暂时带着虎宝,等到银巧病好了,兰君也好好休息一下,养养身子,咱们再谈这个事。”
方红英:“那麦乳精呢?”
窦大全笑呵呵地说:“麦乳精是你带给兰君的,怎么处置是兰君的事。”又看向赵淑,“回头把麦乳精给兰君知道不?”
赵淑想到那半罐没吃完的麦乳精,心都在滴血,但窦大全发话了,她能不答应吗?
闹了这么一通,算是帮季兰君解决了这两件事。方红英这下终于放心了点,离开时,她佯装突然想起什么事,从包里拿出邮电所的签收单,对窦大全说:“对了老窦,忘了给你说正事,你家文华送的工资到了,我是来送签收单的。正好碰见兰君带孩子输液,就把钱给兰君领了,文华这钱来得好啊,知道媳妇和孩子要用钱的时候寄到了,你这边签个字吧。”
方才方红英趾高气昂了那么一番,现在大义凛然地说出这段话,季兰君差点笑出了声。
一口一个钱来得好,媳妇孩子用钱的时候,窦大全这下哪能说把钱给他?只能硬着头皮把单子给签收了。
方红英前脚刚走,赵淑抱着虎宝才要阴阳几句,就看到窦大全使了一个眼色,跟着回了屋里。
关上屋门,赵淑往门看了一眼,半抱怨道:“孩他爹,你看那……那死货居然敢找外人给她撑腰,你怎么还答应呢!”
窦大全也一肚子气,坐在炕上叹声:“方红英这是故意来敲打我们了。”
“她敲打,你就这样挨着她敲啊?”
“不然呢?虎宝的奶粉票可是她去搞的,要是兰君真的不管虎宝了,你从哪里给虎宝弄奶粉?”
“可、可……”赵淑张了张嘴,可不出什么后续。
虎宝是要吃奶粉的,他们两口子受点委屈,保证虎宝能有奶粉那也不亏。而且有季兰君,方红英再送东西过来,他们多少能拿点给几个孙孙。
这样想了想,赵淑总算是气顺了点。
另一头,季兰君没想到她不但拿到窦文华的工资,还有其他额外收获。
赵淑不情不愿地把麦乳精还回来后,季兰君当时就冲了两杯麦乳精给金巧银巧喝。
铜蛋回家来看到麦乳精没了,反倒是两个堂妹喝上,哭着就去找他妈,结果被赵淑给凶了一顿。
金巧银巧从来没喝过麦乳精,对两姐妹来说,这几乎算是她们喝过最好喝的东西了。金巧高兴得要命,几口就把麦乳精喝得精光,但是转头一看,银巧那里还剩一半,她舔了舔嘴唇问:“银巧,你怎么不喝呢?”
银巧小声说:“我要慢慢喝,要不然一下喝完,以后都没得喝了。”
季兰君听这话听得心里难受,她揉了揉银巧的脑袋说:“没事,喝完这里,下次娘再给你冲!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去吃好吃的。”
两个小丫头一听开心坏了。
季兰君看着女儿的笑脸,心里踏实了几分。现在迈出了第一步,等把金巧和银巧的身体养好一点,她就要考虑和窦文华离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