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都快下午四点了。宋晚霞感谢过堂姐之后,去把自家的扫帚捡回来,放回门口,就带着宋小鲤回家去,从井罐里弄了温水,给她洗洗手跟脸。
“小鲤,你怎么自己跑出去的呀?”帮女儿把她眼中的大坏蛋打退之后,宋晚霞想到了这个问题。
宋小鲤悄悄抬眼看看妈妈的表情,觉得妈妈没有在生气,才拿出一早编好的借口来,“妈妈,我想尿尿,但是妈妈睡着了,我知道厕所在哪,就自己下来啦。”
“然后,然后,我看见厕所旁边可以出去,就想出去玩,然后我就出去啦!”
小孩子有点好奇心是正常的事情,宋小鲤说的这个理由,逻辑上没啥问题。至于一个三岁小孩,想着出去玩,就敢一个人去后山溜达,还抓到一只鸭子这种事……毕竟宋晚霞以前没养过小孩,不太晓得这么大小孩该有的样子,也没多想。
“行,那你以后不可以一个人跑哦,妈妈起床没看见你,都被你吓到啦,”宋晚霞好声好气地哄说着,“你以后要做什么,都跟妈妈说,好不好?不管妈妈是不是在睡觉,你可以把妈妈喊醒呀。”
“好,我最喜欢妈妈啦!”宋小鲤应着,就吧唧一口,给妈妈送上一个软乎乎的亲亲。
宋晚霞再次被小闺女的甜蜜融化了,登时脑子晕乎乎的,不知今夕往昔,傻笑着抱住闺女,在她嫩嫩的脸蛋上蹭乎小半天才松开,“妈妈也最喜欢小鲤了。”
乖巧又会卖萌的小朋友,果然好有治愈力啊。
宋小鲤如此想着,心里已经在排练一百种哄妈妈的方式了。
这一下午,宋晚霞睡过了头,跟闺女腻乎一会之后,想着她还没送水给家里人,赶紧把闺女放在小马扎上坐着,自己麻利地烧水灌到茶壶里,“小鲤,妈妈要去给外公外婆他们送水去,你能一个人呆在家里等妈妈回来吗?”
宋小鲤好久没见过以后会改名宋山村、现在依然是宋山公社的风景了,就想着跟妈妈一起出去,“妈妈,我可以一起去吗?旁边有大坏蛋,我好害怕呀。”
小孩子刚被表舅欺负,还有点畏惧心是正常的,宋晚霞想了想,就说:“那行,不过,妈妈要提着大篮子,就没办法抱着小鲤了,你能自己走下去吗?”
他们家房子的地理位置比较高,先要下将近一百米的台阶坡道,然后要走两三百米的平缓下坡路,才能到公社的公共农田区域。而且家里人还不一定被分派到最近的位置那,下去后得找一找,或者问一问。
这么些路,对于整天在外玩的五岁表哥不是问题,可对于才三岁的宋小鲤,就有一些问题了。
宋小鲤身体素质也就比平常的同龄人好一点罢了,要走那么“远”的路,还基本都是下坡,她自己也有压力。她不是走不了那么远,主要是作为小孩子,她走下坡路不太稳当。
“妈妈,我们可以走一段路就歇一会吗?”
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
“行,你累了就跟妈妈说。”宋晚霞经历了闺女自己跑出门的事情,也不太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家里。要不是忘了找大嫂要个能把孩子绑在身上的带子,她刚刚根本都不会提出让宋小鲤留下来。
宋晚霞把家里的大门锁好——村里人家虽然一般不锁门,可住在那样的亲戚隔壁,只能防备着些了。厕所旁边那个栅栏只能用木棍扣住,但是厨房的门是锁的。做到这份上,家里能被偷的,只有院子里的鸡鸭了,不过村里谁家养了多少只鸡鸭,全都有数,还都做了不一样的记号,丢了找人要去便是。
做完这些,宋晚霞一手挎着篮子,然后微微弯着腰,另一只手牵着宋小鲤,带她到底下的农田去。
刚开始这段下坡路比较陡一些,宋小鲤紧紧抓着妈妈的手,走在里侧,不敢胡闹。她记得,这段路能用石子铺的相对平整,还多亏外公从大河那拉了几车碎石回来铺路,碎石下头的土泥地面,也被用力敲打巩固过。再过一年,因为小表哥太调皮,下雨天在这条路上摔了一跤,把头磕出个口子,留了疤,所以外公又花了好多钱,找人把这条下坡路用砖头水泥修成了更好走的台阶路。
“小鲤,这段路你能走吗?要是不行的话,妈妈先把你送下去,然后再回来拿篮子。”
“我可以的!”宋小鲤急忙回答,她只是不想滑一跤连累妈妈,才走得这么小心这么慢,并不是不能走。她连路右边山上的桑树跟板栗树、还有妈妈那边崖下的小溪流都没心思关注,只盯着脚下,一板一眼地抬腿、放下、抬腿、放下,跨着小步子跟随着妈妈。
母女俩慢吞吞地终于走完这段路,都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虽然大体上还是下坡,但坡度比较小,越走越平坦。
途中还路过一条小河,河水从大路下面的孔洞流出,汇入下面长度大概有五米的类椭圆水潭里,然后再有部分水从那头溢出,冲刷着包围水潭的大小石块,继续往下流淌。这后面的水道弯弯绕绕,看不见的远处,还有三个小些的水潭,最后水流会进入远处的大河。那个大河流经好多公社,不算是宋山公社的财产,不过,大家在属于自己的地盘内,适当取一些资源,也没人在上头太掰扯。
宋晚霞指着水道,说:“小鲤,村里到处都有小溪,有些地方水深水浅是看不出来的,你不要去玩水好不好?”
“好。”反正不管妈妈教育什么,宋小鲤都是说好。至于能不能做到,那是另一回事了。
又走了一会,宋小鲤四处张望着,眼尖地先看见了大舅,立马朝那边喊了一声,“大舅!”
大舅正弯腰在地里挖春萝卜——就是那种长的的白萝卜,有一定的肥地作用。宋山公社种的这种萝卜不多,正到了成熟的时候,大队长就让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来做这个活。
本来立夏、小满期间,地里的活也不怎么忙。大舅在这挖萝卜,家里其他人都在除草、浇水什么的,经常趁着队长、记分员不在的时候,拄着锄头,在地头偷闲聊聊天,记分员在这种非农忙时期,也会睁只眼闭只眼,随大家放松,不耽误正经事就行。
“是小鲤啊,”大舅听到小孩子的喊声,反应了一会才直起身来,冲着妹妹跟小娃娃笑,“晚霞你怎么把小鲤也带来了?”
“害,她刚受了典宝的欺负,不敢一个人在家呆着,”宋晚霞牵着闺女,一边回话,一边往大哥那边走,“我们来送水,大哥你先喝,待会我再去爸妈跟大嫂那。”
“大舅累不累呀?”宋小鲤也屁颠颠跟过去,看大舅随手在裤腿上擦擦手,就软乎乎地关怀了一句。
大舅笑着看她一眼,“不累,”五月份这些散活对于庄稼人来说,真不算什么,不过,来自可爱小娃娃的关心,还是让大舅觉得颇为妥帖,觉得自己没生个闺女真是可惜了。
大舅接过茶碗,等水倒满,一口饮尽,用衣袖擦擦嘴,就问:“宋典宝到家里去了吗?怎么惹到我们小鲤了?”
“小鲤中午没睡,到后山玩,捉到一只野鸭子,开开心心带回来,哪里想到被典宝看见了,觉得小鲤什么都不清楚,就把她哄骗过去,然后把鸭子抢走了。”说起这事,宋晚霞还好大不开心呢,“宋典宝那小子真是出息了,连这么个小娃娃的东西都上手抢,把小鲤吓得不轻,刚在家还哭呢,都不敢看到鸭子了。”
“是这样吗?”大舅出生在早晨,就叫宋典晨,他名字听着很文艺斯文,其实性格蛮强势的,当年被抢工作,要不是上头的爷爷奶奶跟爸妈都压着他,他能把那个混账堂弟拉出来打个半死。大舅妈敢隔三差五冲着隔壁那家发脾气,也是由于大舅对那家人的明显不喜。
宋小鲤知道舅舅是在问她,赶紧点点头,强调道:“他是大坏蛋,我们要离他远远的,大坏蛋!”
“呵,”大舅宋典晨冷笑一声,“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你们惹他惹急了,他估计仗着他是男的,直接上手打你们,你们先别惹他。他在纺织厂偷东西被人家抓个正着,花了不少钱、还走了他老婆那边的关系才摆平这件事,估计要在家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才回纺织厂。小鲤被抢了鸭子,等我下工回去,就上门去找他要个说法。”
宋小鲤这才知道,上辈子这个时候,表舅宋典宝之所以有工作,还一直呆在家里闲玩好些天,是因为在厂里偷了人家东西。
难怪那只鸭子被夺走的时候,宋小鲤总觉得他的手脚太快了呢。
而且宋典宝确实是个不好惹的人,上辈子不就是宋小鲤不肯把鸭子让出来,才被他一把推倒,撞到石头上的吗?
舅舅让妹妹母女俩避着点,也是怕她们受到伤害。
他并不知道,宋晚霞气急之下,已经抄着大扫帚把人给打一顿了。
看舅舅这样子,晚上回去,宋典宝估计还要遭一顿打。
努力扮演好一个小孩的宋小鲤挠挠头,觉得她还是不多话解释了吧。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宋晚霞没在哥哥这耽搁太久,让大哥喝够水之后,就又牵着闺女,按照哥哥指的方向,去另一片地,找爸妈他们去。
宋山公社只有四户外姓人家,其他全是一个祖宗的后代,都沾亲带故的,等宋晚霞送过水,大部分宋家人都知道宋典宝抢小娃娃东西的事情了。
“那小子真是不像话,比他爸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二爷怎么想的,就喜欢又懒、手脚还不干净的这一家人。”
“要我说,就是二爷惯得他们一家子才变成这样。你看他们家大房几个孩子不都挺好的?”
“那倒是。唉,明义叔一家子真是被二爷二奶拖累了,好在……”
“唉你可别乱说话!”
长辈再怎么不好,人死都死了,他们当晚辈的,也不能在外头说人家死得好这种话。
引起这番讨论的宋小鲤,却没注意听那些细碎的闲言碎语,跟着妈妈又回了家。她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看妈妈把晾晒干的衣服鞋子都收回来,然后又跟着妈妈去后山小溪另一头的自家菜地,看妈妈摘了四根黄瓜、然后顺手在溪边摘了一把野芹菜,最后捋了一把小葱回去。
晚上估计就吃这些菜啦,中午的咸鱼还剩了一半呢。
宋小鲤犯愁地托着小脸,看妈妈在厨房施展并不怎么优秀的厨艺,觉得自己是时候跟小表哥打好关系,然后让小表哥天天带她出去溜一趟。她只有跟着好糊弄的小表哥出去,才能带些东西回来给一家人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