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月,正好是稻穗分化到抽穗最需要水的时候。
余下高转筒车都安置完毕,不论是县衙还是农户,皆松了一口气。
往日里安南县农户早出晚归,自处挑水灌溉稻田,每每遇见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今年却只在农田走走看看,时不时还能听到他们的笑声,相邻的金监县和南场县农户好奇了。
“唉,你们今年不需要挑水吗?”金监农户问。
安南农户回:“不需要啊,你看我们稻田都有水的。”
“怎么回事啊?虽然说你们去年挖了河道、修了沟渠,可是这个水不是很小吗?”
“哦,你说这个呀?因为我们县衙特地装了水车,水流就变大了。”
旁边凑热闹的安南农户说:“什么水车啊?那是高转筒车。”
“对对对,高转筒车,瞧我这记性,总是记不住。”
看到他们两个人一言我一语,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金监农户皱着眉离开了,高转筒车?
他得去县衙问一下,能不能给乡里装一个,毕竟挺需要这玩意儿的,种水稻没有水,可是不行的。
虽然说他们不缺水,但是农田实在太多了。每次到需要大水灌溉的时候,各村都会因为抢水闹出事。
以前都是拿隔壁安南县举例子,告诉大家要珍惜现在的生活,以和为贵。
这会安南县不缺水了,稻子一茬又一茬,他们却不及,谁能乐意?
金监县县衙。
“来者何人?”守门皂隶问。
“官人,我是金监县辖下五米乡的乡长,他们是乡里各村的村长还有农户。有关于农田灌溉的要事请求吴县令。”一众乡民中的领头人答。
“诸位请稍候,我这就去通报。”
“谢谢官人。”
金监县因商业发展好、农田连年丰收、人口二十多万一直是虔州南部最耀眼的存在。
任职在此的吴县令,也多次受到州牧府优待,所以对这三方面格外重视。
尤其是农耕,可以说是重中之重。
商业野蛮生长不必插手,人口只增不减无需忧心,但农田看天吃饭还是有变数的。
所以皂隶一听农田灌溉,就麻利地进官署通报了。
“五米乡?”五米乡因稻谷颗粒、色泽、质地、香味、口感独特而闻名,可以说是金监的招牌,这会乡长居然有要事请求。
“快!快把人带进来!”听到县令这么急切,一旁的县丞和主簿也有一点慌了。
“怎么五米乡长和村长都来了?发生什么大事吗?”县丞问。
主簿摇了摇头:“属下并未得到其他消息,昨儿衙役们巡查还报春耕一切顺利!”
“别猜了,待会问问就知道了。”吴县令说。
“是!”两人应声。
很快,五米乡众人就被带入内堂。
“参见官人!”
“无需跪拜,乡长求见本官有何要事?”吴县令问。
五米乡乡长示意村长答:“官人,我们村里的稻子快要进入抽穗期,迫切需要水源灌溉,可单靠人力提挑,远远满足不了。”
另一村长接着说:“对啊,隔壁安南县都有高转筒车,直接把水送到田间地头。”
县令:……你们在说什么?
等他们说完,乡长总结道:“吴县令,我们来此就是希望能够在县里河道水源充足处,设一架高转筒车,把水输送到乡里。
这样各村各户都不需要辛辛苦苦挑水灌溉,能够有更多精力伺候庄稼,争取更好的收成。”
不愧是乡长,表达诉求的同时,还给县令画了块饼。
吴县令:高转筒车=好收成?那自然是要满足的。
至于去隔壁安南县求一架,那就求,动动嘴皮子就能做成的事,有什么不可以。
“本官知晓。各位放心,这就修书给安南县令求一架高转筒车,不日就为五米乡架设好,希望今年有个好收成。”
“谢官人。”请愿达成,原路返回。
南场县遇到同样的情况,乡民自发来到县衙请求安置高转筒车。
北彭山东西走向,从安南山尾乡,一路延伸至山头乡。
可山脉是连绵不绝的,南场县同样依山傍水,可地势高的地方也会遇到水源不足的情况。
看到山头乡在高转筒车的助力下,能够从湍急的河流里,取出足够的水来灌溉田地,他们眼红了。
从去年,安南清扫临村周边山林、驱逐野兽时就开始羡慕。这会儿,实在是憋不住了,干脆找到乡长一起去县衙,向县官们请愿。
肃清山林,县衙不做,行!
但农田灌溉是大事,安装一个高转筒车都不乐意,总说不过去了吧?
身为地方父母官,百姓有所请求,自然不能无视。
毕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是尸位素餐之徒,还是有一些想做实事的,如金监县和南场县的两位县令。
下首的县丞出了个主意,找安南县令支援。大家守望相助,共同发展好虔州南部,皆大欢喜。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各司其职,从无交集,所以只能先下拜帖。
乐尧收到消息,当即安排工匠制作高转筒车,打算跟对方谈好条件就直接交货。
至于什么条件,那当然是要有利于安南的。
但考虑到大行朝不允许地方官员交往过密,还是派黄禄和李业成两位副主簿分别前往两地。
对方也知情识趣,遂派出主簿交涉。
“黄主簿年轻有为啊!”
“过奖过奖!”黄禄心想,对方有眼光。
“……呵呵!贵县高转筒车的图纸可否予我县拓印一份。”南场县主簿开门见山问。
“当然没有问题,在下就是奉令来处理此事的。这是拓印好的图纸,外头还有一架建造成的高转筒车。安南和南场毗连,自得以邻为友!”想到乐尧的吩咐,黄禄笑着说。
“自然!自然!”南场县主簿连连点头,安南虽穷,可县官也太好说好了吧?
“既然是友县,两家老百姓若想要走动,肯定也不能拦着不是?杨主簿您觉得呢?”黄禄微微一笑。
“这是何意?”杨主簿疑惑道。
“意思就是,如果安南的百姓想要来南场,希望南场县令给予方便;当然,如果南场的百姓想要来我们安南定居,也希望南场无条件放行。”黄禄顿了顿继续说:“以百姓意愿为先。”
“黄主簿所言当真?”说话者激动地想要从座位上起身。
“当然!发自肺腑。”
“一言为定!”
“我们再白纸黑字落契吧,这是我们乐县令盖了印的契券,您看看贵县县令可方便?”黄禄从怀中掏出契券。
杨主簿展开一看,按耐住喜悦之情:“好,我这就去面见县令。”
南场县令看到这个契券也乐了:“安南县令真实是一心为民,为了给他们谋一条出路,竟然求到了我头上。”
“是啊!这契券内容一公布,安南百姓不得争着抢着来我们南场啊?谁不知道南场日子比安南好过,百姓都不是傻子,自然是人往高处走。”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安南再穷困,起码也是下等县,下辖有一两万人,等人走光了就只剩空衔了。”南场县令落笔盖印念叨着。
“还是我们南场好,十几万人呢!再过两年升为上等县也不是难事,这都是陆县令您治下有方。”杨主簿恭维道。
“也多靠你们帮衬着,同喜同喜!”
这头和乐,黄禄也没闲着,来到衙役身边聊着天。
“你们南场衙役有随年礼吗?”
当值的衙役转头看向他:“回上官,没有。”
“这么惨啊?我们安南临时衙役都有一两银子的随年礼,更别说正式的了,多一月俸银呢!”
短短几句话,搅乱了衙役的心:安南县衙待遇这么好?八成是吧。不然县令和主簿为什么如此礼待他们。
多一月俸银,那就是五两银子,这么大方啊!
他哪里知道,安南县衙役俸银比他低得多,黄禄只是换了个说法罢了。
看到衙役微微耸拉着头。
黄禄:耶!宣传安南目标初步达成!接下来就是契券到手去各处逛逛,讲讲安南的乡土县情了。
明知安南不敌,乐尧仍嘱咐他和李业成要与南场县和金监县达成友好协议,就是抱着吸引穷困人群来的。
安南想要从下等县到中等县,五万人口是最低要求。
目前吃饱喝足难,出生率太低,只能另辟蹊径,自给不足,外力来扶。
至于为什么要吸纳人口,当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发展安南县,人口是第一生产力,有了人才能盘活一片土地。
人口两万四,太少了。
安南这边若有想离开的民众,他自然不会拦着。金监、南场两地再好,也有穷苦之人,加上隐户,不用算都知道是不小的数目。
这些人大多没有地,只能佃富户乡绅的,合上税赋、佃租所剩无几。
若邻县助开荒、分田地、免税赋,他们会不来吗?安南人口会不涨?中等县还会远吗?
三方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目前算是皆大欢喜,在契券上签字画押的这一刻都是无悔的。往后会如何想,时间会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