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带回县衙,和刘县丞报备后,去了慈幼局。
“二郎,你先在慈幼局待着,等乐县令回来我再来找你。”廖三半蹲下身子说。
“谢谢官人。”于二郎按耐住激动之情。
这就是慈幼局吗?大郎和小树住的地方,房子真大,待会就能见着他们俩了。
大郎和小树带着弯弯在院子里玩闹,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大郎!小树!”
大郎一回头,看到于二郎,惊诧地张大嘴:“你怎么出来的?于叔于婶呢?”
两人跑向对方欢呼着,听到大郎发问,于二泣不成声:“我爹娘……病死了,还被庄头烧在……烧了。”
看着兄长们都在哭,小姑娘也跟着抹泪。
慈幼局很少听到孩子哭闹,管事闻声而来,看到几个孩子抽噎着,柔声地安慰道:“莫怕,在这里没人会欺负你。”
管事是尼姑,年龄比较大了,慈眉善目,颇受孩子们爱戴。
原先这地方是庵堂,眼前这位管事是庵主收留的弃婴。
庵主走了后她就继承了庵堂,也学着收养弃婴。
到后面遭灾了,收留的孩子越来越多,前县令为了政绩就把它征为慈幼局。
也幸得如此,每月才会拨点粮。加上县城一些爱做善事的人家救济,勉勉强强拉扯着二十来个孩子。
乐尧得知慈幼局后,就让刘良每月按人口拨发粮食。孩子们虽然失去了亲人,却也能在这处长大成人。
于二郎被柔声哄着,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过了,悲伤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被安南县官们惦记的乐尧正满载而归,这一次去州府格外顺利,拓印了好些农具的图纸。
一行四人,在第三日午时回到了安南县衙。
“乐县令,此行可顺利?”刘良出门相迎。
蒋留声答:“有我在,怎么可能不顺利?”
乐尧笑着说:“确实,多亏了蒋县蔚,一路上都很安心。”
把水车图纸交给黄禄和李业成,让他俩找工匠负责督建,其余的图纸交由刘良存放。
看到刘良去而复返,他好奇地问:“刚才看你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事吗?”
刘良示意蒋留声旁边的衙役们退下,语气低沉地说:“卢员外庄子里的隐户又出事了。”
乐尧眼神凌厉:“什么事?”
“他们奴役病死了好些人,然后直接挖坑焚烧毁尸灭迹,逃出来一个孩子,现在在慈幼局养着。乐县令,您要去看一下吗?”
“我这就去。”
蒋留声紧随其后:“乐县令,我随您一同前往。”
“好,等忙完这事情,给你放个假。”
刘良也跟着他们出去了。
看到三位上官面色凝重地离开县衙,黄禄、李业成及一众衙役都感觉山雨欲来。
来到慈幼局,还没进门,就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心情本来沉重的他们,瞬间轻松了许多。
身为地方父母官,无非就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可总有绊脚石,腾出手、有余力了可得清理干净!
“谢过师太。” 乐尧朝照顾孩子们的庵主道谢。
“心之所向,乐意之至,施主无需言谢。”轻轻摸了摸于二郎的脑袋,她就离开了。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空档,大郎溜了进来。
乐尧刚想开口,就看到了他的身影。“二郎别怕,这是乐县令!他一定会帮你主持公道的。”
本来见到陌生人,有点害怕的于二郎,听到这话,当即跪倒。
膝行到乐尧跟前,抱住他的腿哭喊:“乐县令,庄头害死了我爹娘,把他们烧没了,还想烧死我。庄子里还有好多人天天挨打吃不饱饭,只要生病了就会死,请您救救他们吧!”
在他跪下来那一刻,乐尧就想要上前把人搀扶起来。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抱住了双腿,动弹不得,在他哭诉的时候,也没办法把人拉起来。
“我这次来就是给你们主持公道的,我一定会把人都救出来,你相信我!别哭了,跟我好好说一下庄子里的情况,可以吗?”
“好……我相信您,大郎说你是个好人。”
松开手站起身,于二郎抽抽噎噎地讲了起来。
越听乐尧越气愤!富户乡绅一点都不把隐户当成人,现在他根基已稳,是时候跟这些人算账了。
“蒋县蔚,回县衙召集二十名衙役,直接查抄卢员外庄子。”
都说杀鸡儆猴,他更懂得擒贼先擒王。
衣食无忧的人,还在东大街逍遥快活,压根不知道一把刀已经悬在了头上。
卢员外不愧是安南县首富,县衙刚有动作,他就收到了消息。
着急忙慌地找自己的女婿何开年商量:“贤婿,我们怎么办?”
何开年慌了一瞬间,很快就冷静下来:“岳丈,弃车保帅吧!”
“可庄子里……”
“留得青山在,总有一天还能东山再起,可若是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何开年如实道。
“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不能反抗吗?”
“他是安南的父母官,我们是民,隐田隐户本来就是重罪,如果对方要赶尽杀绝,我们也没有办法。
私扣税粮此等大罪,他都安然无恙的从州府回来了,可以想象,其背后有多么大的靠山!”顿了顿,又说:“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走的掉吗?”卢员外还在犹豫。
下一秒,只听到砰地一声,大门被踹开。
管事屁滚尿流跑进来:“主君不好啦!衙门里的人来抄家!”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卢家世代清正,就算你们是官府的人,也不能够擅闯民宅!”
七八个衙役板着脸不说话,乐尧冷笑着走进来:“世代清正?草菅人命也能称得上世代清正?”
“隐田隐户的事情,本官早就知道。之所以一直没有发落,就是想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没几个人把握住。若是能够善待他们,也未必不能给你们卢家一条活路,可惜了。”
“乐县令,我们冤枉啊!”卢员外大喊道。
何开年跪在一旁,看到黄禄和李业成两位副主簿,悔得肠子都青了。
“有什么冤啊屈啊的,明日在清民堂上说吧。来人,把卢家这几个管事的,都给我押到牢狱去,其余女眷和奴仆,一律封禁在宅院当中,不得迈出半步!”
“是!”衙役们声音震天响。
后宅的妇人吓得一屁股坐在榻上,惊恐落泪。
乐尧转身离开,黄禄和李业成,则留下来清点卢家的家财。
刘良和蒋留声从卢家几个庄子里回来,后头押着五个恶魔庄头、五个隐户人证。
“乐县令,这是卢家五个庄子隐田和隐户的情况。”刘良呈上簿册。
“乐县令,这是卢家家中钱财米粮数目,共计十五万七千五百四十二两,米粮有四十七万石。”黄禄报完这个数,自己都咋舌。
乐尧认真翻看着,触目惊心。
卢家的财富,都是靠人命堆积出来的。
每一粒粮食,每一两银子,背后可能都有一条隐户的生命。
“明日公开审理卢家隐田隐户之事,投案自首者无生命之忧。”乐尧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既是告知,也是告诫。
“是!”
黄禄回到家中,忍不住朝自己爹竖起大拇指。
“爹,你怎么猜到乐县令会朝隐田隐户下手,所以早早地投诚的?”
黄达能看着安南香的账簿,没好气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禄儿,你现在都是一县主簿。看问题做事情,眼光要长远些,不要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就以为是什么。”
黄禄认真地说:“爹,我现在是副主簿。”
黄达能:“……好了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卢家这案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尾啊。”
“这是乐县令该操心的事情了。”黄禄摆了摆手,回房睡觉。
李家。
“爹,果然不出你所料,乐县令朝卢家下手了。”李业成说。
“太过贪心总是会反噬自身的,卢家败就败在贪字上。”李东来抬头看向高悬的明月。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静观其变。”
县衙牢狱中,只有卢家众人。
“主君,老奴不想死!”庄头哭天抢地。
卢员外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郎君,求您看在我为卢家劳碌大半辈子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把我发卖了吧!”
其他庄头听到这主意,当即也跪上前哭求,自己被发卖了就不是卢家人,自然不用被连累。
“滚开!滚远点!”在酒楼众目睽睽之下被衙役带走,卢大郎只觉颜面扫地。如此境地了,庄头们竟丝毫不会看脸色,他更来气了。
何开年:“你们与其在这里求我们,不如明天直接去求乐县令。”
几个平日在庄子里耀武扬威的庄头,听到乐县令,都没了往日里的胆气。
他们是害过人的,虽然不是亲自动手,可却实实在在沾上了人命。
衙役们说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乐县令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还不如继续求主君,安分了一会又开始哭喊。
卢员外只觉得他们吵闹,以前觉得用得顺手又顺心意的庄头,怎么如此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