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万物生。
对于水稻的种植,乐尧一知半解,找老农了解过后,得知安南县一年栽种春秋两季稻。
春稻在二月播种,三月进行移栽,六月收割完,再行移栽秋稻,九月收获后就进入休耕状态。
一年两熟,安南百姓还食不饱腹?
主要原因必定在于沉重的税赋,可自己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其次是产量。
簿册上记载不知道真假,今年自己全程参与耕种,才好对症下药改进。
现在才一月出头,各家各户已经在田地里开垦了。
不少人家用镢头刨土,可还有些用撬棍和石器锤打土块,效率太过落后了,乐尧站在田垦上叹气。
人力不够,本应畜力来凑。
可安南一万多人,耕牛竟不足十头。
其中八头在富户乡绅庄子里,县衙职田有一头,老百姓手中一头都没有!
当下用的农具,也比其他州县原始。翻阅了史料县志,大行朝农耕文明并没有滞后到如此地步。
民以食为天,王朝的安定,也需粮食供给稳定。当权者即便贪图享乐,亦重视农业生产。
可安南县仿佛被遗忘了,连年遭灾、官府无视。
百姓没有富余,买不起农具,祖辈传下那些,也被用来换粮食活命了。
看到周边费劲力气垦地的农户,乐尧想到踏犁这一人力耕地工具,省力又实用,可惜目前大行朝并无此物,只能自己研制。
踏犁犁架是木制,铧口得用生铁铸成,打造一把,估摸着耗费二两银子。
以当前县衙积蓄,顶多置办五十把。
安南耕牛缺乏,各处开垦田地,皆可用踏犁提高效率。
但五十把踏犁,即便制成,八个乡四十多个村,加上县城不少务农的民众,怎么分又成了大问题。
钱到用时方恨少!
乐尧再次坚定要大肆扩张安南香,必须催促黄达能和李东来开分店了,一刻也不能等。
以现在官府的实力,只能满足百姓用上成本低廉的木制工具。要实用且有助于提高耕种效率的,一时半会,乐尧只想到秧马。
腹如小船,秧苗可放置其间,人可以坐在上头在稻田里移动,减轻拔秧和插秧弯腰负累。
主要是造价便宜,工艺简单。
工匠一日可做成一个,若是熟悉了,每日三五个不成问题。
乡里每个村子都有几个会做木匠活的,想要在安南县普及,还是挺容易的。
于是,丰献十六年,安南县县衙第一条告示,便是号召各村工匠制作秧马。
把他们集中到一起,研究如何又快又好制作秧马。
来者不愧是拥有技艺之人,即便参照乐尧的抽象设计图,也复原得七七八八。
每人拿到了一两赏银,还接到了一项官方活计:每做成一个秧马,售卖时,官府补贴七成。
也就是说售价十文,老百姓只需要付三文钱就行了。
至于售价几何,刨去木料开支,工匠们还额外加了几文钱,这样自己也能得辛苦费。
得刘县丞告知后,乐尧只说了一句:“理所应当。”
可秧马这个工具,一开始乡民们都不稀罕。毕竟是新鲜玩意,看起来还像小孩玩乐的木马。
工匠们制作积极性依旧高涨,闲着也是闲着,卖不卖得出去,官府都会给钱,他们是不亏的,所以攒了好些在院里。
实在摆不下了,就堆在外头,路过的村民见到了还打趣:“呦,这是小娃儿的木马船吗?”
等到三月拔秧苗时,乐尧坐着驴车,穿着一身麻布衣裳,来到河中乡。
手里拎着秧马,身后跟着乐山,来到一户农家秧田里,征得同意,挽起裤腿跟着下地了。
把秧马放在育秧田里,坐在上面,按照老农说的,顺着力道把秧苗一颗颗从育秧田里拔起,凑成一把后用晒干的稻草梗捆好,放进秧马腹部的小船舱里。
眼前一小块地的秧苗拔完后,两腿一蹬往前滑行,毫不费力,累了还可以坐着休息会。
看到乐尧示范了一遍用法,其他秧田里直腰擦汗的百姓啧啧称奇:“这可真是个省时省力的好东西,这就是官府说的秧马吧?我也去木匠家买两个,说是拔秧、插秧都能用。”
“帮我带一个!”累得直不起腰的老汉大声说道。
乐尧笑着说:“对啊,拔秧、插秧都可以用,还是挺方便的。”
乐山站在田埂边,不停地小声念叨:“三叔,您怎么下地了?”
“三叔,您腿上有只虫子!”
“三叔,您脸上有泥巴。”
“三叔,……”
乐尧扶额:“小山,你在老家又不是没干过农活,大惊小怪的。”
“可您没干过啊,您怎么可以下地干活呢?谁家当……种田的?”想到乐尧叮嘱不要暴露他身份,只能含含糊糊地说着。
“好了,我就是试试。”说完就起身,跟老农道谢后,把秧马送给了他。
“这怎么使得?好几个钱呢!”老农连连摆手。
“老丈,您不嫌我糟蹋了秧子就很好了,这秧马我也用不上,送您物尽其用。”乐尧笑着说。
“你这秧苗打理的比我都不差,哪里糟蹋了。”
乐尧原来也是下过地,插过秧的。所以很清楚种田的辛苦,更明白农民的不易。
秧马因为越来越多人使用,很快在安南县推广开来,并被大家所接受。
工匠们积压的秧马销售一空,还接到了不少订单,原先调侃的村民,开始了酸言酸语。
察觉到秧马的市场需求,乐尧不由得想到:如果在周边县售卖,应该也可以赚一点钱吧?
还没等到行动,已有机智的百姓发现商机,遂罢。
起因是罗二郎抽空给嫁到隔壁县的阿姊送了一个,告诉了她用法。
葛母得知罗娘子家中来人,又送来新花样,兴致起来拿出门,直接到田里试用了一番。
从地里回来,竟然笑着让她回娘家一趟,再捎几个秧马。
因为不少人见到她在用,都想花钱买。吃过去年卖豆芽的甜头,葛母哪想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呢?
罗娘子好些年没回,自无不应。
难得见到阿姊回娘家,罗二郎开心坏了,罗父罗母笑中闪过泪光。
“你等着,爹这就去买秧马!”听完罗娘子的请求,罗父激动地说。
罗二郎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随即认真地问了句:“阿姊,是不是很多人想要秧马?”
“是啊,婆母都想让我捎上一驴车回去,可惜家里没有。”罗娘子老实地回答。
“那我如果租驴车去你们那里卖秧马,不是可以赚好多钱了?”
罗娘子思索片刻后点头。
罗母有些担忧:“可你阿姊的婆婆想卖,你这不是去抢生意吗?”
“我走远点,不去阿姊在的村子。”
“我觉得可以试试。”罗娘子鼓励道。
她最希望娘家过得好,种地不能谋生,若有其他出路,为什么不试试呢?
去年卖豆芽,婆母就攒了快半贯钱,她手上也有了十文钱私房。
想到这,当即从怀中掏出,交到罗二郎手上。“这是阿姊给你的本金,好好干!”
握着手中还有余温的十枚铜板,哽咽地说:“阿姊,我一定让你和爹娘过上好日子。”
和外出购买秧马回来的罗父说过后,得到支持,便开始了走商的生活。
家里拔秧插秧的活,指定是干不了了。若是错过这段时间,别人也不会再要秧马。
明年其他县木匠肯定学会了制作,他就没法赚钱了。
虽说罗二郎在秧马购价基础上加了些再卖,但实际上赚得的大头,还是来自县衙的补贴。
县衙对此不支持也不反对,脑子活络的民众见状,纷纷在其余县乡卖起了秧马。
一时间,安南县秧马在其他县乡扬名,州府都隐约听到风声。
安南县木匠忙的不亦乐乎,吃饭间隙才会想:我们县有这么多人下地吗?
春耕步入正轨,安南香分店也在紧锣密鼓得筹备当中。
第一个考虑便是离得最近的金监县,在安南县的东边。不管是运送食材,还是视察酒楼情况都方便些。
黄达能和李东来两人来到金监县,都忍不住赞叹:这个县如其名,处处可见有钱人。
商业繁华,大大小小的酒楼有十几家,可比他们安南县竞争大多了。
但想到他们酒楼,独一无二的招牌菜和层出不穷的新菜式,又有信心了。
花了大半月,总算是寻到了合适的店铺,原先也是酒楼,开不下去了就退租了。
黄达能和李东来本想买下这铺子,得知要价五万两,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租!”
每月月租一千两,加上其余花销,这个分店成本可不低。
考虑到不是自家地盘,从伙计到掌柜都是从安南选的人,培养这批人又耗费一月时间。
为了能早日盈利,两人更是日夜操劳,重温了少年时扛起家业亲力亲为的岁月。
终于赶在三月三这一天开张了。
金监县酒楼,可都盯着新来的这家安南香呢!一听名字就知道来处,看他们连日捯饬,还挺新鲜。
作者有话要说:
[1]踏犁。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卷4对广西静江府(治所在今桂林)农民的踏犁有如下记述:“踏犁形如匙,长六尺许,末施横木一尺余,此两手所捉处也。
[2]秧马。宋苏轼《秧马歌序》:“予昔游武昌,见农夫皆骑秧马。以榆枣为腹,欲其滑;以楸梧为背,欲其轻,腹如舟,昂其首尾,背如覆瓦,以便两髀雀跃于泥中。系束藁其首以缚秧,日行千畦,较之伛偻而作者,劳佚相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