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是我。”
“大伯,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李铁牛刚洗漱正打算躺下,听到门口的动静连忙爬起身警戒。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松了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就想问县衙这次为什么不让乡里挖沟渠啊?大家伙都在琢磨这事呢。”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和您说这,北彭山附近三个乡不缺水,但容易被野兽侵扰,接下来会召集大家伙上山把野兽群们赶进深山去,每家每户都能领粮食,以后村里也能安心种地了。”说着激动起来。
李乡长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把它们赶走了,还是会跑出来啊?咱们这都是山林,粮食又种哪里?”
“您不用担心,乐县令都安排好了。等各乡河道沟渠都挖好了,衙役们都会来乡里帮忙。”李铁牛倒是信心十足。
“但愿吧,不然日子真难熬啊!”说完背着手离开了。
半月时间,北彭河流过的三个乡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河头乡地势高水流湍急,通过狭窄的河道抵达河中乡时,就很容易淹没低洼的农田,尤其是每年夏季雨水多的时候,连着河尾乡,一眼望去仿佛是连片的湖,等水位降下去,庄稼基本都被淹死了......
现在往两侧挖掘出新河道,直接通到水来乡和雨足乡,不仅有利于排除三个乡洪涝隐患,又能解决两地干旱问题。
等各乡河道、农田沟渠连通,最后打通北彭河这道口子,水网纵横交错几乎贯穿安南地界,一片生机。
乡民们站在田间地头,看着自己脚下涓涓细流,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笑。
“你说我们以前怎么就想不到呢?”
“不是想不到,是没法号召各乡一起行动,干脆就听天由命。”
“也是,如果只我一人挖河道、修沟渠,才不干!”
......
河中乡。
“文娘,我们种地吧,经过这么一弄,就算雨季来了,农田也不会被淹,就有粮食收了。”青年站着擦了把汗,朝旁边的妇人喊道。
“知道了!”文娘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干活。抬手挥起镢头,在自家蓄水的农田田埂上挖出口子,引积水从此处流入沟渠。
远处零星的几个乡民也在计划着好好开垦,来年有个好收成。
靠山的三个乡等得心发慌,眼看别的地方热火朝天地忙活,可别提多焦急了。
“蒋县蔚带队前往山尾乡,我负责山中乡,李铁牛去山头乡,刘县丞和廖三继续监督其他乡河道和沟渠修建工作,早日完工早日发粮。”乐尧说完,县衙众人分别前往各处。
“是!”
来到山中乡乡长处,田大忠早在候着了。
“大家伙都准备好了吗?”
养精蓄锐近半月的众人:“准备好了!”
说完注意事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山林进发。
山脚下农田荒废着,杂草都有一人高。往里走是小山坡,低矮的灌丛还有野兽踩踏的痕迹,山上各种没有见过的草木野蛮生长着。
“乐县令小心,可能会碰上野兽群。”田大忠提醒道。只见他和其他人一般,谨慎地四处查探。
“我们先把这些杂草灌木清理掉,堆放在空旷地带燃烧,野兽听到动静自然会往里跑。”燃烧的灰烬还能让土地肥沃一些,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向里推进,实用又安全。
乡长和一众乡民:就这?不是要去打猎吗?
看着眼前一张张憨厚的脸,齐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乐尧没忍住扬起唇,下一刻收敛出声安抚道:“我知道各位都是打猎的好手,但野兽们更熟悉山林,我们直接进山驱逐它们危险性太大,拿生命冒险不值当。”
等把村子周围几里地都清理了,木头柴火可以用来冬季取暖煮饭。
再用泥砖在野兽常走的道上建起厚三尺高一丈的阻隔带,就算它们要下山,也没那么容易。
四周空旷了,乡民们也能及时发现避开它们,尽快找人驱赶走,而不是像之前到门口咬死了家禽才发觉。
虽然不太认同乐尧的话,但听着心里就慰贴,众人也老老实实地干起活来。
“乐县令,这事我家老婆子都能做,能不能一起叫上?”
“我家娘子也可以!”
“还有我家小子!”
......
乐尧直接点头,人多力量大,后面还一大堆事呢。
又过了半月,职田里的猪都被田大忠毛遂自荐煽了,一开始还真下不去手,可干得多了就麻木了。
家里有老娘照顾着,村子周围三里地干干净净一眼就能望到头,还真不用他担心,所以就格外尽心照顾着这群牲畜。
平日赶出来放养,再清扫一遍猪圈,撒上一层草木灰消毒驱味。
忙完就跟在它们后头,看挑哪些野草吃,次数多了,就知道哪些是它们爱吃的,从家里来的路上看到也会跳下驴车摘上一箩筐。
等天黑了就赶回猪圈,喂上李东来和黄达能派人送来的潲水和糠糟,每次喂食都让他捂着心直抽抽,太浪费了!
实在受不了的某一天下午,直接告诉来送猪食的奴仆,在地里头挖草来就行。对方听是听进去了,可猪吃得更丰盛了。
但好就好在,这样喂下来长得确实更快些,之前抱来皮包骨样,现在都有小肥膘了。
两员外之所以这么上心,可不是因为对猪肉抱希望,只是报答乐尧无偿分享了灶台发豆芽主意。
每年快入冬到开春这段时间,就馋一口蔬菜,今年可算是有点新鲜花样。
可想到仆人说每次去送腌臜物时,看到于都头几个衙役躲在草棚子里纳凉,心思又飘浮起来。
自家长子满乡遍野跑,时不时跟着泥腿子们一起干活,白白净净的模样一去不复返,还粗壮了许多。别的衙役竟然如此悠闲,要不是乐尧也跟着上山了,他真得上衙门问问,哪有当主簿的去做苦力活?
郁闷情绪只能与感同身受的人排解,这一日两人又坐到了一起。
“李员外,你说乐县令是在搞什么名堂?安南上下都不得闲!禄儿现在张口闭口都是他,我耳朵都要起茧了!”黄达能长吁短叹。
李东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家业成也是如此。咱们这位县令,确实不简单呐!你看北彭山那块,听说野兽都被他们赶到深山去了,明年可以好好种地;北彭河周边几个乡水势也平缓了,估计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大水漫灌,农田遭灾,庄里佃户都想回河中乡去种自家地;另外两个旱乡,也不愁没水了,桩桩件件,都是利民之举。”
“我下头的庄子也有佃户想走,这不是挖墙角吗?”
“说到底,我们和佃户没什么两样,都在一方父母官手底讨生活,如果有这样的长官,安南或许真能摆脱下等县的帽子。”
“别想那么远,还是想想安南香酒楼吧,到现在连影子都没见着,我怀疑乐县令是打着幌子昧下那五百两银子。”黄达能翻了个白眼,他是商人,只顾利益,可不管什么家国民生。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可别带上我。”李东来恨不得离他三米远。
“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本来就是要送出去的银子,最后还白得了一场合作。猪不是养着了吗?豆芽你不是吃上了吗?”一番反问下,黄达能努了努嘴,不言语了。
贱肉有什么好吃的?豆芽吃多了也腻啊!
李东来又道:“酒楼选址在卢家春风楼对面,等乐县令忙完这一茬,估摸着就可以开张了!”
立冬至,万物藏。
北彭山各乡清扫工作进入收尾阶段,一道道土墙也垒了起来,得闲的乡民征得官府同意,学了打泥砖的本事,也开始建起了泥砖房。
虽然多耽搁了一些时日,可看着一车车粮食被运到乡里村上,老百姓们可别提多开心,运粮队途径河头乡、河中乡时,民众们沿路围观,羡慕坏了。
“为什么他们这么多粮食?”人群中有人问。
“没办法,有几百人参与,你算算得运多少粮食过去才够分!”知情人士回道。
“不得一万斤粮食啊?”
“那可不,也不知道县衙打哪弄来的。”这两月各乡分的数都快赶上秋税粮了,想到这,下意识捂嘴惊叹。乐县令不会这么大胆吧?
总有聪明人能看出端倪。被这一折腾,秋税粮就要见底,幸好早就留出了老幼孤露之人用的量,不然就要失信于民了。
山林河道的隐患基本排除,往后几年再进一步完善就好。
乐尧的心思又回到经济这块,毕竟经济发展的好,县衙有钱,才能让百姓日子好过起来,否则都是空谈。
来到职田,看到煽了后的猪一只只膘肥体壮的,想到红烧肉、灌肠、焖猪蹄......跟着乡民啃吃了大半月米糠粥野菜干的他,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乐县令,猪有什么好看的,快来瞧瞧草棚里的好东西。”于都头捏着鼻子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
安南县入冬后,田间地头的野菜都会被乡民挖空晒干,留作过冬食。地直接闲置休养,免得降低肥力,影响来年粮食的收成。
若是有新鲜的蔬菜,那可真是稀罕物,给羊肉换都得犹豫片刻。
作为老安南人,于都头太清楚这些玩意的价值,也不再抱怨自己不被重用了。
五百亩职田,三分之一错落有致地搭着一人多高的草棚,乐尧满意地看向眼前人。
“都种了些什么?”
“萝卜、瓠子、莴苣、芥菜、大葱、小蒜……我让老农们有什么种子就种什么试试,每个草棚子一种菜,都长得挺好,看得人直流口水。”
乐尧喜上心头:“做得很好!看看哪些可以采摘的,送些到膳堂大家都尝尝鲜。”
“得嘞!就等着您这句话呢。乐县令,老农们可以带些回去吗?”想到早出晚归的一众老汉老媪,于都头难得多问一句。
“当然可以,自己种的菜不尝尝什么味道,那不亏了?”乐尧笑着说。
“下官替他们谢谢您!”
乐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