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县今年无法征齐秋季税粮,来年一并补上。除了三岁及以下孩童可领口粮,三十五岁老丈亦然。”乐尧直截了当。
今秋不交税粮?!刘良心下震惊,面上越发恭敬。
“如果富户乡绅来申领怎么办?”
“一视同仁。”
次日一早,照壁公示区。
“哎,今天县衙出了一张告示。”路过的男子随口跟同行者说。
“八成不是好事。”
“走,去看看。”
蒋县蔚和其他七位衙役,在卯时遵照乐尧吩咐分别前往八处,召集乡长及各村长传播告示内容,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让安南地界每一位民众都知晓。或许早一分就能多拯救一条生命。
县城这块,由刘良和乐山负责。乐山此刻正站在照壁前,给不识字的老百姓读着告示。
“小郎君,这告示上说的都是真的?”背着竹篓的老汉问。
“当然是真的,县令亲自下的令!”
“老汉今年三十六,可以吗?”说着老泪纵横,周遭看热闹的人有所触动,忙安慰道:“老丈您肯定可以领口粮,告示上说现在就可以进衙内领取。”
老汉抹着泪不敢动,乐山笑着说:“老丈,您不用怕,新来的乐县令是我三叔,对老百姓可好了,我带您进去,还有符合条件的没?正好一起进去。”
如果是刘良说这话,围观的民众怕是早就跑了,可少年人一脸纯良,说话也中听,不由得让人放下心,其他人也想跟着进去瞧瞧。
想到乐尧嘱咐自己多听多说多做,并没有说不让旁人进衙门,乐山笑着吆喝众人,其他几位犹豫的老汉和老媪胆子也大了起来。
“三叔!这几位是三十五岁以上来领口粮的,其他人来看热闹,我先出去忙了哈!”少年一口气说完就跑开了,留下一群人和乐尧大眼瞪小眼。
乐尧挪到大堂门口的桌椅前站起身,朝众人微微一笑,随即看向领取口粮的几人:“几位老丈和阿婆,来这边排队,一个个上前,我给您们登记好,就可以去领取口粮了。”
按照乐尧要求迷迷糊糊地排着队,一旁其他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外头小少年骗人吧,怎么可能有如此和气的县令?”
“我也觉得,就算是我去铺子里买东西,小二都没有如此热情。”
“再瞧瞧,看看有什么名堂。”
“对!反正衙役们不在,出了事我们也能跑掉。”
“衙役们不在?去哪了?”
“这个我知道,今早卯时二刻在车马铺租了马就出城了。”
“蒋县蔚也不在吗?”
“也跟着去了”
......
乐尧这边。
“您的姓名、年龄、住处、家中人口......”一个个核对好,看着口粮进入自带的容器中,老汉和老媪笑的见牙不见眼。实在没物什的,可以借衙里的麻布袋,下次来领口粮记得还就是,否则不能领了,没人会因小失大。
一物一件都是钱,县衙没法创收时,该省的就得省。
旁边原本看戏的人,这会羡慕的眼都红了。
一个个着急忙慌地往家赶,生怕慢了一步就没有机会了,哪怕乐尧在后头喊着不用着急,这几天都可以来领,都没有一个人步子带停的。
山中乡。
田大忠一早就抱着幼儿出发县衙领粮,等粮袋在手后,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一场。对乐尧的感激之前无法用言语表达,在对方询问自己是否可以来县城帮忙养猪时,当即点头如捣蒜。
这会儿的山头乡,李铁牛正手握盖着七品官印的告示,骑着马回来。
他这一路上都在回忆新县令上任发生的一幕幕,最后得出结论:好好办差,随机应变。
乡长是他本家大伯,正巧出来遛弯,就看到高头大马上一个熟悉的人。
“铁牛,你怎么回来了?不会是遇上什么事了吧?新县令折腾你了?”
连番追问,李铁牛赶忙下马回道:“大伯,您放心,我没事,新县令......人也挺好的。”
“那你当值的时段回来干吗?玩忽职守可不行!”李大伯面色一变,板起脸来。
“乐县令派衙役到乡里送这份告示,需要大伯您召集下各村长,一同来办理此事。”
“什么事?先跟我说说。”
李铁牛公事公办:“不行,乐县令要求乡长和村长均到场才可以打开,另外,还需要请两位三十五及以上老丈或老媪。大伯尽快,我还得回去复命!”
李乡长无奈照办,这侄子真是当官的料子,一板一眼毫不敷衍,可苦了他这个大伯,没有一点特权。
一个时辰后人到齐,李铁牛把告示内容念了一遍,提醒乡长和各村长把符合条件的人登记在册,明日他一并交到县衙,被一把抓住:“不用明天,名册马上就可以给,什么时候可以领粮?”
“接下来三天都可以领,粮食管够,不用着急。”看出众人的迫切,李铁牛照着吩咐继续说。
“如果出门不方便,也可以差人代领,或者把名额报上来,县衙安排专人送上门。切记名额不能作假,因为县衙随时会派人入村入户核查,一经查处,全村取消资格。”
连坐这一招,在封闭的时代格外奏效,毕竟谁也不希望因为别人的贪心,导致自己的权益被侵害,本还有小心思的村长,一下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他乡也上演着这一幕。
富户乡绅们不淡定了,新县令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动静大到他们下面的奴仆都按捺不住。
作为有头有脸的人物,怎的好意思豁出脸面准许下头的人去衙门领口粮。
被同行知道了,不得取笑他没有本事,连仆人都养不起吗?
吃得饱穿得暖的富户乡绅,当然不屑领取口粮,可被他们隐在高门大户中的贫民,却不愿意放弃,已经有部分人计划着逃离,反正活不了,所幸赌一把,成功了至少能吃顿饱饭。
此举正中乐尧下怀。
腿长在人脚下,他一时没办法让富户乡绅坦露隐户隐田,但如果这些被隐藏的人,自己走到阳光下,他必定收入囊中!
县衙发粮的消息在安南县各地传播开来,连续三日都有人来领口粮,回去乡里还有不少人上门求证。
“大郎,我们真的要逃走吗?如果被员外知道了,一定会被打死的!”小少年蹲在年长少年跟前问。
“你可以留下,可我必须带妹妹离开,不然她就要饿死了。”
说这话的少年十一岁模样,眼中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苍凉,怀中紧紧抱着小女童。
“不是我不想跟着你,而是我这个年纪就算去县衙也领不到粮食,在这里虽然干的活计多,可一天也有半个野菜豆饼吃,多喝点水熬熬就过去了。如果我和弯弯一样两岁多就好了。”小少年懊恼极了。
“如果我和弯弯真的跑走了,你就再也走不掉了。”
大郎和眼前的小少年一样,都没有父母看顾,在农庄里,每日按照庄头的安排,干着各式各样的杂活,没有银钱,没有饱腹的食物,被欺负了也只能互相安慰。
大郎原本还有母亲照料着,可在弯弯出生后,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今年春累到了,再也没能爬起来,他们三个人只能抱团取暖,每天半个野菜豆饼,掰出大半泡水喂妹妹喝下,才勉强让她活了下来。
可日子不能这么过,他也才十一岁,干得多吃不饱,几次都在田间晕倒,庄头都发话如果他死了,弯弯就要被卖掉,反正庄子里的所有人都不在官府的人口簿上,打杀了卖掉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在听到县衙里有放粮告示时,才会升起逃跑念头,而小少年小树,若是不跟着走,怕是只能死在这个庄子了。
“大郎,我跟你走!”小树带着哭腔说,心里还是止不住害怕。
“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郎低声应道。
这会正是发粮的最后一日傍晚,乐尧坐在案桌后,翻看刘良汇总的领粮簿册。“安南县一万六千人在册,符合条件的拢共两百余人。”新生孩童和老年人也太少了吧,以目前的储备粮来看,都可以供这批人活个二十年。
“人数虽少,可长此以往,将大大提高安南县人口。”刘良回道。
新生儿有补贴,不愁养不活。老年人有保障,更害怕早死。这样一升一降,总人口自然会增加,这也是乐尧想看到的,毕竟人口是第一生产力!
衙门大堂前的派粮案都要撤了,就见两个少年急匆匆地跑进来,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娃娃。
“官人!救命!”
“官人救救我们!”
两个人边跑边喊,后头跟着一群持棍的青壮年,打前面的人看起来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厉害惯了的,到了衙门也不见收敛。
廖三和李铁牛伸手把他们拦在县衙外:“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持棍擅闯衙门?”
一旁的青年上前一步弯腰回:“官人们恕罪,实在是家奴携款私逃,我们没法子只能追出来。”
“你说的是刚刚那两个小子?”廖三问。
“是的。官人明智!”
“可看他们衣衫褴褛的样子,也没见身上有什么金银财宝啊!”
青年被这话一怼,脸色不好看了,他肯定不能说那是庄里的黑户,不然庄头要剥了他的皮。
庄头恶狠狠道:“废话少说,赶紧把人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阅读理解】
码字的电脑桌旁有一扇大窗户,外侧不锈钢栅栏,内侧两边分别是一道窗纱和两道玻璃门,外头是空旷的田野。入夜后蛙叫虫鸣,黑暗处的唯一亮光,被飞虫们拼命追逐。
常年在外的隔壁邻居家有一窝蜂,一只有家不回的蜂不知疲倦地撞着窗纱,试图从漆黑的夜越进光亮的地界。努力有奇迹,它从窗纱和玻璃门的夹缝中钻进来了。
在房间主人尖叫躲避的那几秒,张扬肆意的飞翔着,随后往梦想的彼岸展翅,下一刻,被蜘蛛网绊住了脚步,不足它脑袋大的蜘蛛迅速加固狩猎工事,于午夜时分,斩获“天外来客”。几天后,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
问:小蜜蜂用生命告诉世人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