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同样的足迹,几乎走遍了世界每一个角落:
我再次去了爱情之城维罗纳,吃着冰激凌,在午后的阳光下散步,在朱丽叶之家端端正正地写上我和易笙的名字;
我又去了宁静的芬兰岛,坐在孤寂的炮台边,安静地听它随风吟唱着那些逐渐淹没在人类记忆中的古旧历史;
我继续在威尼斯迷路一百次啊一百次,不管走过多少次,依然会迷失在纠结的各种小道上,永远为找不到宾馆而愁苦!
我甚至还去逛了塔林老城,那里依然俊男美女泛滥成灾,走过的每个人拉出去都可以考虑选美,街边的小卖铺叫价依然仿若打劫,出租车司机还在明目张胆地绕圈子敲诈……
在这些曾经走过的地方,我曾经笑过,摔过,恣意的,纵情过的地方,我再次做了很多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亲眼见证了那些美得近乎神话的地方。
沉淀了千年的文化,抖散着醉人的诱惑。无比美好的行程中,所有的烦恼都显得那样渺小,那样不值一提。
只是,我依然还在思念易笙,每天每天,思念他的点点滴滴。
可这些想念,已渐渐变得不那么悲伤。
我已能带着微笑在博客里写日记,写自己走过的旅程,所有有趣的小细节。
我希望将来再见到易笙的那一天,能好好地告诉他所有——他没去过的那些地方,他没看过的那些风景,他没尝过的那些美食,我和宝宝都会帮他体验。
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生命一下变得有意义起来。
是啊,我不能不开心,不能不快乐。因为当我再遇见易笙的那一天,我一定要把世界上最美丽、最有趣的事统统摊在他的面前,让他惊艳让他后悔。
我要他后悔自己的离开,后悔自己的错过,后悔丢下我和宝宝,一个人走。
我渐渐脱离了失眠的困扰,又要旅游又要工作还要照看孩子,加倍的忙碌解决了我的失眠问题。
事实上,我睡得非常好,作息很正常——每天晚上八点半就和宝宝一起入睡,然后在早上五点半在宝宝拍打爬摸等各种手段中被狠狠弄醒,无一日例外。
我很愉快,因为我又可以梦见易笙了,常常都梦见他。
我感谢周公,真心地感谢。
我过得还不错,渐渐开始长肉,气色也好了许多。
我留在博客上的照片让宋依初她们很放心,她们甚至开玩笑说,再这样下去,我的吨位定会向宝宝那个小胖猪靠近——虽然有的时候,连我也这么觉得——
宝宝八个月大就会叫妈妈了,嚣张地用胖胖的小短手指捏着我的脸,红艳艳的门嘴撅着,“妈妈,妈妈”欢叫个不停。他看着我这样叫,看着秦云也这样叫,看着路人甲乙丙丁还是这样叫……
我已经可以畅快地和周边的人开玩笑,虽然还会刻意地避开易笙不谈,但一切的一切,真的好多了。
我甚至觉得曾快要将我逼疯的那999天,并不是那么糟糕。
因为那个时候,我至少有一个人可以恨,可以怨,可以等待……
现在,我却只能面对,面对再面对——他死了,不会回来。
我觉得心在逐渐地麻木,不会疼,不会痛,不会流血。
但,也在慢慢枯萎。
我渐渐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易笙的离开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坎,那只是另一个等待的开始,且是一个漫无止尽的等待。
这样,已是足够。
秦云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他还是老样子,话不多,多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他从未提过任何要求,没有说过交往,甚至没有要求过我的付出。
他只是静静地守在我和宝宝身后,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们,推拒不得。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对他才好,只觉得欠他的好像有天那么高,几辈子都还不清楚。
这些日子,秦云真的帮上很多忙,甚至可以说没有他,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宝宝是不是还能像这样好好的。
我太过焦急,太过天真,以为带着宝宝也不过多一个孩子罢了。
事实上,这远比我想象的艰辛——宝宝第一次生病的时候,我们才刚出国半个月,他小得连路都还不会走。
眼看着一向健康跋扈的小家伙满脸通红,难受得哭都哭不出来,我真的吓坏了。
我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陪着宝宝一起掉眼泪:“宝宝,宝宝,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啊!”
是秦云,当机立断地将宝宝送入医院,照顾小的同时,还不忘安抚大的:“郝郝,别担心,现在宝宝需要你,你必须冷静下来,把宝宝的状况告诉医生,我的口语没你好……”
在宝宝生病期间,他一直利落地照顾着宝宝,还帮我们办理好各种麻烦的手续。
他就像一棵大树,一声不吭撑起了我和宝宝的世界,为我们遮风挡雨,让我们乘凉避阳。他真的将我和宝宝照顾得很好,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未曾改变。
他释放的善意,我可以假装不懂,但宝宝不会。平安对秦云简直喜欢到骨子里,黏他比我更甚,一天都不能看不见。
他们总是玩在一起,亲热得不得了。宝宝甚至在人前喊他爸爸,秦云还强调说干爹也是爹。
我无法反驳,只能不断地退让。在亲密无间的他们面前,我总是无奈点头。
我偶尔还会为此吃点小醋,捏着宝宝的脸问:“说,喜欢秦云,还是妈妈?”
宝宝非常为难,可怜兮兮地皱着小眉头,大脑袋晃荡着,思考得非常辛苦,让我异常焦急,“快决定,选妈妈的话,晚上有布丁哦!”
“喜欢妈妈!”宝宝完全不犹豫了,非常坚定地做出了正确选择。
于是,我欢喜地牵着同样欢喜的宝宝,手拉手往超市走去:“宝宝,你是男孩子,男孩子要专一,你说了喜欢妈妈的,不可以变心哦!”
宝宝歪着胖胖的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嗯,宝宝是男子汉,那妈妈也要做男子汉,不可以变心,要每天买布丁给宝宝吃哦!”
……
虽然和秦云争宠有点儿郁闷,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为此喘了口气。因为有秦云帮忙带宝宝,我才有了一些私人空间,可以想念,可以工作,可以回忆。
秦云不是宝宝的爸爸,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秦云自己也不可能不明白,但宝宝不会明白,更不愿明白。
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宝宝还不是很清楚爸爸含义的时候,就已经很讨厌别人提到他的爸爸。走路还摇摇摆摆的他恼羞成怒起来会坏脾气地摔东西,而且还很精明地从来只摔别人的东西……
虽然年纪很小,但宝宝非常纤细,对别人的眼光神情很敏感。他连这一点都像极了易笙!
正因为这样,我很容易了解宝宝的想法,也很容易讨好到他,更知道如何才不会伤害他。
虽然平常常被坏脾气的宝宝欺负,但如果真的让我生气,都不用刻意做些什么,宝宝就能敏感地察觉到。
往往还气不到五分钟,宝宝就抱着最喜欢的食物,灰溜溜地垂着脑袋,跑过来扯我的裤腿:“妈妈,不气,不气,宝宝坏,宝宝坏,糖糖给妈妈,坏宝宝没得吃!”
我回头看看,宝宝肉肉的脸上又担心又害怕,怕我真的不理他,把他扔回“捡到”他的那个垃圾桶。可胖胖的小手还把那包应该贡献出来的糖拽得死紧……
我又好气又好笑,在他的“贿赂”下,再大的气也消了大半,谁让宝宝是我和易笙最珍贵的宝贝呢!
我想给平安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所以才没有阻止他把秦云当爸爸,反正秦云为他做的也真就不比真正的爸爸少。何况等宝宝长大之后,他自然会明白。
我不想为了自己的执念,为了一些无谓的坚持,让年幼的宝宝面对别人同情或怜悯的目光。
有时候,同情也会是犀利的刀剑,这样的伤口我独自承受便可以,不必带上宝宝,他还太小。
至于秦云,因为宝宝喊他爸爸而高兴不已。见我没有反对,更是一脸欣喜,他一把抱起宝宝在他嫩嫩的小脸上用力香了一口,逗得宝宝开心不已,又是叫又是笑,闹腾不已。
我看着这样的他们,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心竟微微渗出一些痛。
如果是易笙,若是易笙,是不是也会这样……
可是,他是秦云。
因为他是秦云,所以除了感谢,我不知道自己还回报什么。秦云想要的,我根本给不起。我更相信自己的感谢,他不会想要,会很生气。
我还记得秦云生气时的模样,倏起畏惧,我不敢说,不能说,不可以说。
因此,我什么也没说。
我们就这样一直拖着,谁也没有多言。
两年半后,我又回到了塔斯马尼正,那个只要伸出手就仿佛能触摸到天空的不可思议的地方。
我牵着脸色红润的宝宝,抱着易笙的骨灰盒步出机场,一眼就望见了那天空,清浅纯净,和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全身舒畅。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在耳边,满是怀念,又带着点儿难以言喻的悲伤:“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