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开始,易笙开始疏远我了。
他不再在十点前回家,即便我还是常常等在门口,往往也只能等到一个今天不回来了的冷淡的电话。后来,竟连电话也少了。
即便在家,易笙也比以前更加沉默,负责开场搞笑的他若不肯说话,那我们之间的气氛便知能尴尬。可即便这样的尴尬,他也不愿再多说一句,常常只是用一种难懂的眼神深深地看着我。
我想他无法面对我,面对什么都知道的我,面对总是宠着他迁就他的我。
但是,我亦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的他,于是便一声不吭的,一如既往地照顾他,无微不至。
但显然,这并没能带来好结果。所以有时易笙即便回来了,也不来我这里,而是歇在隔壁自己的屋里。
在这厢辗转难眠的我,则像很久以前一样,直到对门响起不算很轻的关门声,才能抱着被子安心睡去。
再后来,即便易笙不回家,也不会再通知我了。
我们完了么?
看着墙壁上的年历,我扳着手指,数着日子,这才发现看上去绵长的日子,其实不过短短半年:夏天去了,秋天走了,冬天还在,春天未到,窗外依然天寒地冻。
只那么点儿时间,我们就走到尽头了么?空下来的时候,我常常忍不住这样想着,带点自嘲和淡漠,然后用力按着刺痛不已的胸口,沉沉地看着天空。
然每当我开始这么想的时候,易笙又会带着一脸阴郁的表情,回到我的身边。
一次又一次,无限重复。
只是他的身上再没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只有干净的皂香,偶尔也会有一身淋漓的汗味。
我依然没有多说什么。
他来,我就照顾他,回应他骤然又变回粗暴的缠绵;
他不来,我也不去惊扰他,就当做他真的在忙,努力填充没有他时的每一秒。
我们之间仿佛有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彼此都选择以沉默为刃,等着一个连自己不知道是什么的结果,亦或是契机。
日子就这样不甘不愿地过着。
新年就在这样凝滞的气氛中,姗姗而来。
在旧年即将过去时,久未见面的宋依初来了,带着一封红色炸弹。
她终究还是要嫁了,在即将迈入27岁这一年,嫁给一个她曾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的人。
过去,她一直说做卓奇的朋友比做他的爱人好,纵然她很清楚自己爱他。可真正做了他的爱人后,她才发现就算这样一点儿也不好,她还是想要爱他,并且被他所爱。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她如此,我亦然。
我知道宋依初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她的婚期远在明年五月。她很懒,也很忙,更怕冷,能在零下的日子里劳动她双腿的,我想我约莫能猜到是什么事儿。
事实上作为易笙他妈最中意的相亲对象,她来得要比我想象中晚了许多。
我不知道宋依初为什么能沉得住气等到现在,毕竟我的朋友多和易笙一样,没什么耐性。就算是典型处女座的宋依初,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我想这约莫是因为她生在处女座的前两天,多少沾染了点狮子座的脾性。
不过,既然她能够咽下那口气,多半是易笙做了些什么,那么我和易笙的近况,她约莫也都知道。
果不其然,宋依初屁股还没沾上沙发垫子,话已出口:“为什么?郝郝,你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
面对她的直接,我一时无语。
宋依初倒也不急,抱着暖暖的茶杯,沉默地等待着。
她很清楚只要自己问了,我必然不会隐瞒。这是我们一贯的相处方式。
我们年龄相近,纵然个性截然不同,也可以相互理解。当然也必然会有些理解不了的事,但至少,我们懂得彼此尊重。
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宋依初也有其强势的一面,容不得欺骗,容不得隐瞒。
所以惟有对她,我一向知而不言,言无不尽。
可眼前的这一桩,我纵然不想隐瞒,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久之后,吐出来的,竟是如此一句:“他……还好么?”
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着易笙了,虽然很清楚的知道,这阵子他并不很忙,每天都回家。但始终,住在隔壁。
宋依初倒是直接,纤指一抬,点着我家大门:“开门,然后踢烂对面那扇,那厮是好是坏是美了还是丑了,我保证你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也比我说得要清楚。你知道的,我完全没有概括能力!”
闻言,我纵然心情低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宋依初的神奇之处便在于她惊人差劲的概括和总结能力,那可以说是我最晦涩的那段人生中最为闪亮的欢乐点啊!
不止是我,相信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不难猜到——宋依初毕业那天,指导她毕业论文的老师到底是为什么会比她自己还感动得想要痛哭流涕!
我甚至觉得那可怜的老头正在心里呐喊着:毕业了,这丫终于毕业了,快滚吧,别再回来了!
“笑P啊!我大冷天地跑来,可不是专门来让你嘲笑娱乐生活的!”宋依初没好气甩我两白眼,“郝郝,你到底在搞什么?我还以为你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
宋依初说得没错,我一直非常直接,对任何人都是,对易笙尤其。即便他对我不理不睬,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讨好他。但当我真的生气了,那不管我有多喜欢他,都会狠狠地扁得他。
我从来都舍不得以沉默为矛,将他捅得鲜血淋漓。
别扭是易笙的专利,而不是我的。
侧过脸,我看向阳台,阳光很好,寒风却飕飕:“小初,你相信卓奇么?”
“……啊?”
“那家伙那么花心,玩过那么多女孩,你还相信他吗?”
“当然相信。”宋依初答得肯定,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那家伙虽然在这方面真的很烂,但他从来不骗人,我为什么不相信他?”
“只是因为这样么?”我抢在她回答之前,又说,“仔细想过再告诉我吧。”
“……我想,应该不只是因为这样。”宋依初当真好好思考了一番,才给出了一个不那么确定的答案,却又非常明确地发现了我的话中话,“郝郝,你们之间,你跟易笙……没有信任吗?”
“对,完全没有。”我笑了,却看不清她眼底的自己带着怎样的笑,是苦涩、悲哀、释怀,还是其它什么,“我不相信他,不相信他能给我未来。他也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好好留在他的身边。”
我没有再看宋依初,声音遥远得仿佛根本不是出自自己的嘴巴,“你看,我们谁都不相信谁,又怎么能好好地在一起呢?”
很久之后,宋依初却轻声地说:“但就算这样,你们不还是不想离开对方么,你们还是想在一起,不是么?”
我的眼睛一下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