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裂痕发生在我和易笙刚上初三的那年。
逐渐融入普通学生生活的易笙,再不是老师们眼里的钉子户。
他的成绩虽谈不上有多优秀,至少也能在中游徘徊。他也不再打架滋事,加入校篮球队后,他有足够的运动量发泄负面情绪,根本提不起精神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我不是不欢喜的,只是稍稍有些失落。
我依然风雨无阻地在教室温书复习,帮他整理课堂笔记,甚至帮他做他不喜欢的美术作业,等他结束篮球队的活动再一起回家。但是他却常常会在活动结束后,和队友一起出去打P买零食,甚至直在回到家后,才想起将我落在了学校。
待他匆匆忙忙地赶回教室,天早已黑了大半,而我还坐在那里等他。
完成所有的作业后,我总是静静地坐在教室门口的阶梯上,一语不发地望着夕阳浸染的天空。
看到他急匆匆地跑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委屈地抱怨些什么,只是忍不住怔怔地望着他,像看着一个特熟悉又特陌生的人。
我们认识十一年,他从未丢下过我。然而现在,这却快成为一种惯例,一次两次,反反复复。
我不知道他是被我看得恼羞成怒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易笙从不会安慰等得心惊肉跳无比担心他出事的我。他总是一脸不悦地冲我发火:“你傻啊?都这么晚了都不知道回家?你多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认识回家的路么?”
我不曾替自己辩解,只是默默起身跟着他,书包很重,压得心都沉甸甸。
我低头看着彼此被夕阳拉长的影子,靠的很近、很近。
可是,我发现自己竟丢了回头看一看它们是否像过去那样融合在一起的勇气。
我开始在记事本上画正字,他每丢下我一次,我就加上一笔,如此反复到第五个正字写完。我便不再等他。
放学后,我还是会习惯性地多留一会儿,可是在夕阳西下前,我一定会离开。
我会不紧不慢地踱步穿出校门必经的篮球场时,不经意地看一看总很嘈杂的场内。有时会看到正打得很尽兴的他,有时连他的影子都瞄不见。然而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再望第二眼。
心脏似乎已经逐渐习惯被书包压迫,常常都是沉甸甸的。
天空好像拉不开幕布的舞台,怎么看都显得阴郁。
如此,竟也能习惯。
我不再烦恼我们之间愈见冷淡的关系,我在水蓝色的日记本上把这称之为长大。
我常常告诉自己不必为此觉得苦涩,只是生活有了变化,那没什么了不起,一切都很正常。
我总是很能安慰自己,并且真的说服自己。但全世界仿佛约好了一般,非要把目光放在我们两身上。
曾可劲儿想把我和易笙凑在一起的老师,现在却将我们视为学生早恋的负面教材,绞尽脑汁地想要推翻重来。
我实在郁闷。
当初要我和易笙相亲相爱共同发展的人明明就是他们,现在却一再要我记得男女有别、需恪守本分的道理。他们的教育方式非常扭曲,被他们一再纠缠的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个认为男女除了要上不同厕所外就没啥区别的笨蛋。
他们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重复,规定我必须要按照他们说得去做。我觉得自己在他们眼底,好像一个没有个人意志的体线木偶,可以任由他们揉捏挫扁,可以被他们塑造成将感情收放自如的机械娃娃。
十四、五的孩子多半反骨,我并不例外,只是不爱表现。我在心底嘲讽的冷笑,可表面上却依然副唯唯诺诺一副乖巧模样。其实,我挺能装B。
许是老师们认为我比较好说服,被他们纠缠来、纠缠去的倒霉鬼多半是我。我着实有些失望,因为我知道只要他们找上易笙,那个酷爱和自己讨厌的人唱反调的家伙,一定会重新回到我身边。
可惜,他们终究没有那么做。
我只能惋惜。
老师们都很聪明,懂得如何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利,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们以易笙身高太高又不近视为名,轻易地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无限地拉大。
我们再不能分享同一张桌子,这是八年来的第一次。
我们的座位远得甚至可以用隔了一个教室来形容。
易笙的新同桌恰好是他篮球队的死党,他抱着书包过去坐的时候笑容满面,仿佛此举甚得他心。
为此,我只能撇撇嘴,故作无所谓。
我当然可以无所谓。
我脾气不错,成绩优异,虽不好接近但也不是不能相处的主儿。
事实上,我和谁都能混出个普普通通的交情,然后简简单单的在毕业后相忘于马路两边。
只除了易笙。
可是,我们终究还是散了。
经验丰富的老师们到底棋高一着,把易笙那会儿还很简单的个性摸得很是通透,以完胜的姿态将了我的军。
或许,也是他的。
即便是很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是常常在心里头想,这家伙现在这不阴不阳难以捉摸的性子,会不会就是给那时的事打击出来的?
我也曾忍不住地问过他,易笙只是勾着唇淡淡的笑,目光深深的,像星子般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