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无妨。”皇上笑道,“国师啊,朕的文武百官都在朝上,不知国
嘉靖帝的话音刚落,诸位大人心中皆是一阵惊惧,这、这是何意?这位古古怪怪的国师要找一位大臣,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上了朝堂?而皇上显然已经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只是不知此事是福是祸。
只见这黑袍笼罩全身的国师伸出了右手,随后他身边的那名女侍从连忙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只是她是平展右手,手心向上。
国师开始在女侍从手心上写字,字并不多,所以他写得很快。
女侍从看着自己的手心点点头,恭敬地对皇上行礼:“请皇上告知哪一位是现任顺天府尹。”
那女侍从的话刚一出口,朝上的文武百官皆齐刷刷地看向沈白。沈白平静地迎视着众人的目光,这些目光里有好奇、有不解、有长舒一口气的轻松,也有满含心机的不动声色。
“沈爱卿。”嘉靖帝开口。
“臣在。”沈白恭敬地从列位中走出来,小心地撩起朝袍,规规矩矩地跪倒行礼。
“国师日前曾对朕言,如今整个京师都是怨气弥漫,所以朕才会自西山归来后病倒。这皇城内外皆有邪祟出没,下个月就是年关,年关之前京师会出大变动,所以沈爱卿务必要协助国师去凶辟邪,保京师平安。”
“皇上放心,臣身为顺天府尹,护卫京师的政务安防本就是臣的分内职责,必责无旁贷。”
“好、好。”嘉靖帝点头,“沈爱卿啊,自爱卿回京述职开始,朕就卧病在床,一直没有单独召见爱卿。沈爱卿的才华满朝谁人不知,将顺天府交给爱卿打理,朕甚心安,朕也相信爱卿不会辜负朕的期望。”
“谢皇上。”
“好了,朕累了,今日便退朝了。”
“恭送皇上……”众人皆跪倒,唯有那黑袍拖地的国师孑然独立,既显得突兀,又令人心生畏惧。
朝臣陆陆续续散去,空旷的大殿上只剩下四人。
国师,他的女侍从,沈白,还有严世蕃。
“国师。”严世蕃无视沈白,只冲国师拱手道,“蕃听闻国师今日要入住新宅,特来恭贺,恭贺的礼物已经差人送至国师府上,不知国师是否喜欢?”
国师没有说话,他只是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侍从。女侍从客气道:“多谢严大人的礼物,不过我家国师一直留在宫中还未回府,先谢过严大人的美意了。”
严世蕃有些小小的尴尬,不过想到刚刚朝上这国师连皇上的话都不答,也就释然了,“国师,蕃在春风得意楼准备了一桌酒席,不知国师可否赏脸?”
国师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那女侍从便道:“为皇上守宫期间,国师会一直食素,严大人身为皇上的守宫大臣,也请委屈一个月。”
得,马屁没拍好,自己也要食素了。严世蕃脖子上的肥肉颤了颤,只得悻悻道:“既如此,蕃就先行了。”临走之时,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沈白,却见他满含笑意地对自己拱拱手,“严大人慢行。”
沈白与严世蕃如今同是正三品,同级之间无须行礼,可这沈白却笑得一脸灿烂地对他拱手,看着就着实可恶,本想不理,又不想在国师面前失了身份,只得哼一声道:“沈大人客气了。”
目送严世蕃走远了,沈白才悠然走到国师身旁,“不知沈某能为国师效什么劳呢?”
国师探出右手在侍从伸过来的掌心写了几个字,随后那女侍从不可思议地看着国师宽大的黑袍边缘,吞吞吐吐道:“本、本国师还没有吃饭,这早朝太早了。”
沈白终于忍不住笑意,轻笑出声道:“那国师觉得春风得意楼如何?沈某请客。”
国师似是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可你刚刚、刚刚说你要食素一个月的!”国师身旁的女侍从终于忍不住开口。
国师摇摇头继续写道:春风得意楼里有荤菜也有素菜,我只说食素一个月,并未说禁食一个月。
女侍从仍是不服,誓要与自己的主子辩个明白:“那刚刚严大人请国师吃饭,国师干吗推辞掉?吃素不挑地方,反而挑人不成?”说完侧眼看了看沈白。
没想到那国师竟然快速地点点头,然后又在女侍从的掌心写字。
“如果我对面坐着的人是严世蕃,尽管我吃在口中的是素食,可是仍有含着肥肉的感觉,不妥不妥。”沈白凝神去看,而后逐字念出,最后大笑起来。
严世蕃是个有名的胖子不假,不过能这么挖苦人还一本正经到让人觉得他很认真的,沈白只遇到过一个人而已。沈白忽然停住笑,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他想起了陆元青,想起了每次她和玉棠斗嘴时故作深沉的神情……已经极力控制,已经尽力压制,不去想起她,不去刻意思念她,只是、只是为什么她总在不经意的瞬间便浮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沈大人!”远远地似有人在喊他,将他拉出往日的那场梦。
抬头,国师和他的女侍从已经走出很远。那调皮的女侍从正对他挥手,示意他跟上来。
行走在街上,人声鼎沸,只是沈白第一次觉得身旁一丈之内没有人的感觉很怪异,这完全是托他身旁怪模怪样的国师之福。
人们对于未知难解之事,总是本能地畏惧。就好像看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将浑身都笼罩在黑暗中,甚至连面目都隐藏在帽中看不清的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时,他们只会依照本能,远远地避开。
“谁都不会因为好奇去惹麻烦,这就是百姓,他们的要求从来都很简单……”沈白自言自语地叹气,不经意间侧头却看到国师在缓慢地点头。
沈白一怔。国师的点头让沈白心底忽然浮上了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他的心绪、他的感慨、他心底的想法是被眼前之人所理解的……多么可笑的感觉,对面的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可是他竟然觉得这个怪模怪样的国师是理解自己的?
沈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的眼中漫上了一股警戒之意。在汴城,并不是没有遇到过控制人心智的案子,那个东瀛女幻术师阿源就能将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如果没有元青……元青、元青!懊恼闪过沈白眼底,又想起她了……无论怎样,他要小心眼前的这个国师,一个来历不明、敌我难辨的妖人,谁知道他是如何赢得了皇上的信任,又是如何治好了皇上的病!一切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匪夷所思……难道是妖术?
国师看着沈白,然后后退了一步,沈白觉得国师脸上那股令人烦躁的笑意再度一闪而逝。
走进得意楼,他们选了二楼临窗的位置。落座之后,沈白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汴城,他与陆元青在天香楼吃桃花冷淘面的情形。
那日与今日,看似没有任何不同……唯一的不同,不过是坐在对面的人而已。
沈白自嘲地看向窗外,那时候元青很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时是早春时节,耐寒的花已开,窗外依稀能见新翠的美景。如今……是寒冷的冬末,窗外能看到的仅是光秃干枯的树枝而已。
景非昨,人已去。
沈白是被食物的香气引回了注意力,再看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
“沈大人只顾发呆,所以我就做主点了。”活泼的女侍从指了指桌上唯一一道荤菜,“我为大人点了鸭翅,这春风得意楼的鸭翅可是十分出名的。”
春风得意楼?鸭翅?
沈白想要苦笑,似乎处处都能看到往昔那人的影子。密密麻麻、无孔不入。
“国师刚刚不是说在为皇上守宫期间,都要食素吗?本官也是皇上的守宫大臣,难道本官就可以吃肉不成?”
国师伸出右手,沾了一点儿酒,在桌面上写字:我是随便说说的,沈大人不用当真,我只是不喜肉食而已。
沈白唇角绽出笑意,“严大人是诚心相邀国师吃饭的,不过却被国师如此嫌弃相欺,岂不可怜?”
国师的手指在酒桌上滑行:不是相欺,只是拒绝。至于是什么理由去拒绝,其实并不重要。
沈白眉梢动了动,轻声问:“拒绝?国师是说‘拒绝’吗?”
那丝沈白已经熟悉的隐秘笑意再度浮现,国师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沈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顶气派的官轿正晃悠悠地从春风得意楼前经过。
“那是徐大人的轿子。”沈白开口,“要说这春风得意楼的位置还真是京城最好的地段,诸位大人下朝时多数都会经过此处,所以这家酒楼的生意好过他处,想必也有这层缘由。”
“好地段?”女侍从不屑,“要说京城最好的地点,莫过于我家国师新宅之所在。”
哦?沈白微讶,不过转瞬一想也是,如今这国师圣宠正隆,皇上赐他一处好宅院必不在话下,不过能让这丫头这般吹嘘的会是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