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上,平均每两万个人里面,就会有一个适合你的人。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他,并且在亿万民众中认出他。
这也就是说
——亲爱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这是我和江洋分手的那天,言晓楠安慰我的话。
也就是她那一天几百句废话里面唯一一句被我记住的,有价值的话。
我叫梁洛心,现在一家广告公司市场部任职。
工作以后才知道,升职的道路是曲折的,加薪的愿望是美好的。我在这家广告公司苦苦挣扎了三年多,也不过就是混了个市场部助理经理的位子。名头虽然不错,实质跟打杂的没两样,甚至还得兼清洁大婶的工作。
我的顶头女上司刚生完孩子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上班,虽然她的位子是保住了,但我们的苦日子就来了。她基本上每天还在享受坐月子的待遇,上班时间也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看看电脑,打打电话。端茶递水的是我,擦桌子洗杯子的是我。
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怨气。
因为没有了男人,我更加需要工作,需要钱。
“这种三十八摄氏度的天气,出去一圈回来,什么香水都蒸发了。”汤敏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总是要发一通牢骚。
她坐在我对面,每天煲电话粥不低于三小时,我的忍耐度和承受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大话西游里孙悟空的境界。
“打什么呢?”汤敏打电话没有找到人,看到我在键盘上敲字,就凑过来说:“环宇的计划书?”
“嗯。”我头也不抬地说。
“你还改什么呀!”汤敏推推我,撞得我的椅子滚来滚去。
“什么意思?”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汤敏向经理办公室努努嘴,用更低一些的声音说:“你不知道啊,昨天马经理吃了闭门羹,被那个鲨鱼郑——咔嚓,”她用手指向脖子上横横地一切,摊了摊手说:“看起来这笔生意肯定泡汤了。”
“鲨鱼郑?”
“就是环宇的老板郑凯文。”汤敏忽然来了兴致,眉飞色舞道:“那可是极品的钻石王老五。三十出头的年纪,家世显赫,一表人才,腰缠万贯,可是做起事来就心狠手辣,从来不给人家留余地。所以人送外号‘鲨鱼郑’。”
我不知道郑凯文到底是不是极品钻石王老五,但是听汤敏这样说,我相信他是我们公司的财神爷。因为我不想失业,所以间接地不想失去郑凯文。
汤敏肯定没有我这样的紧迫感,因为她老公是某企业的一把手,出门开的是奔驰跑车,度假去的是千岛湖别墅(是她的私人财产)。而我,不过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单身女青年,上个礼拜唯一私人财产(自行车)也被盗了,现住的房子是跟言晓楠合租的。
“梁洛心?”
“是。”我倏地抬起头来,看到Boss在经理室门口向我招手。我急匆匆推开椅子走进去。Boss连开场白都没有就直接开门见山地单刀直入:“下午你去一趟环宇吧,亲自跟郑凯文谈一谈。这笔单子三千多万,多少广告公司打破头在抢,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它抢回来。”
“我…………?”
Boss看着我,我从Boss的眼神中明白:作为一个市场部的初级主管,我要是拿不回这笔三千多万的单,一定被会毫不客气地扫地出门。
所以,这不是命令,这是生死投名状。
我狠狠在额头上刻下一个“拼”字,生死关头来临了。
坐在出租车上,我一直在研究那本汤敏给我的八卦杂志。这种八卦杂志的偷拍技术通常是把人拍得要多丑有多丑,而且只是险险地拍了一个半侧面而已,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人到底什么模样。
我只认得他身上那套灰色阿玛尼。是今夏的新款,价钱是我半年的房租。
我曾陪江洋去外滩三号看过,虽然我们最后没有拥有它。
出租车停在环宇大厦门口,一下车,我立刻被那种人山人海的场面震慑了。奥斯卡颁奖礼的排场也不过如此。我小心翼翼地挤进人群,试探着找了个人问:“请问,这里是环宇大厦么?”
结果那男人只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就扭过头去。
我很诧异我的魅力值竟然如熊市的股票般跌得一文不值,但这种热死人的天气我真是连吵架的心情也没有了。我得想办法找到郑凯文。千方百计地说服他把明年的广告计划交给我们做。
我的饭碗在他手里,找不到他我就得喝西北风了。
忽然背后一阵混乱,有人喊着:“郑先生,郑先生来了。”跟着我就被混乱的人流狠狠推挤出去,膝盖撞在花坛边的瓷砖上,疼得我牙仁都发麻。
“郑先生,请等一等。”
“郑先生,我是Fashion杂志的记者,听说您赞助了一场赛车……”
“郑先生,我是奎星广告公司的……”
“郑先生,我们有一个计划,想请您听一下……”
“郑先生,郑先生,请你给我几分钟……”
“郑先生,我是晨光日报的记者……”
几百个“郑先生”在我的耳边此起彼伏,我看到人流非常有方向感地从我面前走过。而我却只能坐在花坛上用喝剩一半的矿泉水冲洗膝盖上的伤口。突然间我意识到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我跳起来,一蹦一蹦地挤进人群,大喊着:“郑先生……”然而我的声音还是被那一群“郑先生”给淹没了。
这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身为女人,面对这种残酷,我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这时候,一声宏亮的“郑凯文”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一刹那,所有的嘈杂声瞬间泯灭,这清亮的女声就像是夜空中的滚滚惊雷,碾平了夜的嘈杂。
我看到人群分开,一个红衣短裙的明丽女子大步走向黑色奔驰,突然挥起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在那个刚刚走下车的男人脸上。
我的心倏地一下提了起来,就像电影看到惊险处,情不自禁被那情节牵动着。忍不住想着这一巴掌的前因后果,然后顺理成章的思考:“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没想到……被打的男人慢慢地转过脸来,用他那苍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擦了一下嘴角,在无数闪光灯的光芒下,稳妥泰山地说了一句:“你打完了,我可以走了么?”
“郑凯文,你混蛋!”那女子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裳,却被后面冲上来的两个保镖拉住了。
我不能不说,那时候的他,虽然表现的很混蛋,但仍有一刹那让我的心砰然而动。
“南南,南南……”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我转头去看,就看到言晓楠抱着一堆衣服一路小跑地追过来,她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大家好像齐心协力要把这个南南拯救出来一样,一股脑儿地冲上去,引起一片混战。
我想喊言晓楠,可是言晓楠没有看见我,反而是那位彪悍的南南看见了我。
很快我明白,她看见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矿泉水。因为她很快夺过我手里的矿泉水,泼向郑凯文,嘴里喊着:“郑凯文,你好样的,你给我记住!”然后就把矿泉水瓶子丢在地上,掉头走了。
人群一片哗然。
匆忙之间,我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郑凯文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只是记得这种狼狈的景象却并不妨碍他渊渟岳峙。鉴于地理位置便利,我抽出纸巾递过去,他顺手拿过来擦了一下,他身旁的保镖飞快地护着他向酒店里走去。
走出不远,他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来。虽然隔着重重人群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我却仍然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在看我。
这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表现——传说中的臭美。
但是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他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我再次看见那个矿泉水瓶子,是在杂志封面上。
我不仅看到了那个瓶子,还看到了我自己。狗仔队把我拍得巨傻无比,挤在人群里已经狼狈不堪而且跛着脚,身边还有天生丽质的言晓楠和南南,简直把我反衬得像个捡垃圾的老太太。
老板估计也是看见那个矿泉水瓶子了,第二天一早就把我叫到办公室臭骂一顿。
“人家泼水你递瓶子,人家点火你放柴,你还怕天下不够乱是不是。”
“不是的,老板……当时那个场面……我……我很无奈……”真是很无奈。
“我不管你多无奈,我也不管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总之没有结果就是无用功。”Boss咄咄逼人的指着我,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我告诉你梁洛心,这笔生意要是谈不下来,一切损失由你负责。”
“一切损失?”
三千多万啊!
我做一辈子苦力也还不起,神啊,快让我认识李嘉诚。
“对,一切损失。”
老板把那本杂志往桌子上狠狠一摔,正好翻到郑凯文的八卦新闻。我就像是蹩脚剧本里的倒霉女主角,无缘无故地惹祸上身。
我第一个想到要声讨的,就是言晓楠。
“是那个姓郑的贱人该打。”
言晓楠坐在床上,四个脚趾头缝里塞着棉花,涂着指甲油。
“他现在害你丢了工作,就更该打。”
“呸,童言无忌。”我坐在办公桌前敲电脑,脑子里都是计划书、郑凯文和老板暴怒时猪肝一样的脸。“我还没有丢掉工作呢,你别咒我。”
“我是说如果嘛。”言晓楠停下来说:“姓郑的这种贱人就欠打欠骂,完全把女性的尊严当作人行道来践踏。李南南那个笨蛋,跟家吃吃饭,逛逛街,就以为有机会嫁入豪门,做标准少奶奶,做她的春秋大梦。我言晓楠这种黄金比例完美人都没有机会,她想沾边,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讥笑道:“我怎么听着你也想嫁他?”
“想想又不犯法。”言晓楠有着破罐子破摔的优良性格。
“这个郑凯文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多人都想嫁给他?”
言晓楠不禁津津有味地娓娓道来:“郑家在香港也排的上是城中富豪之家,郑凯文在家排行老二,不倒二十岁就接管家族产业了。人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还这么年轻有为。基本上极品钻石王老五的条件他样样都符合。留过洋的港产货,怎么都比本地货强那么一点点吧……”
没想到言晓楠居然有他如此详尽的个人档案,我忽然想到了出路,不等言晓楠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郑凯文这么多,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
“那你刚才说,那个南南跟他吃过两次饭?在哪里吃饭?”
“你想干嘛……?”
我想我一定是目露凶光了,以至于言晓楠都警觉起来。
我用力摇了言晓楠一下:“快告诉我,这攸关我的生死存亡。”
“在他的私人会所。”
“私人会所?!”
“惊讶个P啊。那种阔少爷别说私人会所,连私人飞机都有。不过他很少带女人去他的私人地方,更别说他家里了……所以李南南去过一次,就以为她真得能狗屎运得嫁入豪门。”
“言晓楠!”
“好,好,我不说粗话。”言晓楠举起涂的鲜红的十个指甲,忽然瞪着我说:“梁洛心,别打他的主意。虽然江洋走了,你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那种人不适合你,小心他得了便宜再卖乖,最后把你给卖了。”
我笑笑:“刚才有人说过,想想又不犯法。”
女人啊。
我昂头说:“而且如果把我卖了能赔得起三千万,我愿意卖身还债。”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为了环宇的case继续焦头烂额。
在连续吃了郑凯文秘书的几次闭门羹之后,我决定不走正途。与其有备而战,倒不如出其不意。我去了言晓楠说的那家私人会所。郑凯文不是本地人,虽然他在这座城市中也有房产,但我想那等同于一间不定期居住的旅馆,还是私人会所比较可能碰见他。
说实话,我这种穷人第一次来会所这种地方,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尤其是那些服务的小姐个个都比电影明星还明艳动人,令我相当的自惭形秽。要不是想到一切都能够报公账,我付钱的时候是绝对不会那么爽快的。
经过若干天的潜伏,我终于看到了郑凯文。
他穿着黑色阿玛尼西装,领带打得笔挺,看起来就是刚刚从公司赶回来。屁股后面跟着一大堆下属,汇报工作的,等候指示的,身强体壮的,那是保镖。
他们大步流星地从玻璃门外走来,甚至都没有朝我这边看一眼。
我只好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东西,冲过去试图拦住他的去路:“对不起,郑先生,我是SK广告公司市场部梁洛心,我想跟您谈谈我们的广告计划……”
啪地一只手,将我推出了电梯。
那么蛮横,那么没礼貌,那么粗鲁……跟港剧里演的完全不一样嘛。我被硬生生推开好几步,还听见那个大个子用广东话粗鲁地骂了一句。
郑凯文连眼皮也没有动一下,视线完全跳过我,消失在莫名的远方。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电梯金属门在我的面前一点点地闭合,眼睁睁看着郑凯文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孔,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盯着电梯指示牌,看到它停靠在三楼。
三楼,那里是桌球室。
好歹我也花了近半年的薪水办了一张会员卡,怎么都得实现它的利用价值。
等我来到桌球室,郑凯文已经在那里推杆进球了。
“郑先生……”我一进门,众人都向我行注目礼。
这里全场也只有我,是穿着套装高跟鞋,手捧一打文件袋的装扮。
所以我显得很突兀。
“郑先生,对不起……”
我没办法说下去,一双粗鲁的大手将我拦在球桌三尺之外。
郑凯文依然低头瞄准他的目标,眼睫毛也不向我抬一下。球杆轻轻一推,白球撞击红球,红球撞了篮球,然后滚入了球袋。
他直起腰来,楞比我高出一个头。
他现在只穿挺括的白衬衫,肌肉线条在单薄的棉织布料下若隐若现。我相信他要用一个巴掌我把掐死绝对不是问题,但我这时候也就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来的,硬是仰着脖子望向他,端起笑脸说:“郑先生,请您给我三分钟时间,我只要三分钟,不会耽误您更多的时间。我相信您听完我的计划,一定会很有兴趣。”
“这位小姐,对不起。”那个讨厌的大个子,固执地挡在我面前,双手背在身后说:“郑先生打球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请您出去。”
虽然他把大门的方向指给我,但我只装作没看到。
我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出去,我付了钱的,我也是这里的会员。”
大个子回头征求了一下雇主的意见,可是他的雇主还是那张苦瓜脸,一边用滑石粉轻轻擦着球杆,一边盯住7号球。
“小姐,我可以送您到别的娱乐室。”
“你有什么理由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理更直气就更壮。
“那你就留下吧。”郑凯文忽然说话了。
我因为惊讶于他的声音如此动听,普通话这般标准,所以一时间没有能立刻反唇相讥。郑凯文还那样傲视一切,看也不看我,一手很自然地把手里的球杆丢给身旁的服务生,另一只手抓起随从奉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向大门口。
于是那个大个子也就不再阻拦我。
其实,他阻不阻拦我,已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只有桌球室的弹簧门还在轻轻摇晃着。
“郑凯文。”
我咬牙,跺脚,发誓,绝对要搞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