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固执地认为,她离开了纺织集团公司是没有出路的,她尝够了没有单位的苦楚。她要让自己留下来,且不计较任何代价和后果。这种固执的念头最终击退了所有的自尊、高傲和羞耻之心,使她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陆思豫这个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她在交出自己的每一个良宵里尽管并没有身体的满足,她的心却是坦荡的,甚至坦荡到有一丝平静的幸福。当然那幸福是由“竞争”成功的虚荣、对物质生活的满足以及对麦子的责任等等一切世俗的需要堆积而成。
陆思豫终于得到了麦穗,他梦想中的女人,优雅而娴静,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款款走来的。那一刻他是多么欣喜。许多年来,他和妻子马永琴有众多的不协调,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很多时候表现出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无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也是许多年里他虽然标榜自己喜欢女人但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发展具有实质关系的一个重要原因。他曾经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马永琴缺少女性魅力。马永琴为此背了好几年的思想包袱,为他遍寻偏方,求医问药,为他起早贪黑地煲煮各种各样的滋补汤。但她想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后,男人的情况依然毫无起色。每当他们夫妻间的事无果而终,都会使得马永琴处于深深的愧疚和自惭形秽中,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不平等。后来他们基本上不在一起了,陆思豫的能力在无所作为中进一步退化。
陆思豫没有料到,这种羞于启齿的状况会因为另一个女人而改变,这令他欣喜若狂。麦穗作为一个美好的女人唤起了陆思豫作为一个男人的激情,还有爱和宁静。这于一个喧嚣到虚无的世界是多么重要。更重要的是,她使他重新获得了男人的能力,这不仅让他觉得自己爱她,还对她产生了一点感激。
当然,暗地里感激麦穗的陆思豫并没有承诺给她婚姻。麦穗也从来没有提过这种任何女人都很看重的结果。这使他非常满意,也非常轻松。这满意和轻松使他的能力有了进一步的提升,甚至让他误以为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马永琴真年轻啊!她不漂亮,且略带几分乡村女子的俗气和野性,却朝气勃勃,单纯仁厚,脸上也没有长出难看的蝴蝶斑。也就在当年,同样年轻的陆思豫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女人的漂亮或者说魅力并不仅限于一张脸蛋,许多时候取决于年龄。但这种所谓的漂亮或魅力不容易保持,这是陆思豫随着阅历的增长后来才逐渐认识到的。像马永琴这样自然条件一般,婚后极不注重个人形象,在岁月蹉跎中沦为黄脸婆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比比皆是,这使得虽然“奔四”却优雅十足的麦穗显得尤为动人,甚至她眼角的每一条细致的皱纹都漂亮得恰到好处,成为了她楚楚风韵中不可或缺的修饰。当然,无论马永琴如何平庸,陆思豫能与她生活几十年不离不弃,他们自有他们的感情——那是一种无法割舍的骨与肉的亲情。也就是说,现在的陆思豫和马永琴并不相爱,但他们是亲人;也就是说,不论陆思豫和麦穗在一起时处于怎样的激情澎湃中,却从来没有使他忘记过自己的老婆。这使他的感情常常处于矛盾之中,也使他觉得自己亏欠了身边的两个女人,尤其是自己的老婆。这种亏欠感于无形中改善了陆思豫与马永琴之间的关系,他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对老婆好一点。每次他离开麦穗回到家里,在这种亏欠感的左右下都会令他对老婆产生浓浓的柔情,他带着浓情蜜意附在马永琴的耳边呢喃:“老婆,老婆……”他在老婆那里又重新捡回了消失多年的激情。
这样的情景令马永琴惊喜万分。她以为自己使用的某个偏方产生了效力。甚至她还不切实际地幻想能在这偌大的年龄给陆思豫生下一男半女。于是不论时间有多晚,马永琴每天都会等陆思豫回家。毕竟岁月不饶人,要同时应付两个女人的陆思豫明显地感觉到了精力不济。他又不能拒绝,尤其是对妻子。他害怕在对妻子的拒绝中重新回到原来的状态,那样的打击他承受不了。面对马永琴的热情,他只能用臂弯揽着她堆积了厚重脂肪的腰肢,手掌在她松弛的脖颈上摩挲,闭着眼睛说一些亲昵的话。马永琴在陆思豫的柔情里感动得想哭,尽管那柔情滋生得有些可疑。她当然不知,闭着眼睛的陆思豫脑海里出现的是另一个美丽女人,他温柔的呢喃只不过是掩饰,掩饰他对于身边这具使用过多年并且已经开始衰老臃肿的肉体的厌倦。
马永琴还不知道自己身患疾病,她的病情一直被陆思豫好意地隐瞒着。这隐瞒和晚来的两情相悦终于使她的病情不可逆转地加重,又让陆思豫更加内疚——他必须要放过马永琴,也就是放弃在马永琴身上保持男人的魅力和能力。